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之所以對這一句印象尤其深，是因為宋榕檀說完以后，像洗發水廣告一樣，向后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我就不一樣了。他帶著奇怪的攀比欲，我天天都要洗。

    方淮：？

    不知為何，方淮當時立刻就想到了給狗狗保養毛發的廣告，這段記憶從此也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方淮輕輕地笑了一下。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笑容和平時有多不同。

    但有人注意到了。

    小方這個表情想什么呢？女朋友？勝哥問。

    方淮失笑，搖頭：沒有。

    小方今年也才23嘛，放外頭都是剛進社會的小孩呢。魏副教練拍著腿笑了笑，不過戀愛啊，還是該談就談。

    勝哥和颯颯兩個人一起疊聲附和，他倆一個已經結了婚，另一個也有從學生時期談到現在的女朋友。

    現在咱們這里也就小方沒對象了吧。魏副教練問，旋即話鋒一轉，那是要抓緊了。

    方淮一愣。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催婚。

    方淮是被領養的小孩，初中養母去世之后，本就對她不好的養父曾經想把他賣到經紀公司去做童星，騙他說去賺錢補貼家。

    當時簽合同的時候，如果不是有個路過的小童星提醒他合同的數據不對勁，方淮是決計不會看到那上面寫著期限20年，所得收益全部給予監護人的字樣的。

    而他現在，大概已經在娛樂圈給人打白工了。

    那時他當場撕了合約跑掉，此后混跡在網吧以游戲維生，接到CRC的試訓邀請時，他曾經以為自己的人生要自此得到些許陽光。

    哪知這只是踏入深淵的第一步。

    養父借了高利貸，說如果方淮幫他還掉這一筆錢，他們之間的撫養關系就一筆勾銷。

    方淮就這樣把自己賣給了CRC。

    后來在隊伍里的時候，他經常聽見隊里年長一些的隊員，在春節歸隊后七嘴八舌的聚在一起說，自己又被催著找對象了云云。言辭間雖然有些不耐煩，但卻還是透露著家人對他們滿滿的關心。

    方淮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聽不到這種話了。

    退役之后他以20歲的年齡成為了一支支冠軍隊的教練，因為他的成就和周身常年不散的冷淡氣場，很少有人再想起他過分年輕的年齡。

    他在RTG和大家相處的十分舒服，但終歸有著教練身份的桎梏，隊員們不敢輕易在他面前造次。唯一算是年長者的方耀明，自己都還是個光棍。

    現在這種長輩關心般的體驗，在方淮看來還算新奇。

    暫時還沒有找的打算。方淮難得耐心下來回答這種問題。

    之后，卻并沒有人繼續勸他。

    ??？等會兒。趙子初的女朋友什么時候找的？颯颯忽然反應過來。

    趙子初見話題突然繞到自己身上，臉騰地一下紅了。

    去年找、找了他磕磕絆絆道，圈內人，還沒公開。想著今年世界賽拿了冠軍就

    方淮忽然輕笑了一下。

    我是不是要棒打鴛鴦了？他難得開玩笑。

    趙子初誠惶誠恐，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是說，我倆打算世界上奪冠就見家長。分手是不會的

