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頸 第74節
“什么是年紀大呢?等到他像我一樣大嗎?那個時候,我都四十歲了?!苯褓庹Z氣薄涼,呵笑,“為什么你對我的承諾,要等二十年才能實現?” 沈雅月似是沒想到今兮會這樣冷嘲熱諷,不顯示自己的怒意。 身邊又有外人在,今兮也沒給她一分好臉色。 一半是氣,一半又是丟了面子,沈雅月氣的胸腔一起一伏,但她竭力壓抑著情緒,連生氣都帶著一股氣別扭的優雅。 “兮兮,你都二十多歲了,為什么要和你弟弟計較呢?他才三歲啊?!?/br> “我計較的從來不是他,而是因為他的到來,變了的您?!?/br> 所有的一切,我的疏離,冷淡,漠視,都與今宴無關。 都來自于因為今宴的到來,而變了的——我的母親。 今兮說:“mama,您聽過一句話嗎?——手心手背都是rou??烧娈敓崴畵鋪淼臅r候,人都是用手心捂臉,被燙的,痛的,是手背?!?/br> 沈雅月沉默了好幾秒。 她臉沉下來,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今兮,你都已經這么大了,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有你了,你為什么要和弟弟比較?” 今兮的視線重新回到沈雅月身上。 她突然間很是心累,“mama,為什么您總是把矛盾指向今宴呢?我在意的,是您對我的態度?!?/br> 在生意場上混久了的人,喜歡將簡單的事弄復雜,也擅長將事情模糊化。 沈雅月不明白今兮想要什么嗎?不是的。 正是因為她明白今兮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故意扭曲,故意含糊不清、模棱兩可,甚至將矛盾轉移到其他地方。 以此證明,她是沒有錯的。 錯的那個,是今兮。 人的劣根性,在于每個人都是自私的。 今兮遺傳到了沈雅月的容貌,也完美遺傳了她的自私。 今兮闔上眼,嗓音微啞,“mama,您回去吧。我在醫院待著挺好的,想吃什么,叫個外賣就行,不需要您特意早起繞那么遠的路去幫我買?!?/br> …… 沈雅月離開了。 今兮從床上坐起,若無其事地吃著賀司珩買來的早餐。至于沈雅月買的那一份,她碰都沒碰一下。 “這個,不吃嗎?”賀司珩指著床頭放著的那份早餐。 “你想吃你吃?!?/br> “我已經吃過了?!?/br> “那就扔了吧?!?/br> 今兮漫不在意,拿出手機。 她昨晚睡得早,手機里躺了不少未讀消息。都是知道她骨折住院,關心她身體狀況如何。她每個都回了一遍,最后,又打開孟寧的聊天框。 孟寧給她發了約八百條消息。 先是斥責她為什么要帶傷跳舞,后來又夸她就這樣也拿了第一,最后又問她現在還好嗎。 今兮臉上的不悅沖淡了許多。 她打字回:【好多了?!?/br> 工作日,這個時間點,孟寧剛起床,前往上班的路上。她邊開車邊和今兮聊天,回消息的速度,時快時慢。 孟寧:【你醒這么早?】 今兮:【嗯?!?/br> 孟寧:【吃過了嗎?】 今兮:【吃過了,你呢?】 孟寧:【還沒吃呢,要餓死了,待會去食堂,我得吃六個燒麥四個包子一碗豆腐腦?!?/br> 今兮啞然。 孟寧突然發了條語音過來:“對了,昨晚有個阿姨來家里找你?!?/br> 孟寧的家自從被大火燒過后,一直在裝修,到現在還沒裝修好。所以她從去年到現在,這大半年,都是住在今兮那房子的。 今兮想了想,問:【我mama嗎?】 孟寧似是已經下車了,那邊沒有喇叭聲,只有此起彼伏的蟬鳴聲。 她嗓音清脆,說:“我也以為是你mama,結果她說不是。她問我你住在哪兒,我說你和你男朋友住一塊兒?!?/br> 能夠知道她家在哪兒的人并不多,并且,還是年紀稍長的。 除了她的母親,似乎,只剩下一個人。 ——賀司珩的mama,于素,于姨。 今兮一怔,“她有問你別的嗎?比如說,我男朋友是誰?我現在住哪兒?” 孟寧:“問了?!?/br> 頓了一下,她說:“但我沒說?!?/br> 今兮松了一口氣。 和孟寧聊完,今兮抬眼,看坐在沙發上的賀司珩。 她的語音,都是揚聲器播放,孟寧說的話,都落到賀司珩的耳里??伤袂榈?,沒任何緊張情緒。 今兮抿了抿唇:“賀司珩?!?/br> 賀司珩:“嗯?” “你mama為什么突然去我那兒?” “這你得問她?!?/br> “……” 她看著他,說:“要不你幫我去問問?” 賀司珩:“可以?!?/br> 還沒等她欣喜,又聽到他下一句。 “你求我?!?/br> 今兮白他一眼,“我自己問!” 賀司珩把手機往邊上一扔,雙手環在胸前,脊背往后靠,坐姿松散,微抬下頜,露出一個“你來”的表情。 今兮拿出手機,調出于素的聯系方式。 猶豫幾秒,稍稍皺了皺眉,還是沒撥通電話。 “怎么不打?” “才七點多,于姨可能還沒起,晚點再打?!?/br> “哦?!?/br> 她重新躺會床上。 養病無聊,她平視沒什么娛樂活動,這會兒也不知道干什么。 “賀司珩?!?/br> “嗯?!?/br> “你在干嘛?” “在玩手機?!?/br> “手機有什么好玩的?” “手機不好玩,怎么,你好玩?” “……” 賀司珩放下面前的手機,他背光坐著,臉藏在晦暗中,看不真切表情。 他目光很靜,語氣平波無瀾,慢悠悠地說:“我倒是想,你愿意嗎?” 今兮動作稍頓,盯著他看了幾秒,忽地一笑:“但是哥哥,我可不覺得你好玩兒。畢竟玩了這么多年,來來回回,不都是那些花樣嗎,也沒什么新招式?!?/br> 察覺到對方散發出的氣場漸沉冷。 她臉上露出得逞的笑。 賀司珩幽幽道:“趁現在養傷你就可勁兒說,等你傷好了,看我怎么弄你?!?/br> 今兮唇角笑意瞬間消失。 她拉起被子,動作飛快,蓋過頭頂,把自己埋在被窩里。 “我要睡覺了,你趕緊去上班吧,別影響我休息?!?/br> 偏偏今日賀司珩輪休,他連續上了一禮拜的班,昨晚還是夜班,到現在才下班。見她生龍活虎的,賀司珩看了眼腕表,起身離開。 “我回去洗個澡,你有什么要帶的,我給你拿過來?!?/br> “沒有?!?/br> “我走了,你要是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知道沒?” “知道知道?!?/br> 她埋在被窩里的手,伸出一截,藕節似的手腕,在晨光中晃動,“走吧走吧,回去睡一覺再回來,你昨晚都沒怎么睡?!痹秸f,她的聲音越發低。 她認床,一整晚都半夢半醒。只是每次醒來,轉頭,床邊沙發上,賀司珩都在。 狹窄的沙發,他縮手縮腳地躺著,壓根睡不安穩。加上時不時病人那邊有突發狀況,賀司珩基本上沒睡過。 “我會在萬樟查房之前回來的?!?/br> 賀司珩不容置喙的口吻,說完,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