分卷(6)
內侍們像群驚慌的鳥,撲簌簌瞬時退了個干凈,洛白正想出門,就聽到楚予昭暴怒的呵斥:你也快走。 陛下,就讓老奴留下來守著您吧,老奴擔心您傷了自個兒 滾! 楚予昭一聲暴喝,嚇得旁邊屋內的洛白也不敢動了,他瑟縮在門扇后,只露出雙眼睛從門縫里往外瞧??匆姵晒贿呌檬终颇ㄖ劬?,一邊往回走,腳步聲逐漸消失。 殿內恢復安靜,洛白只聽到外面楚予昭粗重的喘息,聽著似乎有些痛苦。他想出去看看,卻又怕被楚予昭趕走,糾結地站在原地,用手指摳著面前的門框。 咣當! 有花瓶之類的器皿掉在了地上,同時像是有人摔倒,和地板撞出重重的悶響。 洛白再也忍不住了,立即出了屋,剛跑到殿門口,就慢慢停下了腳步。 楚予昭正扶著殿門站起身,聽到腳步聲后看了過來。他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更是沒有一絲血色,眼底卻布滿猩紅,目光陰鷙兇狠,翻卷著暴戾的驚濤駭浪。 洛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囁嚅著:哥,哥哥,陛下 楚予昭一步一步走出來,像是某種狺狺而動的大型猛獸,慢慢伸出了獠牙。 洛白心里的小豹子已經縮成了一團,捧著自己的爪子瑟瑟顫抖,卻仍然堅強地站在原地沒動。 陛,陛下,朕 楚予昭走到他面前站定,緩緩伸出手,扼住了洛白的脖頸,嘶啞著聲音問道:你是來找死的嗎? 第8章 痛苦的楚予昭 洛白感覺到了危險,他本能的想在那雙手上狠狠撓兩記,或者低頭咬下去,但楚予昭的雙眸滿滿都是痛苦,像一頭受傷孤絕的獨狼,讓他一時怔忪,竟然忘記了反抗,就那么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人。 嗯?為什么不回答?楚予昭的神情逐漸開始狂亂,看著洛白的眼神也越來越殘忍。 頸間那只手越箍越緊,讓洛白有些喘不過氣。他卻依然沒有反抗,只漲紅著臉,哀哀地嗚咽道:哥哥,哥哥 楚予昭眼前的畫面在不?;蝿?,似乎有無數鬼魅妖魔正圍著他肆意狂笑,這讓他頭痛欲裂,腦子愈加昏沉。 身體內的氣流不受控制地四處亂竄,所經之處,每一寸骨rou和每一根血管,都宛如被利刃刮過,疼得徹骨鉆心。胸膛似乎都被撐得要炸開,只想狠狠發泄,將所見之物都摧毀成齏粉。 你們都給我死! 楚予昭正要狠手用力,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讓他動作一滯。 哥哥哥哥 聲音像是在很遙遠的地方,被一縷輕風送來,絲絲渺渺傳入耳中,卻瞬間喚起他腦海中最后一絲清明。 哥哥,哥哥 眼前的畫面漸漸清晰,鬼魅妖魔淡去,他看見洛白一張臉漲得通紅,淚汪汪的眼睛里全是祈求,而那細白脆弱的脖子,正被自己掐在手中。 楚予昭如被燙著般倏地收回手,又將人粗暴地推遠,往后倒退了兩步。 洛白一邊捂著脖子大聲咳嗽,一邊啞著嗓子顫聲問:哥哥,你怎么了?你在生我的氣嗎? 楚予昭愣怔了一瞬,神情十分茫然,看著洛白的目光里也全是無措。但接著不知想到什么,臉色再次冷凝,轉身快步走進寢殿,抬手關門。 關門的瞬間,對著洛白兇狠道:滾! 寢殿門重重關上,洛白被那聲音驚得一顫,他呆呆站在回廊,那本就不太靈的腦袋里,反復想著是不是自己把哥哥給惹惱了,所以他才大發雷霆,還動手掐脖子。 是了,哥哥不喜歡和他接近,那定然是惱他一路跟到了這兒,想趕他走。 洛白只覺得心里又悶又漲,像是塞了團浸水的棉花,眼睛也澀澀的不舒服。但他從小就知道不能流淚,在察覺到眼睛那點酸意后,忙望著天花板拼命眨眼,將那點水氣給眨掉。 