    對了淮哥，她也是你粉絲，就，一直都是的那種！趙子初道。

    方淮微微有些詫異地說了聲謝謝。

    眾人七嘴八舌地拽著趙子初，讓他講自己的情感經歷。

    在場只有一個現役選手，勝哥便拿出了自己帶的好酒，給每個人滿上。

    小方喝嗎？他忽然想起方淮在CRC的時候是滴酒不沾的，謹慎地問了一句。

    雖然時隔多年又和方淮見了面，但從以前開始，就總歸還是生疏一點

    方懷想了一下道：可以喝一點。

    不得了，這么多年不見，小方都會喝酒了。勝哥一愣，笑得爽朗。

    方淮輕笑了一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碰酒。

    他養父嗜酒如命，卻又像是天生和酒精犯沖一樣，喝了酒后，原本就不怎么溫和的脾氣變本加厲。

    方淮一直對酒都敬謝不敏。

    之后他自己一個人到了CRC。奪冠當晚，隊里的前輩們多少都沾了點酒，只有方淮沒碰，大家看他年齡小，也就沒有勉強。

    方淮的借口是自己不會喝酒，但其實只是怕自己醉倒以后沒有人管。

    他在隊里話少，賽場上有多閃耀，賽場下的存在感就有多低。CRC曾經一起短途旅行過，如果不是方耀明經?？醋o著他，恐怕他要被大部隊遺漏好幾次。

    冰涼的酒液淌進溫熱的喉嚨，一陣沖鼻的辛辣自嗓子眼里莽撞的沖了上來。

    方淮下意識就想咳嗽，但還是捂著嘴忍了下來。

    其他三個人都圍在趙子初身邊，七嘴八舌地催他講自己的八卦。趙子初也低著頭，一臉少男嬌羞的樣子。

    沒有人注意到他。

    方淮頓了一下，低頭拿起了手機。

    微信綠色的圖標右上角有一個顯眼的紅點。

    他點開，就看見宋榕檀發給他的消息。

    ［ring：在哪兒吃飯？幾點回來？］

    發信時間是5分鐘前趙子初剛發微博的時候。

    有一瞬間，方淮心頭莫名涌上一種心虛的感覺。

    他把地址發給宋榕檀。

    ［ring：幾點結束？］

    ［不知道。］方淮道。

    ［ring：結束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方淮下意識就想拒絕，最終還是道。

    ［在地鐵站出口就行。］

    ［ring：我打車。］

    ［辛苦了。］

    對面沒有再發來消息。

    趙子初剛被老朋友們逼問完感情經歷，一抬眼看見方淮低頭專注的看著手機的樣子。

    懷哥，你在跟誰聊天??？他下意識開口問。

    你這個表情真的很像我隊友偷拍我跟女朋友聊天的樣子

    這句話他藏在嘴巴里沒敢說出來。

    朋友。方淮模糊道。

    宋榕檀和趙子初他們兩個最好不要在任何地方相見的好，包括話里。

    趙子初這么一提，其他人也發現了方淮的異樣。勝哥和魏副教練兩個已婚男人的表情瞬間變成我懂了的樣子。

    被查崗了？魏副教練問。話都出口，他才想起來方淮明明沒有女朋友。

    颯颯思索了一下問：那就是追求者來獻殷勤了？

    方淮失笑：哪有什么追求者。

    勝哥一挑眉，有些好笑道：小方這個人打游戲的時候腦子特清楚，一到這些問題上就好像缺了根弦兒似的。

    你問他，他肯定跟你說沒有啊。魏副教練點頭笑道，當年還在CRC的時候，俱樂部有個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工作人員。都那么明顯的追求他了，他愣是一點都沒意識到，還覺得人家姑娘不好好工作哦，男的也有。我們小方這張臉男女通吃

    方淮微微皺眉思索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大腦里根本沒有這段記憶。

    魏副教練看著他這個樣子，一臉了然：你看他肯定忘了就只有記比賽的時候過目不忘。

    方淮無奈。

    來，小趙給你淮哥科普一下，你喜歡你女朋友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這這我怎么形容啊趙子初伸手扶額，耳根又紅透了，她就是不一樣啊

    方懷微微蹙眉：世界上沒有兩個一樣的人。

    唉，不是那個意思。小趙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勝哥點頭肯定，就拿你舉例子吧，如果你喜歡上一個人

    方淮的手機突然響起。

    [來電：宋榕檀]

    他下意識打斷勝哥的話，起身：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誒！停一下！就現在！勝哥突然道，如果是我們給你打電話，你肯定不會貿然打斷正在講話的人去接電話。

    魏副教練跟著輕笑：但這個人，就很不一樣，對不對？

    方淮愣住了。

    *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瘋狂被上分中

    這章評論也隨機10個紅包！

    嗚嗚我都沒來得及看比賽我要去看看

    那個，營養液想要摩多

    剩余加更：5

    第49章

    我先去接電話。方淮頓了一下, 平靜道。

    他在老朋友們八卦的眼神中出了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酒上頭，腳步有一瞬的踉蹌。

    Ring？

    對不起。一上來, 宋榕檀就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聲音有些發悶, 我剛剛跟你說話語氣不好。

    方淮微怔：哦，沒事

    事實上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剛才宋榕檀哪里語氣不好，只覺得是他有點委屈鬧脾氣的意思。

