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當日蘇潮、畫箏、柳噙霜、高妍等人都見證過這一場面,如今也在場。 這樣丟人現眼的事,賴八自然銜恨在心,難以忘卻,少不得還在夜里咒罵臆想自己把沈飛云、莫聽風打得涕泗橫流。 沈飛云這一招呼,雖沒有點明,卻叫賴八瞬間想起丟人的事。 賴八毫不掩飾,沒有一點好臉色。 可其余的人不明所以,還以為沈飛云這人風流無度,竟然連賴賴八都不放過! 也是沈飛云聲名狼藉,不然賴八這形象,無論如何也扯不到風月上去。 蘇浪見到賴八,面無表情,淡然出列,連樣子都懶得做,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冷冷道:原來是你。 你認得我?賴八有些意外,果然自己名聲遠揚。 蘇浪點頭:我讓你一只手。 賴八乍一聽到蘇浪要讓自己一只手,不僅不憤怒,絲毫沒覺得自己被羞辱,反而有些竊喜。 他不等蘇浪反悔,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小子太狂妄,今天就讓我來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不是什么大話都可以說出口! 蘇浪等他說完才出手,右手背在身后,并不拔劍,只左手揮出一掌。 罡風強勁,如奔涌的浪潮,瞬間將對方淹沒。 賴八得意地揮出九齒釘耙,準備沖上前去,可被掌風催得連連后退,胸口一陣滯悶,呼吸也開始變得遲緩。 蘇浪不等賴八反應,又是一掌揮出。 這次的罡風蔓延極廣,直接打到最邊緣的陳乾身上,震得對方心口疼痛不已,還以為自己差點就要喪命。 內力外放難如登天,可蘇浪眨眼間揮出兩掌,內力之深厚當日鮮有人及。 蘇浪半個月前在過道里制服李長柏,揮出的那一掌令人心驚膽戰。 可如今這兩掌下來,鴉雀無聲。 二樓的人也收到掌風牽動,勉力維持,有的人已經開始開始后退。 沈飛云氣定神閑,鼓掌道:好功夫。 蘇浪聞言,回過頭,微微一笑。 艱難睜眼的人瞧見這一笑,都大為驚艷。 可這一笑稍縱即逝,再定睛看去,只剩下蘇浪瘦削俊挺的背影。 你還要打嗎?蘇浪問賴八,你若要繼續,我也可以奉陪,但絕不會再這般客氣,下一掌就廢了你的右手,你意下如何? 他將廢人右手這件事,說得如同吃飯睡覺一樣輕巧,仿佛不值一提,不過順便為之。 可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句話,更不敢有人去試是真是假。 賴八臉色鐵青,雙手緊握釘耙。 內力外放耗費極大,就算蘇浪內力再深厚,也決不能堅持十掌。 賴八還想再拼一下 蘇浪清冷道:你想得太慢,我數到三,若是你不回答,我就直接一掌劈斷你右手。 賴八恨得咬牙切齒。 這蘇浪若是問他服不服氣,愿不愿意認輸,他指不定說句恭維的話,繼而就坡下驢。 可蘇浪說要廢他右手,他若是認栽,顯得好似懼怕,而非敬佩蘇浪武功高強。 賴八緊盯著蘇浪,思考蘇浪究竟只是本性桀驁張狂,還是心思深沉,故意給他難堪。 就連一開始讓他一只手,如今也變成了自己實力不濟的明證。 賴八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三蘇浪淡然數道。 且慢!賴八下定決心,我認輸了。你武功深不可測,我甘拜下風,是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好。蘇浪面無表情道。 他的語氣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平淡到極致,就成了另一種張揚。 蘇浪既然聽見賴八認輸,便不再看他,轉頭問陳乾:下一位是誰? 陳乾忍了忍,心想三局兩勝,雖賴八輸給了蘇浪,可剩下的蘇潮和吳湘絕不如蘇浪這樣厲害,自己有把握能勝。 此刻,他的銳氣已被消減一半。 陳乾正準備走到孔騏身邊,請孔騏出戰,可剛邁出一步,自己的褲子忽地掉了下來。 頃刻間,笑聲滿堂。 蘇浪輕淺道:這不是亨通錢莊的陳乾么?還以為你是多好臉面的人,不也連褲子都穿不好,原來還記得自己是揚州人,真是不嫌丟臉。自己連禮義廉恥都顧不上,怎還有臉來教訓他人? 陳乾雙手拉著褲子,滿臉通紅,怒道:你!你!你!好你個蘇浪! 