他又看了眼緊閉的雕花大門,這才轉身,垂著頭,慢吞吞地往回廊外走。 走出一段后又停住腳,一邊用手去扣廊柱上的紅漆,一邊撅著嘴往回看。 我不走,我就不走。 好不容易來了,就算你不高興,我也不走。 洛白不敢過去,可也不想離開,便靠著廊柱坐了下去。 他今天穿的是白面青底的布短靴,雖然是普通樣式,元福卻給系帶兩端扎了兩個線絨球。他一邊聽著楚予昭那房里的動靜,一邊玩著鞋帶,解開又系上,如此反復。 中途有名小太監端了湯藥,戰戰兢兢往這邊走,洛白便又躲回開始藏身的那間屋子,偷偷往外看。 小太監推開了隔壁門,被一只飛出的瓷杯砸中額頭,楚予昭暴怒的喝罵跟著響起。 小太監哎呀一聲摔倒在地,連湯藥都顧不上,連滾帶爬地跑了。 洛白又去回廊坐下,聽著那屋子里不時傳來的響動。 有時候是瓷器摔碎的聲音,有時候是桌椅傾翻的悶響,每一下都會讓他心驚rou跳。 突然一聲壓抑的悶哼從屋內傳了出來,楚予昭像被什么塞住了嘴,聲音沉悶且不清晰。 洛白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往前奔,差點被自己的衣衫下擺絆一跤。但他奔出兩步后,想起楚予昭那聲冷漠的滾,心里又開始瑟縮,不由止住了腳,在原地轉圈圈。 正在著急,視線落到一旁的廊柱,抬頭看見那紅木雕花橫梁時,眼睛一亮。 有了。 一只雪白的幼豹出現在地上,個頭就和七八個月的半大小狗差不多。他飛快地將地上散落的衣服打成卷兒背好,舔了舔自己爪子,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面前的廊柱,嗖一下就竄了上去,迅速往上爬。 可這廊柱不比粗糙的樹木,光滑得沒有著力之處,小豹奮力爬了幾步,又嗖嗖地往下滑。 啊啊啊不好。 洛白四只腿緊緊抱著廊柱,可還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溜,很快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沒辦法了,這個不能怪我。 唰! 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張開,像四朵綻放的梅花,其中探出鋒利的爪尖,帶著彎曲尖銳的弧度。 小豹把爪子再次搭上廊柱,每一個爪尖都摳緊木質柱身,這次很輕松就爬了上去,再縱身一躍,輕盈地落在了橫梁上。 只是那原本光滑的廊柱,就留下了幾道被摳破紅漆的抓痕。 洛白在橫梁上小跑著往前,順著寢殿跑了半圈,在看見下方出現的窗戶時,探出上半身,將自己抻得長長的,用前爪去夠那木雕窗戶。 窗戶沒有插銷,一碰就輕輕張合,洛白心里大喜,趕緊往下一躍,無聲無息地落在了窗臺上。 他的腦袋在此時空前的靈光,先豎起耳朵聽了片刻,確定窗戶后沒有人,這才推開小半扇,將圓滾滾的腦袋慢慢伸進去,謹慎地左右張望。 寢殿里很大,他沒有看到楚予昭,便整個身子鉆了進來,躍上窗前的書案,再落在書案前鋪著的完整虎皮上。 洛白將爪子縮進rou墊,一邊在心里給虎皮道著對不起,一邊小跑著前進,眼睛在屋內四處逡巡。 屋里一片狼藉,顯然剛才被楚予昭砸過一通。圓桌側倒在地上,旁邊躺著兩只斷了腿的椅子,破碎的瓷壺散落在地,浸出了一攤水漬。 洛白在屋中央轉了一圈,沒有見著人,四周也很安靜,難道哥哥砸累了在睡覺嗎? 他跑到寢殿后方的大床旁,直起身體,用前爪扶著床沿往里看,也沒有看見楚予昭。 咦?去哪兒了? 洛白動了動耳朵,小尾巴有點焦躁地顫動著,正轉著頭四處找人,就聽見某個角落傳來些許動靜。 