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他當然喜歡施紅英這樣美艷的女子,之前一番話也不過胡謅,準備讓沈飛云在蘇浪面前難堪而已。 可蘇浪這一舉動,卻讓他奇異地領悟到了一點。 他竟很能站在沈飛云姘頭這一身份里,咂摸出蘇浪對他的告誡,對方那微妙的小心思。 蘇浪仿佛在對他說:你也不過如此,還敢近他身。有我在,他能瞧得上你? 李長柏定了定神,暗自唾棄方才的想法,堅定立場,隔得老遠,怒罵道:蘇浪,做人要正派,你趁人之危,枉為正人君子,為流岫城主抹黑! 蘇浪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正人君子,當不得你的謬盼,平生最愛之事便是趁人之危,還有落井下石。 李長柏被他的無恥與理直氣壯所震撼,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蘇浪直接摟住沈飛云,快步走入屋內,咔噠落上門栓。 別裝了。蘇浪一把松開沈飛云。 沈飛云直起了腰,微微一笑。 既然已經見到了活人,他就不急于一時,趁著方才的時間平復好心情,此刻并不去看蘇浪,而是先走到桌邊,摸索起火折子。 蘇浪抿唇,不知要說些什么,只曉得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單單看著沈飛云,他就十分心滿意足。 或許還有一點點缺憾。 如果如果沈飛云能像在青州疏桐峰上,像那一個月里,時時刻刻陪在他身旁,逗他開懷 他不愿再細想,于是便有了十分的心滿意足。 沈飛云吹亮火折子,點起油燈,做桌邊坐下,而后對著蘇浪招招手,示意蘇浪過來坐。 蘇浪剛走到他身邊,外面就傳來聲響,有說話聲、腳步聲。 原來好些人都好奇他們在房內做些什么,借著路過的旗號,豎起耳朵探聽里面的動靜。 沈飛云忍了忍,問:你愿隨我回家么? 現在也不算很晚,騎馬趕回去,應當是深夜。在自己家,想說什么,想做什么,都分外自由,不會被打攪。 蘇浪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沒想到沈飛云會如此溫柔,說出這樣引人遐想的話。 他忍不住抿了一下薄唇,低聲答應:好。 很美、很淺的一個笑,轉瞬即逝。 沈飛云有些心疼,這樣好看一個人,當初能夠自信說出比陸月染的皮囊應當好看上幾分的蘇浪,如今竟這般憔悴。 走。沈飛云一把握住蘇浪的手腕,帶著人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發覺忘了熄燈,頭也不回,振袖催出掌風,頃刻間滅了燈火。 暗了!過道里有人興奮地開口,仿佛熄燈后屋內就會發生一些非同尋常的事一樣。 這些人還以為說得多小聲。 沈飛云聽得一清二楚,冷笑一聲,推門而出。 霍!李長柏猛地嚇了一跳,因為這里有些吵,他沒能分辨出屋內的腳步聲,因此不知沈飛云要出來,當即驚呼一聲。 沈飛云皺了皺眉,問:你怎么還不走? 這語氣,有點像嫌棄早已膩味的舊人,為了和新人卿卿我我,便出言斥責舊人。 李長柏搖了搖頭,把這奇怪的想法挪出腦袋。 他一定是哪里不對。 沈飛云懶得去理,不等李長柏回答,直接牽著蘇浪的手往外走去。 原本豎起耳朵,緊緊盯著這間屋子的人,紛紛移開眼睛,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緩緩踱步。 沈飛云和蘇浪走得飛快,三兩下就踩著樓梯下去,轉眼間消失在廳堂里。 外面明月高懸。夏風陣陣,帶著夜里特有的涼氣,柔柔地撲在兩人面上,拂去日間勞累。 蛙聲與蟬鳴不絕于耳,輕快吵鬧。 沈飛云笑了起來,拉著韁繩,翻身上馬,將蘇浪圈在懷中,大喝一聲駕,朝官道中飛馳而出。 當初在宿雨峰,我從何祐、陸月染手中救下你,也是起了一匹白馬,吹著清風,就著鳴蟬,一路飛奔。 沈飛云回想往事,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字字緩緩說給蘇浪聽。 蘇浪靠在沈飛云胸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終于有些倦意,想要趕快休息。 