蘇浪皺眉,問:我只輕輕打了一掌,給你個教訓,手下留情了,不足以讓陳莊主變得癡呆,怎連句囫圇話都不會說? 你等著瞧!陳乾吼道,我定然叫你有好果子吃! 蘇浪只平靜地瞥了陳乾一眼,說了句我等著,便飛身上樓,立在沈飛云身側。 沈飛云拍了拍蘇浪的肩膀,問:怎么在乎這一兩句刺耳的話? 在他心中,蘇浪不會在意他人所言。 他提到了你。蘇浪認真道。 言外之意,提及了自己無關緊要,可若挖苦諷刺沈飛云,他絕不能輕饒。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在意別人的話,可沈飛云在意,沈飛云會難受、會反唇相譏。 沈飛云心中頓時一片柔軟,抬手將蘇浪的一綹鬢發撥至耳后,輕聲道:多謝。 作者有話要說:陳乾是第二章的那個。 賴八是第二十二章的那個。 蘇浪的性格是,你罵他本人可以,罵沈飛云不行。 沈飛云是我覺得不爽了,我就要讓別人更加不爽。 第93章 接下來蘇潮打得艱難,但終是獲勝。 陳乾臉色沉得能滴水,一個字也沒有多說,提著褲子,灰溜溜地往外走去,也不理睬重金聘請的三位高手。 接下來的比武乏善可陳,沈飛云和蘇浪看了一陣子,攜手離去。 走到主樓三樓,沈飛云還未推門,便覺察到屋內有人,想明白來人是誰后,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沈飛云邊推門邊道:不去演武廳,來我房間,所為何事? 簡亦善端坐在椅子上,臉上再無一點賴皮頑劣的習氣,只手把玩茶杯,微笑注視沈飛云,挑眉道:來找你,還需稟明來意?我想來就來了。 沈飛云道:你見我自不必。 你見我也不必。簡亦善漫不經心道,你若想來見我,隨時可來,我一定放下手上所有事情,恭迎大駕。 這已不知是說得好聽,還是反諷。 沈飛云懶得接茬,走去坐下,問:有事么? 無事就不能來看看你?簡亦善避重就輕。 沈飛云嘆了一口氣,起身,轉頭對蘇浪道:走,我們去你房間。 好。蘇浪點頭答應。 慢著。簡亦善喊道,我確實有事,不過不是來找你的,我是有事相同蘇浪商量。 沈飛云停下腳步,轉身冷淡地看向簡亦善,有事找蘇浪,不去蘇浪的房間候著,卻來他這里。 蘇浪也轉身問:什么事? 簡亦善似笑非笑道:你確定要我當著沈飛云的面說? 蘇浪立即皺眉:我們去樓上。說完,看向沈飛云,雖目光清澈,卻好似有些深意。 沈飛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道:去吧,好好說清楚,我等你回來。 蘇浪的目光愈發深邃。 簡亦善輕笑一聲,放下茶杯,起身拂了拂衣擺,同沈飛云擦肩而過時,開口道:借你的蘇浪片刻。 他將你的二字咬得極重,叫沈飛云聽得難受。 不用想也知道,簡亦善絕不贊成沈飛云與蘇浪在一起。 待兩人走遠,沈飛云才立在桌邊,伸手撈過簡亦善把玩過的茶杯,垂眸深思,究竟在何時,老友忽地變了模樣,已不是他初始的那位。 可簡亦善幼時伴讀,在皇宮長大,十多歲時才回到揚州。 沈飛云早早認識對方,如今再細想,才覺得能一直樂天開朗,全身而退的老友,當真不簡單。 沈飛云放下茶杯時,復又想起那個飄忽的吻。 他從架上拾起一本閑書,坐在窗邊,就這日光讀了起來。 天色漸暗,一本閑書也翻到末頁,沈飛云合上書放回架子上,不住地按揉眉心。 沒了書籍打發時間,他便不由自主地思索,簡亦善究竟要同蘇浪說些什么,對方究竟目的何在。 沈飛云心想:短期內,他無法與揚州勢力抗衡,而各方都想著提攜自己門生,這不是他所愿見到的。官員換血非一日之功,培養心腹更是幾年方可。 說到底,簡亦善上位借助別人,此刻別人便要從他身上獲利。 到了該兌現的時刻,簡亦善又不愿付出。 所有的念頭紛亂閃現,到了最后,卻只剩下一點。 他對我懷著何種心情? 惟有這一點,沈飛云剛一想到,便下意識避開,連深究都不愿。 我要同蘇浪回金陵,兩年半后任由別人折騰,我和他必定成婚,然后了度余生。 沈飛云念及蘇浪,面上不禁浮現笑意。 日色漸暗,太陽已然落山,沈飛云剛點上油燈,蘇浪和簡亦善便走到門口,輕叩房門。 不待沈飛云去開,他們自行推門。 蘇浪緩緩入內,簡亦善卻開懷大笑道:沈二,但愿你這次真能長長久久,算我送你的一個小小禮物,再會。 說完,臉色頓變,沉如烏云密布,疾步而去。 蘇浪關上門落栓,一豆燈光印在他臉上,即便一點表情也無,都能看出風雨欲來的陰沉。 他和你說了什么?