    不過這種事情犯得著匆匆打個電話來嗎？

    就好像他現在不解釋，以后都沒機會了一樣。

    你在陪趙子初過生日嗎？宋榕檀問, 他照片里拿的那個手辦, 是你給他買的？

    嗯，過生日。他叫了還在S市的CRC老隊友，大家聚一下。方淮道, 畢竟是生日, 不好空手去，我就在場館隨便買了一個。

    正說著，方淮突然想起他給趙子初送禮物的時候, 對方受寵若驚的神情, 微微一頓，補了一句。

    不過也巧, 他說最近正好想要。

    宋榕檀那邊聽說只是巧合, 明顯松了一口氣。

    他就說，他淮哥一天到晚忙成那樣, 怎么可能有時間逛微博，還去摸清趙子初那貨的喜好呢？

    心情明顯好起來的宋榕檀開口：淮哥你看他微博評論區了嗎？全都在嘲諷我一個人在基地里。什么拿了MVP, 輸了教練煩。

    方淮啞然失笑。

    你們沒出去吃？

    宋榕檀輕笑了一下, 隨意道：這才哪兒到哪兒, 就開始吃慶功宴了？比巴卜想去我沒讓他去在基地定了個海底撈，現在在直播呢。

    方淮從他那邊的聽筒里，甚至隱約能聽見訓練室里傳來的比巴卜快樂的喊聲。

    他腦子里幾乎能勾勒出宋榕檀現在的樣子。

    金發青年可能靠在二樓的護欄邊，手臂撐著欄桿吹風，連聲音都輕快起來。

    淮哥我跟你說

    方淮聽著，卻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在包間里勝哥和魏副教練說的話。

    他抬眼，面前走廊正對著一面刻著花紋的裝飾鏡，古銅色的鏡子里，他向來冷淡的面容此刻竟也染上了幾分他從未見過的笑意。

    原本平靜的心跳亂了一拍。

    先不說了不方便出來太久。方淮的聲音倉促地低下來。

    電話那邊宋榕檀頓了一下，卻也止住了話頭。

    不過淮哥，你就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

    方淮眼睛微微睜大，下意識靠到墻上。

    說什么？

    你覺得呢？宋榕檀的語氣像是在半空中晃悠的一個掛鉤，飄飄蕩蕩落不到實處，卻依然攫取著方淮全部的注意。

    方淮覺得自己喉嚨有些發干，指尖下意識捻動。似乎有無數他從未想過的詞匯和話語，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掉落在他的詞典里。

    他翻得眼花，剛喝下去的酒意升騰上來，方淮只覺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張了張嘴，卻又吐不出詞。

    而他的沉默落在宋榕檀耳朵里，卻又是另一個味道。

    電話那邊久久沒有得到回復，宋榕檀整個人rou眼可見的焦躁起來，他放棄了讓方淮自己想，直接給出答案。

    我、我今天拿了MVP??！他聲音略急，帶了點被忽視的委屈，你就沒有什么要表示的？

    宋榕檀堅信這是他目前能在方淮那里得到回復的、最得寸進尺的話了。

    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方淮只覺得空氣都凝滯了一瞬，一絲薄紅順著心臟的跳動緩緩爬上耳廓。

    他剛剛在想什么。

    方淮捂住手機的收音口，無聲的做了一個深呼吸，才道：抱歉。

    恭喜你，Ring。

    宋榕檀立刻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輕輕的笑了一聲：你也是恭喜。

    方淮聲音冷淡地嗯了一聲，心緒卻雜糅成一團，覺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忽然就想起那句俗話愛哭的小孩有糖吃。

    宋榕檀似乎就是這種類型。

    他的乖并不是那種永遠不會反抗，順著你的乖。而是偶爾會佯裝哭鬧一下，再偷偷拿眼睛看你，狀似在無理取鬧，實則有分寸得緊。

    倒像是在撒嬌了。

    淮哥，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宋榕檀突然道，本來是想夏季賽奪冠之后再送給你的但是我今天不開心。

    方淮困惑了一瞬。

    什么道理不開心就要送禮物嗎？

    因為我想拿它交換懷哥的禮物。像是聽得到方淮的心聲，宋榕檀開門見山道，趙子初有的我也要有，他沒有的我還是要有。

    方淮失笑。

    這家伙怎么能這么理直氣壯。

    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不能再縱容下去了，可

    好。半秒后，他輕聲開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