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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氣場不足,小個子驛丞協調半天,幾方都沒談攏,越爭越厲害。 忽然,眾人見柴三妙頭戴銀箔如意冠,手持拂塵,緩步而出,淡泊眉眼間透出一股道不明的雍容。 爭執的隊伍里,有人不自覺的揉眼睛,她只是安靜地站著,就讓小小驛館有了大宅豪邸的畫風。 驛丞行插手禮,向柴三妙稟明,原來今日多支隊伍同時抵達馬嵬驛,超出了驛站接待的上限,連廄棚里面和周圍的空地,都被各隊的牲畜和車輛占得滿滿當當。 來人眾多,廂房更是不夠住,食物也不夠。 驛丞就是在婉拒,說后來的隊伍接待不了,讓其自行離去,可不巧的是,平地起了大風,一副風云突變,今夜不宜趕路的預警,讓后來的隊伍也不打算離開。 領頭的隊首讓隊伍擁堵在驛站大門,他們進不了,那就誰也不要進。 不講道理,十分蠻橫。 對方著窄袖緊身白袍,夾綠花紋樣,頭戴卷檐虛帽。 “尊駕可是自隴右來,往長安去的粟特商隊?” 柴三妙用的粟特語溝通,讓對方大感意外。 她判斷這是支粟特商隊,粟特人重商逐利,不存在服色等級的差別,愛著素衣,其余花色各憑喜好,尖帽則是蔥嶺諸部族的遺俗,便于遮陽遠視,宜于長途。 眾人見驛丞對女冠的恭敬,便曉得女冠地位不一般,語言親近,態度自然也有點轉變,隊首單手行禮,坦言,“我等并不想在驛站鬧事,實在是趕路日久,人困馬乏,需要補給?!?/br> 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們的問題必須解決,不然都別想好過。 不過一日夜宿,柴三妙覺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夜里起大風,不宜趕路,粟特商隊不遠萬里,東行長安,是大唐遠方的朋友?!?/br> 她對驛丞吩咐,“將各隊人數清點后,把驛館廂房分給各支隊伍,多人同宿一間,克服困難,若是房間再不夠,便將大堂拿出來供人打地鋪,大家也莫要嫌棄,片瓦也能遮風擋雨?!?/br> 并對玄都觀的侍奉下令,率先將車馬駱駝規整在一處,讓出廄棚前更多的空地,供他人使用。 各支隊伍朝女冠誠心實意地感謝。 之前驛丞拒絕,就是擔心人多嘴雜,打擾到高品階的女冠,如今女冠親自處理掉難題,驛丞贊揚:“女冠有善心?!?/br> * 房間不夠,阿鴛和幾個女冠搬入柴三妙的廂房,搬開胡凳、食案,在地面鋪上毛氈,打地鋪,收拾好后,一行人去了堂屋前廳。 廳里人滿為患,落夜點滿了燭臺,行路的人聚在一起吃飯,大口喝酒,高聲聊天,放松心情,趕走疲勞。 放眼望去,沒什么空位。 粟特隊首朝她們揮手,熱情地邀請女冠與他們拼桌,將就吃一餐。 女冠們本不想過去,柴三妙說:“人家也是好意照顧,我們該拿出長安人的氣度來?!?/br> 領著人大方地過去拼桌,粟特人為她們挪出位子,也不擠。 隊首拿出自己的皮囊,將酒倒在陶杯里,遞給柴三妙,說要敬酒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阿鴛本來想阻止,告訴他們女冠不喝酒,誰知柴三妙端起陶杯,看了看,一口飲盡。 隊首稱贊好酒量,又給她重新斟滿。 柴三妙說:“聞之甜香,入口回甘,真是好酒,在長安不曾飲過這樣的酒?!?/br> 一頓夸,讓女冠們也端杯嘗試。 隊首笑說:“承蒙厚愛,只是自己的釀的米酒,不值錢?!?/br> 柴三妙說天下美酒皆有名號,就為隊首的酒取了一個名字,叫:“綠蟻新焙?!?/br> 原來新釀的米酒未過濾,酒面上漂浮的一層微綠酒渣,細小如蟻。② 隊首拍手稱妙。 驛站的小廝送來遲到的rou食,炙烤羊排和湯餅,隊首抽出匕首,將羊排剔骨后,從自帶的鹽袋里撒上鹽粒。 柴三妙腦子里想起李雘在西市食攤上的手法。 如出一轍。 隊首將一小盤肥瘦相間的剔骨rou,遞給她。 柴三妙只吃了一口,就喚醒了味蕾,“這是,這是沙州蒲昌海的晶鹽!” 她很肯定,羊rou的味道跟李雘那日的味道一模一樣,記憶猶新。 粟特商隊眾人一臉意外,都沒料到柴三妙會認出蒲昌海的鹽,他們看向隊首,隊首提起鹽袋晃了晃。 “蔥嶺到長安,越雪山,穿大漠,鹽湖晶鹽輕易可取,安西商賈多用其佐餐,女冠見多識廣,在下佩服?!?/br> 柴三妙舉杯,阿鴛想勸,她擺了擺手,道:“無論開懷暢飲還是淺斟細酌,都不以灌醉別人為樂,也不以牛飲酗酒作為逞強的本錢,粟特商隊請我等入席,不見外,我等就以此酒祝愿你們一路平安?!?/br> * 把酒言歡,雙方愉快散場。 粟特人扶著隊首往廂房走,欲語還休,“隊首……” 隊首擺擺手,“我知曉你心里想的什么,無妨?!?/br> 夜里起了風,卷著飛沙走石砸在屋頂窗框,驚醒了馬嵬驛中的趕路人。 阿鴛起身,見柴三妙飲酒后睡得安穩,她小心翼翼的避開打地鋪的女冠,去將透氣的窗戶關嚴實。 從縫隙中晃眼瞧見廄棚前的動靜。 幾名粟特人小心翼翼的整理貨物,忽而于大風中回頭,朝自己看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