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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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隕之忽然想起來,師父在閉關。 然而已經誠實地將大門打開,映出好幾個熟悉的身影,低著頭,朝他望來。 那魔修的笑容,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沾染著死氣和血腥,尤比野獸的猙獰。 要像昨天一樣,伸出手。 程隕之往后退兩步,終于哭了出來:師父!師父?。?! 年幼的身影朝著火勢深處跑去,消失不見,而魔修慢慢悠悠跨過門檻,朝他的方向走去。 步伐緩慢,篤定他離不開這方寸之間。 程隕之往后跑著,竭力叫道:師父?。?! 一顆石子落在他的必經之路上,程隕之沒注意,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又吃著痛爬起來,膝蓋青紫。 撩開藤蔓,跑入石洞,視線搖晃而模糊。 身后魔修的腳步就像刻在他腦子里了一般,久久消失不去,就好像仍然跟在他身后一般。 現在它越變越大,越來越 真的跟在他后面! 程隕之撲到師父閉關的門洞前,攥著拳頭,重重砸在石頭上。 他泣不成聲:師父!之之后面有魔修!師父救之之?。?! 然而,他才多大,他敲打出的聲音又能有多少呢? 要被火焰燃燒和腳步聲掩蓋殆盡了。 程隕之腳一軟,坐在石洞門口,把自己蜷縮起來,石壁閉關之處外,藤蔓搖晃處,閃過魔修的身影。 一步步地逼近。 石洞下,又傳來敲打和哭泣的聲音。 程隕之把額頭靠在石壁上,臉上滿是灰黑:師父我們長津沒了 咚!石洞之中,傳來一聲重物落地、與眾不同的聲音。 程隕之當真是抓住了希望,重新站起身,重重擊打石門上凹槽的部分,期待師父就像神仙一樣,從天而降,將他的之之抱起來。 沒有,什么都沒有,石洞靜悄悄的。 他終于想起了通明鏡,將鏡子從芥子袋中掏出。 大滴淚水落在鏡面上,通明鏡泛開漣漪。 顧宴一接通,程隕之哽咽道:烏烏,我師父不想見我 那頭,仙人輕捻手指,算過告訴他:之之,走吧。 程隕之道:可我師父還在這里! 顧宴:他無暇顧你。 程隕之嘶聲力竭:你放屁!師父說過,只要之之喊他,他就會 他撲到門上,用力敲,敲到拳頭被粗糙石門磨破出血,也沒有再聽見他師父的一聲之之。 通明鏡從他手中滑落,啪 顧宴:之 鏡子已成碎片,夾雜著顧宴尚未說哇的話語。 一縷殘余的劍光從他頭頂掠過,在石門上留下細微痕跡。 程隕之呆愣著仰頭,去觸碰那點熟悉的劍意,直到被人攔腰抱起。 這下不是陌生的魔修,而是他師哥。 俞子幀踢開腳邊魔修的頭顱,衣擺焦黑,半邊浴血,一言不發,單手將程隕之從地上撈起來,徑直就往外走。 程隕之瘋狂掙扎,直到被俞子幀一手按住腦袋,不許他動。 小師弟帶著哭腔說:師哥,師父還在里面! 師哥說:師父已經離開了。就像以前一樣,去很遠的地方。 程隕之呆呆地看著他,似乎在消化他話語中的含義。 他一下收了眼淚,全然不顧石門完全沒有打開的痕跡,充滿希望的、天真地說:他又去很遠的地方打魔修嗎?怪不得我怎么叫師父都沒有應。 俞子幀不再說話。 他帶著小師弟往山下走,還有部分殘余魔修在山腰奮力頑抗,卻也抵不過劍修的一揮之間。 要成為將軍,也不過需要斬這么多的頭顱罷了。 程隕之感受著略有些不同的靈力,恍然道:師哥,你什么時候變成金丹了呀。 俞子幀摸摸他腦袋,眼神依舊直視前方,沒有再說話。 過了會兒,他緩慢道:之之,跟仙君說過了嗎? 程隕之道:仙君是誰? 俞子幀:你那鏡子。 程隕之仍不懂仙君是誰,但他知道,仙君沒了。 他神情恍惚: 鏡子摔碎了。 他的朋友也消失了。 他們沖出火勢,看見不少村民在山下聚集,水里提著桶和鏟子,要上山滅火。 見他們下來,趕緊說:俞小哥,剛剛有鬼鬼祟祟的人往山上走了!這火恐怕是他們燒的! 就是!