他聞聲看去,目光落在寢殿左后方的一座屏風上,剛才聲音就從屏風后面傳來的。 洛白跑向屏風,在快接近時又慢下了腳步,躡手躡腳地小心靠近,再將眼睛貼在屏風中的縫隙往里望。 這里的視野不大,他只能看見有人躺在屏風后的地上,顯出的一塊黑色布料上,有金色的繡線紋路。 這是哥哥今天穿的衣服。 可是哥哥為什么會躺在地上? 屏風后的人又傳來一聲呻.吟,像是正遭受著極大的痛苦。洛白再也顧不上其他,飛快繞過了屏風。 楚予昭雙目緊閉躺在屏風后的地上,漆黑頭發披散在肩側,襯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更加慘白。衣袍也被撕扯得凌亂不堪,露出了一片堅實的胸膛,上面還有幾處血痕。 若不是那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具沒有生命力的尸體。 洛白驚慌地正要上前,就見楚予昭突然抬了下手臂,隨著他這個動作,手臂處響起叮當的鐵器相撞聲。 那是一條兒臂粗的鐵鏈,一頭箍在楚予昭的手腕上,另一頭牢牢地釘在墻里。因為大力掙扎過,他的手腕已經磨得血rou模糊,點點紅色濺落在身側的地板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嗷小豹驚懼地叫出了聲。 洛白急忙沖過去,用潮濕的圓鼻頭貼近楚予昭鼻子,就像以前遇到娘躺著一動不動那般,去感受他還有沒有鼻息。等那輕淺卻溫熱的鼻息,略微拂動臉側的絨毛時,才移開鼻子,用腦袋去拱他的脖頸。 嗷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快醒醒。 楚予昭身體很沉,人也沒有反應,洛白又去舔他的臉,兩只慌張的爪子,輪流拍著他胸口。 就在這時,楚予昭喉嚨間又逸出一聲呻.吟,雖然還緊閉著眼,但兩道濃眉已經深深擰起,滿臉都是極度的痛苦。他身體僵直地弓起又落下,牙齒咬得發出咯咯聲,手腕上連帶的鐵鏈也咣當作響。 洛白的鼻子正拱在他頸側,突然有了一種清晰的感覺。 他形容不出來這是種什么樣的感覺,但他知道,楚予昭身體里有一股氣息,這氣息讓他很熟悉,也讓他剛進宮,在御書房見到楚予昭時,很快就認出這是漂亮哥哥。 而現在,那股氣息正在四處竄動,想找個缺口突破而出。它每竄動一次,楚予昭痛苦的掙扎就加重一分。 就是它!就是它讓哥哥難受了! 洛白憤怒了,他的頭跟著那股氣息在楚予昭身上移動,并齜牙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安靜!你不準動!不然咬死你! 那股氣息果然就停了下來,似乎被他嚇住了似的,停在楚予昭肩頭位置一動不動。 而楚予昭在這瞬間停下了掙扎,身體也停止痙攣,無力地躺在地上。 洛白心里一喜,趕緊又湊近他肩頭嗷了一聲,齜著牙,滿臉兇狠地舉起一只鋒利的爪子。 看見了沒有?你再動一下試試? 那氣息沒有動,就盤桓在楚予昭的肩頭處,洛白急忙去看他的臉,發現他已經沒有了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依舊慘白,緊閉著眼。 回去!不準亂竄!就現在,立刻,馬上! 洛白感覺到那股氣息在往下緩緩滑動,他的頭也跟著在楚予昭身體上往下走,卻始終沒有停止威脅,兇狠地齜著牙,鼻梁皺起,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慢點!別快了! 那股氣息流動得果然更慢了,且越來越柔和,它溫順地滑到楚予昭的小腹位置,再消散不見。 你真壞,我要給你取個名字叫小壞。 