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頸 第35節
今兮:“可我還是疼?!?/br> 醫生:“嗯,是會疼的?!?/br> 今兮趴在床上,額上都是汗。她深吸了一口氣,打了麻藥的身體是麻的,但嗅覺還在,她聞到一股消毒水味兒。 她問:“醫生,我背上會留疤嗎?” 醫生頓了頓,溫聲說:“現在的科技這么發達,就算留疤了也可以消掉的,而且你也不一定會留疤,你的傷口不大?!?/br> “我還要跳舞,我不能留疤的,留疤就……不好看了啊?!?/br> …… 今兮頭往后仰。 鼻尖,嗅到熟悉的消毒水味,和那年聞到的如出一轍。 那個醫生說的沒錯,現在的科技這么發達,就算留疤了也可以消掉,畢竟,她的傷口不大。 可是陶桃呢? 她想起躺在手術室上的陶桃。被火燙傷,到了連看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的程度。手術時間過去五個小時,都沒有人出來,可想而知,有多嚴重。 她還能跳舞嗎? 還……能嗎? 第25章 我忍不住 25. 又過了兩個小時,手術結束。 手術室門打開,主刀醫生林立勛出來,他摘下口罩,“病人現在一切都好,具體情況,我讓護士和你說?!?/br> 王菁曼點點頭,又問:“陶桃她現在人呢?” “送去病房了,過二十四個小時才能探視?!?/br> “好,醫生,真的辛苦你了?!?/br> 林立勛擠了個禮貌性的笑,只是眼底,有散不去的憂愁。 手術是結束了。 可是一切,才開始。 后續的治療過程…… 哎。 他嘆氣,沒再多言。 回到辦公室,辦公室里,都在討論剛結束的這臺手術。 因為難度系數較高,所有沒事的醫生都到觀摩室看這臺手術的手術cao作和細節,有人就剛才的氣管切開手術提出疑惑,也有人不了解剛才各次輸液的用量和時間……諸多問題,林立勛呵呵笑:“我先喝口水?!?/br> 在他喝水的間隙,杜小羽說:“林教授,剛才那個病人,我看著年紀很小啊?!?/br> “十四歲?!?/br> 方才還嘈雜如菜市場般的辦公室,陡然噤聲,一個個,眼里流露出同情。 “還是學跳舞的,”林立勛嘆了口氣,“世事無常啊?!?/br> 辦公室里,有在燒傷科工作多年的老教授,也有剛輪轉到燒傷科實習的實習生,無一不紛紛嘆息。 鄭梨低聲說:“我以后還是不選燒傷科了,這么小的女孩子躺在那兒,你剛看到了吧,全身都是傷,全身都被繃帶綁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而且還是學跳舞的,多愛美的小姑娘啊……” 女孩子對女孩子更容易共情。 汪旭:“那你要去哪個科?” 鄭梨甕聲甕氣:“反正,不要選燒傷科,每次送來的病人,身上都有點兒傷,昨天賀醫生面診的那個病人你看到了嗎,眼睛燙傷,血rou模糊的……聞著味兒我都想吐?!?/br> 兩個人縮在角落里討論。 冷不丁,一道冷冽嗓音插進來。 “愛干凈就不要選擇醫生這個行業?!?/br> 說閑話被抓包,二人怔了下。 汪旭撓撓頭:“賀醫生?!?/br> 鄭梨也叫:“賀醫生?!?/br> 辦公室有個隔間,被大家當做休息室使用,有休息躺椅,冰箱,還有前陣子林立勛特意買的加熱保溫柜。里面放著的飲料,都是賀司珩買來供大家喝的。 賀司珩過來取牛奶,恰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相比于二人此刻難堪的神情,賀司珩神情淡淡,“醫生只是個職業,和環衛工人沒什么差別,干的永遠都是最臟最累的活,不要把醫生想的多高尚,也不要把這個職業想的多高人一等。喜歡干凈,就別當醫生?!?/br> “我沒……”鄭梨的臉一陣青一陣紅,羞愧難當。 汪旭給她找理由,“她就是被嚇到了,才這么說的?!?/br> 賀司珩眼神沒有溫度,斜睨他一眼,“你們還沒選定方向吧?” 他們是輪轉到燒傷科的實習生,自然沒選定。 “嗯?!?/br> “到燒傷科之后,覺得燒傷科不行,那以后呢?下次去哪兒?婦產科?兒科?心外科?”賀司珩的閱歷比他們多許多,他嘴角輕扯,“知道婦產科會面對什么嗎?丈夫和婆婆為了保大保小而爭執,最后決定保小。呵——” “生出來是女兒,丈夫和婆婆在產婦出院前都沒露過面?!?/br> “懷孕19周羊水破裂,導致不得不墮胎?!?/br> “兒科就好嗎?” “剛生下來的小孩,就因為是女兒,被父母拋棄?!?/br> “六個月的小孩就得肝臟移植,父親有肝炎,母親又不匹配,壓根找不到合適的肝源,只能數著日子等死?!?/br> “這還只是病人,你知道兒科鬧事的有多少嗎?兒科是整個醫院鬧事最多的一個科室,因為小孩是全家的希望,你稍微有一點兒沒做好,都得被指著鼻子罵?!?/br> “連病人臟都沒法適應,被人指著鼻子罵,估計更沒法適應了?!?/br> 賀司珩在科室里素來寡言少語,平時科室內的醫生都會開玩笑,也會在閑暇之余嘮家常,唯獨賀司珩,他什么都不說,也不參與任何一場談話。 這還是他第一次,話這么多。 兩位實習生顯然怔住,繼而,鄭梨眼眶泛紅,她拿著水杯的手指緊縮,力度大的,手指泛白,“對不起?!?/br> “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回去,再仔細看看希波格拉底誓言,不要只是會背——理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理解不了,那么,趁早轉行?!?/br> 賀司珩從保溫柜里取出牛奶,沒再看他們一眼,轉頭離開休息室。 賀司珩沒在辦公室待著,他今天休息,回來也是因為這場突發事件。手術結束,他換回自己的衣服,離開辦公室。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休息室沒有門隔著,話傳到辦公室,所有人的耳里。 杜小羽冷冷看著賀司珩背影消失。 她有些走神。 林立勛同她開玩笑:“是不是突然之間覺得,小賀很有魅力?” 她收回眼,糾正:“我一直都覺得賀醫生超有魅力的?!?/br> 林立勛:“你是覺得他長得有魅力吧?” 杜小羽眼瞇瞇笑,不反駁。 過了半晌,她又問:“我一直都很好奇,賀醫生為什么選咱們科室???” 林立勛指指自己,“還能是什么原因?——我這老頭子,有數不清的魅力?!?/br> “……” 辦公室再度安靜下來。 林立勛干笑兩聲,“我突然想起來我要去上個廁所?!?/br> …… 重度燒傷病房外的走廊里。 王菁曼正在和她jiejie打電話,聲音虛弱,“嗯,手術結束了,你們什么時候過來?我不知道,對不起……” 一連串的抱歉。 今兮側頭,看到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水模糊了窗戶。 耳邊,猛地有溫熱觸感。 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看到來人后,緊繃的身體,徹底松懈。 何時在他邊上坐下,給她擰開牛奶瓶,遞過去:“晚飯吃了沒?” 事情從發生到現在,過去將近八個小時。 已是深夜。 今兮抿了口牛奶,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回答:“沒有?!?/br> 賀司珩:“我帶你去吃飯?!?/br> 她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陶桃的情況,還好嗎?”她問。 “要聽實話?” “嗯?!?/br> “我作為醫生能做的,是救活她的命,其他,全得靠她自己,而且后續治療會很艱難?!辟R司珩說的淺顯易懂。 今兮問:“那她以后還能跳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