他略一回想,道:那時,我有些討厭你,但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其實心底有些感激。 原來你還討厭過我?沈飛云佯裝薄怒,我自一開始就十分喜歡你,覺得你人很有意思。 有意思?蘇浪抓住這三個字,略感疑惑,似乎在問沈飛云,他這性子不生厭已極難得,有從哪里看出有意思來的? 沈飛云打趣道:你叫我回去給邱慎言收尸,還有你裝陸月染那矯情勁;以及我為你療傷,叫你脫了衣服,故意貼我很近;你手起劍落,一劍封喉,殺糜勒時干脆利落種種都有意思極了。 他說話時,將下頷抵在蘇浪的右肩,很親昵。 蘇浪的耳尖微微泛紅。 第86章 還有沈飛云低低道。 還有什么,接下來的話他又不肯一下子說盡,仿佛存心吊蘇浪胃口一般。 還有什么?蘇浪追問。 還有,我帶你回去見一下我的家人。沈飛云微笑道。 他明知蘇浪坐得很穩,絕不可能從馬上跌落,可依舊將人圈得更緊,牢牢與自己貼在一處。 沈飛云悠閑道:我見過你的二哥和二嫂,以后還要去見你的大哥和父母,你的師父。 好。蘇浪答應,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變快。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太多話,很快就在半夜抵達侯府。 平日里這個點早就大門緊閉,沈飛云若是半夜回家,都直接用輕功□□,省得深更半夜還敲門叫人來開。 今夜卻不同尋常,大門敞開,隔得老遠,就能聽見沈晚晴和同伴的歡聲笑語,朝里望去,燈火通明,徹夜不熄。 從大道進去,穿過長廊,很大抵達大堂。 其實可以直接繞過廳堂,離開長廊,繞小路回房,但沈飛云想帶蘇浪去見見大姐。 不是以一個商人,也不是以流岫城主關門弟子的身份,而是他沈飛云的知己好友。 沈飛云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大姐。 沈晚晴放下茶杯,朝他看來,又仔仔細細大量蘇浪。末了,她飽含深意,笑道:你不是說今夜不回來了么? 那邊人太多。沈飛云言簡意賅,而后牽起蘇浪的手,將人領了進來,這是我的朋友,你也見過,以后他就住這里。 沈晚晴笑了笑,咳嗽一聲,挑眉道:我這許多朋友,廂房正好住滿,你的朋友就麻煩你自己照管好。 房間當然有空余。 沈飛云心中了然,謝道:我會小心照看,現在就帶蘇浪回房歇息,你們吃好玩好。 快走快走!沈晚晴揮揮手,不耐煩地趕人。 沈飛云立即拉著蘇浪回房,一進門先點燈,接著將蘇浪按在木椅上,說:我去拎兩桶涼水,我們好好洗個澡,接著便歇息,瞧你神色勞累,眼下烏黑一片,定然是沒有睡好。 我陪你去。蘇浪不由分說,直接站起。 沈飛云心疼蘇浪,因此搶著做事,不愿對方出力??勺屑氁幌?,蘇浪這樣要強,又豈愿事事讓別人為他辦好,自己安坐不動。 好。沈飛云想通后,一口答應,和蘇浪一起去天井打水。 這天熱得令人發指,只有到了晚上才涼快一些,而井水冬暖夏涼,在夏日用來洗澡再好不過。 兩人一人拎著一大桶水,都十分輕松。 他們曾受訓練,那時是雙手雙腳都綁上了沙袋,手上拎著幾千斤重的銅鐵,在崎嶇的山道上來回反復。 拎著這樣的水桶,簡直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兩人很快進屋,這次沈飛云給門落了栓,雖然別人不大可能在這時推門進來,但他還是頗有些心虛。 等他走到浴桶旁,蘇浪已經將冷水倒了進去,正在寬衣。 我來。沈飛云一把環住蘇浪,將人摟緊,用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解開。 蘇浪忍不住瑟縮一下,用自己原貌來同沈飛云打交道,他始終覺得有些怪異。 大約已經習慣躲在面具后面,覺得無論犯下何等過分的錯事,也是由別人來兜底,輪不到他。 可真當沈飛云對他本人溫柔相待,他就忍不住回憶起當初在青州,他以解蠱為由,冠冕堂皇地睡了沈飛云,接著不辭而別。 那是他第一次犯錯,一時鬼迷心竅,過后愧疚難耐,又生怕沈飛云醒來后與他決裂,這才落荒而逃。 事后,他有想過回去認錯,又想到沈飛云贈與自己的無價披風,被他落在圣火教,因此趕去取回,又在那里遇見莫聽風。 回去尋沈飛云,卻是人去樓空,再見已是他冒名頂替莫聽風,看到對方和簡亦善滾做一團,忍不住在馬車中對沈飛云動手動腳。 