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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他已經將酒杯端起,放在鼻前微微晃動,似乎品味一般,然后忽然極其豪邁地將酒倒入水中:“好,好酒!” 七叔又稱贊了一番,這一次稱贊比剛才只聞著香味時說的更豪邁。 “那我再給您滿上?!?/br> 他卻緩緩悠悠地將酒杯拿起,在面前晃了晃,不喝。那酒杯原本是灰色的,小小的,可以看出用了很多年,在一側還有一個小小的豁口。七叔粗大粗糙的手指捏著這灰色的小小的酒杯,看著有些笨拙。 藺北看到小孩脖子上看著的精致的玉,贊嘆了一聲,說道:“好美的玉?!?/br> “是偶書非要補齊這孩子一歲的禮物?!?/br> 原來如此。 藺北看著孩子的笑臉,說道:“他對阿寶很好?!?/br> 七叔聽罷,并沒有藺北意料中反應。他輕輕搖了搖頭,皺如落葉般的臉上露出了點隱隱不可見悲傷,用粗糙的指腹溫柔地摸了摸吃著狐貍糖的小孩,拿著粗布擦了擦小孩豐富的口水。 “他,心不在此間?!?/br> “心不在此間?”什么意思? 七叔像是老黃牛一樣敦厚的眼神看向了小孩:“這個孩子,是他最后的寄托了?!?/br> “他……”藺北詫異地看著懵懵懂懂的小孩。 七叔長嘆一聲,一股長長的郁氣從他的胸中吐了出來,仿佛很久:“你應當知曉,偶書原本是當縣尉,這職務雖小,可也是咱們這附近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墒撬麉s并不開心?!?/br> “偶書對這孩子的事情不欲多言,就連我也旁敲側聽,又細細到別處打聽后才大致知道,這孩子的母親并不是自愿生下他的。然而被強迫后,官府也沒能做主,偶書不滿,也未能還一個公道,一怒之下,便回來了?!?/br> 藺北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詫異地看著小孩。小孩只眨巴眨巴眼睛,專注著自己的糖。 可從這還未完全張開的小臉來說,其父母也應長得不差。 “那您……”藺北有些遲疑的問道。 七叔笑:“你是在問我為什么不反對?” 藺北遲疑地點頭。 “哈哈哈哈”七叔大笑,他的臉粗糙而又溫暖,在陽光的反襯下展現出一種豪邁,讓人仿佛一瞬間想到了北方茂盛草坪,有種策馬奔騰的豪邁與激情。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何苦去干預?!?/br> 他如此豁達,藺北也不好意思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著小孩洗澡,暗戳戳地不平:“那些壞人啊,老天爺會懲罰他的?!?/br> 他卻搖搖頭:“這世間,哪里還有什么老天爺?” 藺北這次更加驚了,從北到南這么多年,從來沒多少人這么說過。大家都虔誠地認為真的有神仙。 就連到了南山這里,觀音廟雖然破,那時因為又新建了一座新的觀音廟,所以原來那個才逐漸沒什么人,成了虞子野的暫時住所。 大家對神靈都是虔誠的,尤其是藺北這種進山采藥的人,是相信所謂的山神的。 所以此刻,聽到七叔這話,藺北著實震驚不小。 “您…您……”藺北一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七叔卻慈祥地看著她,不欲多言,只指了指門,說道:“你進去看看吧?!?/br> 藺北半信半疑地進去,慢慢地推開門。 門有些老舊,發出吱的一聲,尖銳而又刺耳。 這是劉偶書的房間。藺北猜測,因為屋子里擺滿了書,不計其數的書。打開房間進去,陽光從外而入,左右兩側以及前方陳舊的,甚至泛著枯黃的書架卻仍躲藏在黑暗里。 正前方放著一個又長又矮的桌子,上面有一些木屑,左上角擺放著一個瓷碗,正中央是一張紙,一角半卷了起來,大概是因為開門時候的風。 藺北慢慢走過去,蹲下來,小心地將卷起來的一側重新用掌平展好,紙上的字便主動映入了她的眼簾。 “卻羨卞和雙刖足,一生無復沒階趨?!?/br> 筆畫蒼勁有力,泛黃的紙張甚至在寫到“階”時戳破了紙張,清楚地可以看到書寫人在寫的時候是多么憤慨和無助。 不被發現的和氏璧,難以平反的卞和,無法被重用,卻也不必也不用在官府臺階底下供人驅使,消磨意志了。 也許也曾年少輕狂過,卻突然意識到,曾經最討厭的“無復沒階趨”,也是一種奢望。 若真有老天爺,怎么會讓這種事情存在? 虞子野的傷完全好了,是經恬玉認證的。 她上看看下看看,一把拍在虞子野的身上:“好小子,好了!“ 身體好了,便沒有賴在這里的借口了,藺北半憂半喜之際,就聽恬玉朗聲問道:“你要不要和我走?” 藺北:“……?” 她是不是錯過什么。 謝青容拉了拉恬玉,看了虞子野一看,說到:“等他再想想吧。 想想?想什么? 藺北有些迷茫地看向虞子野。 算起來,藺北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便是虞子野。 在那些最困難的日子,雖說他們不會敞開心扉說著多么掏心窩子的話,但靜靜的陪伴便也是最珍貴的。 可是現在,他說,他要走? 然而捫心自問,藺北心里并不是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所謂的螞蟻蛋,雖作為諂媚的工具,卻也更需要有獻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