問他他還不應! 人家不安好心! 俞子幀嗯一聲,無言地謝過,逆著風繼續往前走。 他腰間還別著一個芥子袋,那是師父昨天夜里遞給他,要他給之之買的洗髓丹,花了宗門庫房中的大部分錢,差點連繼續修建靈門殿的工錢都結不出來。 師父這么說:什么靈門殿,停一停又不礙事,之之可一直在長??! 少年道修眼里仍殘留著火光,臉邊血污,沿著臉頰側邊往下流動,最終滴落在衣領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能讓他從筑基一舉突破到金丹,而沒有任何感覺。 該死,都該死。 突然,血污被布料擦去,程隕之問:師哥,那我們該去哪里? 俞子幀猶如大夢初醒,才發現,自己懷抱里,還有一個年幼的小師弟。 他把程隕之放下來,讓他牽著自己。 俞子幀蹲下來,程隕之才發現,師哥臉上也有兩道淺淺的痕跡,像是被滑落的淚珠擦洗過。 師哥說:之之,你想去哪里? 程隕之想了想:我們還要繼續斬妖除魔嗎? 俞子幀:等我們都有力量的時候。 如果他強大到結界能護住這座山,神識遍布方圓幾里,不放過任何一粒草籽,那今天就不會變成這樣。 如果他能識破魔修調虎離山的陰謀,那他的小師弟則不會受魔修侵擾,不會被嚇成這副模樣。 也不會抱著他,問師父在哪里。 程隕之:那我們先幫叔叔嬸嬸他們滅火,再去找個地方,變得有力量吧。 是啊,滅火。 他們一齊抬頭,望向仍在燃燒的長津山。 金紅的色澤充斥著師兄弟兩人的瞳孔,一個火焰在燃燒,而另一個則熄滅了。 第95章 熊熊的火勢,燒到隔離帶前,再怎么有能耐,也變成了一團灰燼。 或許是長住山邊,村民們對滅火十分熟練。 甚至在俞子幀剛拿上木桶的時候,淡定地提醒他火已經小了。 的確是小了,只剩下還沒完全燒毀的建筑,與其頂上股股濃厚的黑煙,嗆得附近的人都紛紛捂住口鼻。 程隕之穿梭在大人們之間,被村民用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腦袋。 有面善的嬸嬸蹲下來,憐愛地看著他。 可憐啊,這么小就沒了住的地方, 她有些舍不得這么漂亮的小朋友,循循善誘道,嬸嬸家里新添了一張床,之之要不要來嬸嬸這兒,不缺你一口吃的。 你師哥已經到了成家的年紀,以后顧不上你的! 另一位婦人湊過來,嗆她話題:就你家那點大的地方? 她望向程隕之,臉上的笑容盛都盛不?。何壹掖?,來我家! 程隕之放下小木桶,認認真真朝她們道謝:謝謝嬸嬸,師哥待我不薄,是不能扔下師哥的。 于是婦人們笑道:好好好。 我們之之就是乖啊,不像我家臭小子。 那以后,好好聽你師哥話。 最后一點火苗滅完,事情也到了尾聲。 點火的魔修被師哥晉升境界時爆發的靈力,斬了個稀巴爛,就連渣都剩不下一斤; 而附近鬼鬼祟祟逃竄的人,也被扭送到了官府。 見沒事了,村民們提著桶,勾肩搭背下山,師兄弟二人站在山上沖他們揮手,將來幫忙的人們送下山。 程隕之這邊說叔叔慢走,那邊說謝謝jiejie。 等到人全部走光了,俞子幀低下頭。 他瞳孔中的色澤黑漆漆的,本命劍別在少年道修的腰間,異常沉默,一動不動。 他晃了晃牽著之之的手,輕聲道:我們要不要下山,散散心? 程隕之還是有點難過,垂著眉毛,抽了抽鼻子。 他抬頭道:我去拿個東西,很快就回來。 說罷,抽出被師哥握著的手,沖灰黑的建筑廢墟深處跑去。 俞子幀一驚,伸手向拉住他:之之! 很快,小師弟便跑了出來,懷里圍著什么東西,亮閃閃的,俞子幀仔細看去,發現是鏡子碎片。 程隕之自然而然地說:鏡子碎掉了。我覺得,山下的師傅可以修好它。 俞子幀應聲:好。 程隕之收拾鏡子碎片的時候,一眼都沒有給緊閉的石門。 等兩人到了山下,拿給會修補玻璃的師傅后,師傅試了半天,都沒能用常規的方法,把鏡子重新粘合在一起。 程隕之沮喪地將鏡子碎片一塊塊按進銅鏡框里,自欺欺人,假裝它們被拼合好了。 晃晃鏡子,遠處看,它已然光潔如新,只有近處能看見些丑陋的裂紋。 程隕之呼喚他的朋友:烏烏! 鏡子沒有反應,死氣沉沉的好像,它失去了以前所有的功能。 