一切都如此巧合。 蘇浪很想問問沈飛云。 不過兒時相處后一段時間,又在青州相逢一個月,你究竟對我是何感受? 可終于沒有問出口。 沈飛云放置好臟衣物,取來干凈的衣物掛在架子上。 他邁入浴桶里,幫蘇浪擦背。 貼得很緊,他自然覺察到蘇浪的異樣。 好了。沈飛云慌忙起身出去,將自己擦干,套上中衣。 蘇浪雙臂架在浴桶邊沿,額頭抵著手臂,壓抑道:很抱歉,見笑了有沒有嚇到你? 沈飛云輕笑一聲,原來他這反應,在蘇浪看來,是落荒而逃,被嚇到了。 他見過蘇浪更孟浪的時刻,怎會因這小事而驚慌。 沒有嚇到我。沈飛云拿著浴巾上前,起來,我給你擦干,好早點上床休息。 蘇浪咬緊牙關,仍舊激動著,如果起來讓沈飛云替他擦身,豈不是一目了然? 我自己來。他悶聲道。 沈飛云語帶笑意:我是覺得你如今太虛弱,不適合,沒有被嚇到,純粹為了你著想。 蘇浪根本不信,以為是借口,狠下心道:你不若不為我著想 沈飛云自認正人君子,聽到這句話,也覺得這君子風范要端不住了。 他忍了忍,靜心道:起來。 蘇浪也沒什么理由再羞怯,于是深吸一口氣,坦坦蕩蕩地站了起來,邁出浴桶,緩緩轉身,正對沈飛云。 他緊緊盯著沈飛云,試圖從對方的眼睛中讀出驚慌,可到底沒有。 沈飛云目光清澈,和當初拿他當好友時一樣,并沒有因為他異樣的情況而閃躲。 蘇浪略一思索,仿佛想通了什么,直言問:你習慣了這樣么,總是這樣三年前你救我,給我遞寶劍,總是這樣熱忱??晌夷菢訉δ?,現在又你還是這樣。當初可以托辭朋友,如今是想要我么? 他還有話沒有說清。 沈飛云一開始很厭惡莫聽風,可后來也傾心相待;對祁師兄更是初次見面,就熱絡非常;更不用提與簡亦善相處,多年好友默契非常。 沈飛云總是這樣。 經歷過沈飛云多次移情別戀,蘇浪看得很開,以為沈飛云對他別有心思。 沈飛云失笑,不住搖頭:當然。 他這樣喜歡蘇浪,怎么可能不想要。 他立刻又問:不然? 原來如此。蘇浪松了一口氣,這好辦,我絕不抵抗,任由你施為。 竟隱隱有些期盼。 沈飛云莞爾一笑,這和當初蘇浪扮做簡亦善時說的一樣,蘇浪到底有多期盼他做點什么? 不會。沈飛云用浴巾將人包裹起來,你現在虛得很,我明天給你做藥膳,等你氣血旺盛再說。 三兩下,將蘇浪擦干,把衣物遞了過去。 蘇浪穿好,輕輕地瞥了沈飛云一眼,似乎在懷疑對方的說辭,覺得只是不想碰他的借口。 沈飛云看不過去,將人推到床邊,塞入薄薄的天蠶被中。 天蠶絲即便在盛夏,也冰涼絲滑,能瞬間撫平人的焦躁不安,靜下心來。 沈飛云折騰許久,此刻略微感到疲乏,可心系蘇浪,聽對方呼吸并不平穩,反而越來越急促,因此不敢輕易入眠。 又過了許久,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沈飛云忍不住問:怎么了? 蘇浪猛地一掀被子,跨過沈飛云下床,朝著屏風后面走去。 等等。沈飛云連忙跟上,將人一把撈了回來。 半刻鐘里,蘇浪一直劇烈掙扎,但半推半就,因此身懷絕世武功也沒有掙脫。末了,一把扯住沈飛云的頭發,試圖將人拉開。 沈飛云猛地咳嗽幾聲,抬起頭,眼尾泛紅。 你怎么不躲開。蘇浪話都有些說不利索,直接伸手,在沈飛云嘴邊攤開掌心。 沈飛云喉結滾動一下,嘶啞道:沒了。 蘇浪有些崩潰,這太過了,再沒什么荒唐的想法,立即打滾一般起身,扯著沈飛云去漱口。 沈飛云端著杯子站在水盆前,沾了牙粉,停頓片刻,又放下。而后笑吟吟地摟住蘇浪,動情一吻。 良久,他總結道:咯手,排骨一樣,明天多吃點。 蘇浪雙頰通紅,緊抿薄唇,輕輕推開沈飛云,后退幾步,不敢再靠得太近,免得重蹈覆轍。 或許折騰太久,或許身旁躺著日思夜想的人,分外安心。 蘇浪半年來只能睡個囫圇,且極易驚醒,今日卻格外香甜,一連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他剛一睜眼,就聞到一股苦味。 快起來洗漱,我給你燉了一鍋藥膳。沈飛云催促道。 桌上擺著五花八門的食物,除了用陶瓷鍋里的藥膳是沈飛云自己親手做的,其余都是廚娘的功勞。 沈飛云并不拿其余的邀功,只重點提及自己燉的藥膳。 可其他看來都美味非常,只有他那一鍋藥膳慘不忍聞,激得蘇浪胃里一陣陣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