洛白在心里憤憤地想。 楚予昭的呼吸終于平穩下來,胸膛有節奏的起伏。洛白又湊到他臉部仔細看,確定他再沒有覺得痛苦,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嗅到楚予昭嘴部的血腥氣,在他唇上找到那道咬出的傷口,伸出舌頭細細舔舐,接著又掉過頭,去咬他手腕上箍著的那道鐵鏈。 鐵鏈他咬不動,但似乎碰到了某個小小的搭扣,只聽噠一聲,箍在楚予昭手腕上的鐵鏈竟自己脫落,掉在地板上。 小豹看著那血rou模糊的手腕,一雙圓眼睛里全是心疼,他伸出粉嫩的舌頭,在磨破皮的地方小心舔舐,將那些血跡都舔得干干凈凈。 洛白正在忙碌時,躺在地上的楚予昭,慢慢睜開了眼。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評論有紅包掉落。 第9章 孩子腦子不好 楚予昭茫然地注視著屋頂,眼睛有些失焦,劇烈的頭疼雖然緩解,但人尚未清醒,思緒比較混亂。 不過他知道,自己剛剛又發作了痛癥,又從那如同地獄之火灼燒般的痛楚里走過一遭。 身上已經沒有疼痛,但手腕處卻傳來刺麻感,他費力地微微抬頭,有些模糊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只背朝他的白色團子。 看體型像是一只半大狗,背上還背了團東西,瞧著很是奇怪。 楚予昭一時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兒,搖了搖昏沉的腦子,看見掉在那狗身側的鐵鏈,終于確定此刻還是在寢殿里。 成總管呢?為什么這里會出現一條狗?看它的動作和手腕的觸感,它在幫自己舔傷口? 似乎察覺到楚予昭已經醒來,那狗轉回了頭。楚予昭就算視線模糊,卻也知道它正定定看著自己,毛臉里那對眼睛瞪得很大很圓。 好像不是狗白狐大貓 楚予昭還來不及瞧清楚,就被疲憊和暈眩席卷,沉沉陷入了昏睡。在意識消失的前一刻,他還在想這究竟是狗還是貓。 洛白僵直著身體沒動,連眼珠子都像是焊在了臉上無法轉動,直到見楚予昭又閉上了眼睛,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但立即又緊張起來,他這是死了嗎? 洛白將頭貼在楚予昭胸膛上聽,里面的心跳平穩有力,又探出爪子伸到他鼻下,看上面的茸毛被鼻息拂動,明白他只是睡了過去。 他用爪子撥了撥楚予昭的臉,輕輕叫了一聲。 哥哥,地上睡覺要著涼的,去床上睡吧,蓋上被子。 楚予昭沒有半分回應,洛白喊不動他,又舍不得將他拍醒,便揣著兩只前爪,端正肅穆地坐在地上,認真瞧他的臉。 平常還沒有這樣近距離看哥哥的機會,現在得瞧個仔細。 楚予昭睡得很沉,蒼白的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色,只是下眼瞼還有著一層疲憊的淡青,但看上去依舊那么英俊。 洛白端詳著他,在心里比較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看來看去,只覺得眼睛還是那個眼睛,鼻子也還是那個鼻子,只是眼窩更深一點點,鼻梁也更挺一點點。 比以前更好看了,就是變得有點兇。 想到這點,洛白心里就有些委屈,他將兩只爪子懸在楚予昭臉上空,飛快地來回抓撓,又張嘴露出牙,作勢要去咬他。 這樣對著空氣撕咬抓撓一陣,他那股委屈已經沒了,發泄完畢,又是一只心平氣和的小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