程隕之絞盡腦汁,終于想到,鏡友曾告訴他的大名。 他認真地、嚴肅地呼喚另一個陌生成年道修的姓名: 顧宴。 顧宴說,他在。 可是程隕之聽不見。 小程放下鏡子,拿了瓶膠水,歪歪扭扭地將鏡子上的裂紋糊住,好像這樣他就能重新找回鏡子朋友。 又叫了一次:顧宴! 顧宴又說,他在。 程隕之聽不見,呆呆的,他將鏡子平置在床鋪面上,輕輕撫摸它。 我不是故意的, 小程傷心道,你還能聽得見我嗎?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也不用拳頭捶你了,小程說到做到你能再說話嗎?他抽抽鼻子,好難過。 師哥推開客棧房間的門,見程隕之趴在床上,身前是那面鏡子,不由道:我們長津門的事,自然是由長津人解決。之之,你向仙君求援了? 程隕之搖了搖頭,說:師哥,它再也不說話了。 他將鏡子舉到師哥面前,師哥仔仔細細看了一陣,不得不確定,它失去了法器的能力,現在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了。 少年沉默片刻,低聲道:這面鏡子需要靈力蘊養,之之加油修煉,遲早就修煉好,叫他重新出現的。 程隕之眼睛一亮:好! 然而,這只是程隕之那頭沒有反應,顧宴那里,完好無損的另一面通明鏡,卻能看見每一塊鏡面碎片折射出的畫面。 他看著年幼的道修一點點長大,熬過修為紋絲不動的一年之后,成功進入了筑基,年紀小小便是入門的筑基修士。 他看著程隕之的面容逐漸變化,從一副模樣,變成另一幅模樣。 但眉眼沒有變化。 那頭的小徒弟會和他說很多東西。 或許是覺得,再也沒有人能聽見他那點小秘密,于是話題愈發大膽。 也會說點悄悄話,跟他說: 今天在街上,師哥給之之買了好多吃的和玩具,還有換季要換的衣物被褥。 但是師哥站在一個攤子面前,看上面的法器看了很久。 之之問他,要不要一同買下來,師哥卻說,他只是瞧著新奇,并不是很想買。 之之覺得他騙人。 師哥不是那個師哥了。 程隕之的鏡子沒有任何反應,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的臉。 顧宴聽他說話,看得久了,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指尖卻碰到通明鏡冰冷的鏡面。 仙人沉思良久,沒有任何動靜。 他也曾看見通明鏡那頭,夜色濃重,鏡中映著程隕之的半邊臉和身后飄揚的窗簾。 突然,道修便在深夜里毫不自覺的失聲痛哭,把自己全縮成一團。 他好像更瘦了。 丟掉小時候那點軟軟的臉頰rou后,呈現的少年道修身形清瘦,好像一只手就能抱起來,和小時并無二致。 第二天師哥來問他眼睛怎么腫了,小師弟一愣,笑嘻嘻道昨天看話本太感人,被感動哭了。 師哥無奈,把師弟揪出去練劍。 他們離開這間小小的、租來的房屋,身上沒有多少錢,生活卻快樂。 顧宴只要一伸手,就能帶他離開那里,來他大而闊的玄天宗,重新過上仙人縹緲的日子,像老天一樣長壽,一樣瀟灑無留戀。 他想重建長津門? 想要發揚光大宗門,收滿滿的弟子? 像喝口水一樣簡單。 但顧宴沒有。 仙人端坐鏡子另一頭,如坐云端,足足看了他十年。 通過這面小小的鏡子,確定那一頭就是他要的人。 想看著他,要看他長大,看他重新露出笑容,就算不像小時候那般無暇也沒有關系。 天道沒有錯,顧宴心想。 他愿意將自己所有的知識的教授給他,他就是顧宴最合契的徒弟,完全符合他的心意,每一年的變化,都像是踩著他喜好的邊檐肆意生長。 如果他來,他就是下一任長漱峰的峰主。 每一次程隕之半垂著眼睛,慢慢對著鏡子傾訴的過程,都是顧宴枯燥修煉里最享受的部分。 他大道中那點微不足道的瑕疵,被填滿了。 充斥著另一個人的氣息,哪怕沒有見過面,沒有真切地碰觸過。 他原地頓悟,安安靜靜步入大乘圓滿。 最后,仙人從鏡中站起,雪白的道袍垂落,猶如他長長的、墨一樣的黑發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