沈飛云微微蹙眉,連忙上前摟住蘇浪,在人耳畔呢喃,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千萬別聽。他這次特意前來尋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蘇浪冷淡地打斷:我不在意他為何而來,我只在意他說的話。 他說了什么?沈飛云問。 這是你送給他的么?蘇浪推開沈飛云,從懷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玦。 沈飛云定睛一瞧,仔細思索,這不是他受簡亦善囑托,好不容易從世外高人那里尋來的么? 據簡亦善所言,他心中一直有個不該愛卻放不下的人,他那次終于準備放下,好好去愛該愛的人。 這已經是三年前深秋的事,那時他還認蘇浪是知己,結果被蘇浪強上,顛覆了認知,整個人陷入頹喪之中。 他抽空尋來這枚玉玦,從青州趕到長安,在玉楓樓里贈與簡亦善。 他當時對簡亦善說:這是你要的東西,去贈給你不知道第幾個老相好吧。 沈飛云知道簡亦善情人極多,在同施紅英蜜里調油之前,剛和金陵第一人分手,且這手分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他自然而然,以為簡亦善要這玉玦,是打算贈與金陵第一人。 玉玦,代表絕然,意指分手之事無可轉圜。 可簡亦善竟然沒有將這枚玉玦送出,反而留存三年。 沈飛云伸手,嘶啞道:是我送的。 蘇浪將玉玦遞了過去,靜靜地凝視沈飛云,一字不發,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又仿佛什么念頭也沒有。 沈飛云腦海亂成一團亂麻。 一會兒是三年前送出玉玦時的場景,他極力回想簡亦善的神情,卻發現面容模糊,什么也想不起來。他當時根本沒有留意,還以為小事一樁。 轉念又是蘇浪假扮簡亦善時,他對蘇浪說過的混賬話。 我們對于彼此而言,是獨一無二的。 只有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人。 完全無法同你相提并論,簡直相形見絀。 在品嘗過你的滋味后,我如今食髓知味,很想與你一直如此。 蘇浪一定以為這是他對簡亦善說的,是自己的真心話。 沈飛云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巴掌,將自己說過的話一字字收回。 我很愛你。沈飛云心跳得越來越急切,蘇浪,我只愛過你,我愿一生同你相伴。 蘇浪點點頭,雙唇緊抿,仍舊不出聲。 沈飛云一狠心,直接將玉玦摔到地上。 這一塊玉玦再好沒有,卻不被人珍惜,叮的一聲脆響過后,落在地上,一分為二碎成兩瓣。 蘇浪怔了良久,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俯身將玉玦拾起,抽出一塊白帕包好,放在桌上。 沈飛云上前一步,將人摟在懷中,埋首對方頸側,一遍遍道:蘇浪,我只有你,除了你再沒有其他人,你和我好,我會一直一直陪你。這次過后,我們回金陵,我們再不和其他人來往,只有我們。 蘇浪聽了一遍又一遍,等到沈飛云終于嗚咽著說不出話,才痛苦道:你對幾人說過這話? 只你一人。沈飛云篤定道。 蘇浪輕笑一聲,只笑得過輕,輕到宛若自嘲,末了卻道:好,你說,我便信。 不論從前,若是以后但凡做出一絲違背的舉動,他就將沈飛云捆起來,在對方肌膚割上一刀,自己也割上一刀。 直到沈飛云認錯,再不敢犯。 他要一個承諾。 我好想占據你。蘇浪推開沈飛云,緩緩捧住沈飛云的臉,你說只我一人,愿陪我天長地久,不若昭告天下,冒天下之大不韙,同我成婚,如何? 沈飛云自然萬分愿意,可之前答應簡亦善的事還不能違背。 等兩年半,沈飛云柔聲道,等先帝三周年祭日過后,我們便成婚。 蘇浪搖頭,冷冷道:我不要等,等比武結束,在長安,或是回金陵,我要你立即兌現。 蘇浪沈飛云湊近,吻了蘇浪一下,而后按捺不住,直接將人一把抱住。 相逢半月以來,沈飛云實在溫柔至極,此刻的粗暴透出隱隱不安。 蘇浪喉結滾動,認命地閉上雙眼,不愿再問,緩緩抬手攀上沈飛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