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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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深究顧宴的身份,就是覺得,這關系長久不了。 現在元嬰大佬估計就是嘗個新鮮,和他搭伙過兩天日子罷了。 吃完早餐,一連串小童魚貫而入。 有的捧著銅臉盆,有的捧白毛巾,有的捧香薰,有的捧靈茶,挨個兒排著隊往程隕之跟前湊。 程公子是從來沒見過這陣仗的,他以往見的小童,各個活潑調皮,拽他衣角不肯撒手,于是他也能挨個兒敲腦瓜崩,笑罵幾句。 但眼前這些,雖說是靈人偶,但也過于乖巧了。 最后只能手足無措地摸摸他們頭發,捧著靈茶,裝作無所事事的模樣,晃到前庭去,看看盆栽,看看淺池。 他嘆氣道:年年歲歲如此,不就養出個標準廢物? 說罷,喝了口茶。 口齒留香,真好喝。 哪里聽得鄰居家傳來動靜,似是什么濕漉漉的布條拖過地面的聲音。 就在圍墻后面,和程隕之離得不遠。 他捧著茶,朝不遠不近一小童招招手:幫我找個墊腳的凳子來。 原來是鄰居中年道人在布陣。 程隕之看著看著,便蹙起眉頭,喊他兩句:老兄!老兄! 但道人的心思完全沉浸了進去,一點沒聽見有人喊他。 他不知是從何處尋來的陣法圖紙,竟有這般稀奇,讓他大早上就在院子里畫陣。 中年道人擦了擦汗,疾走東西南北中四個方位,嘴里念念有詞。 只見他手臂用力揮甩,朱砂潑濺,在地上滾過一條鮮紅的痕跡。 似乎還需要不少別的材料,中年道人去了趟后院,搬出不少東西。 他累得滿身是汗,但一想到那古樸筆記中記載的內容,忽然又充滿了動力。 他想要變得強大,重新拿回他失去的一切 畫陣并不是個輕松的活兒,尤其是修士的陣法,一邊布置,一邊往其中注入靈力,更是不容許半點分心。 他的靈力幾乎枯竭,被抽成一具干尸,搖搖欲墜。 但所幸,陣法終于要被畫完了。 咚的一聲重響,手上小桶掉落地面。 他喘著粗氣,擦過頭上的汗,發覺自己已然汗如雨下,手臂肌rou痙攣不已。 原來,日頭掛在天靈蓋上方,火辣辣,直曬得他頭頂發燙,發梢都要跟著燒焦。 中年道人松了口氣,低頭檢查這個龐大而繁復的陣法上有什么紕漏。 他在長津后山的一處隱秘洞窟里,撿到了這本古樸手札,記載了好幾種陣法。 上邊介紹,這陣法將會聚攏天地靈力,逐漸改造周邊事物,形成專屬聚財盆地,讓主人轉運。 若是之前,中年道人定會嗤之以鼻,斥責它是小兒說說。 但這段時間,他實在是倒霉透頂了。 看見這記載的好運氣,竟然鬼迷心竅,將陣法圖畫了下來。 還自作聰明,在后山挖個坑,囫圇個兒把筆記埋了。 他隨手把汗擦在外袍下擺,心想,他也算是對陣法有幾分了解,的確能看出,這陣法擁有聚靈的功效。 這可不能讓別的修士看見,不然萬一被學走,他的天地靈氣不就得被分走大半 這一晃神,太陽略微傾斜。 似乎是低頭太久了,他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他怎么看見圍墻上凸起一塊疙瘩? 甚至還能聽見小童清脆的聲音,正喊道:公子,該下墻吃午飯了。 他一偏頭,正好和圍墻上一個腦袋對上了視線。 那腦袋黑發松卷,烏云般堆在肩頸,神情倦怠,看樣子,在墻上待了不短了。 中年道人: 程隕之笑了笑,沖他點點頭:畫陣的手法不錯。 便施施然下了圍墻,被小童領著去吃午飯了。 道人; 他倒吸一口氣,氣血上涌,沖出房門,對著他鄰居厚實的宅子大門一頓亂敲,咚咚重砸:你出來!你這個小偷!偷看別人家的東西! 吱嘎一聲,木門打開。 應該出現在小廳的程隕之出現在了院子里,門后。 他倚靠在門邊,完全瞇起了眼睛,道:老兄,我只是聽見可疑的聲音,還以為鄰居家進賊了。 那你不光明正大地看,反而鬼鬼祟祟,偷窺我這么久?!中年道人咄咄逼人,往前一步。 這可冤枉,程隕之喊了他好多次,他自己沒應。 程隕之:我見道兄全神貫注,不好意思打擾罷了。隨口編了個說辭。 中年道人:放屁! 程隕之:誒,文明人,不說臟字兒。 中年道人:你是不是就想偷偷學了我那陣法,然后給你自己改運?! 程隕之掃視他,見他頭發凌亂,衣衫襤褸,腳上的鞋沾滿了泥巴,如果不看他道修的身份,活脫脫一個橋洞小叫花,不怪別人覺得他有毛病。 他收回目光:我還不至于學這東西。 出于好心,程隕之提醒一句:老兄,你這陣法是從哪里來的? 中年道人:我呸!不告訴你! 他急的跳腳,直往程隕之宅子里看,想觀察他有沒有類似的畫陣原料。 程隕之無奈,道:好心勸你一句,這可不是什么好相處的東西,等啟動之后,恐怕吸引來臟東西,別的不說,我這宅子也要跟著你遭殃。 中年道人翻了個白眼:用不著。管好你自己。 他往回走,沒走兩步,再跳回來,叫道:我警告你!別偷我的陣! 回應他的只有人偶小童重重關門的聲音。 程隕之回到屋里,吃了兩口米飯,凝神思考片刻,緩緩放下筷子。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中年道人在院子里畫的陣法,和王富貴家宅子的擺陣如出一轍。 除了部分地方更精密些,也更符合修士的構造。 不能放松警惕。 程隕之揮手,招來小童,走近后定睛一看,還是那被摸頭發的靈人偶。 沒等程隕之說話,小童板起臉:程公子,吃飯就得專心吃。話里話外,都在譴責程隕之一邊吃飯一邊想事情。 程公子討巧般摸摸他頭發,想蒙混過關:我只是想到了些重要的問題,不是不專心吃飯 說著,那小童差點爬上椅子,端著飯碗和筷子來喂他,固執地撅起嘴,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程隕之大驚失色:不不不不不!我吃飯!吃飯! 只是吃完,依舊囑咐小童,看緊點隔壁。 半夜,打更人緩緩走過街道。 他提著燈,照亮身前的每一寸角落,將手邊墻壁上的紋路都照的清清楚楚。 他已經做了幾十年的打更人了,這街道的每一尺、每一寸,都映照在了他心里。他敢說,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不走歪。 看見某間宅子似乎有些變樣,他疑惑地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 對了,前兩天有位年輕公子住了進來,框里當啷改屋子,這事兒街坊鄰居都看見了。 只可惜他旁邊住這個瘋咳,咳咳咳。 不好細說。 他放下心,走過這片街道拐角的時候,突然聽見有濕漉漉布條劃過地磚的聲音。 咻咻 一下一下的,連綿不休,好像還有誰在不停地喘著粗氣,水聲滴落,無比滲人。 他回想了下,這家是個什么人物,結果想起來,這家鬧鬼??! 這下連到嘴邊的打更詞都忘了,一心一意逃命去! 正在喘粗氣畫陣法的中年人迷惑地抬頭,看向門外。 第16章 折騰了整整三天,陣法終于大成。 中年道人不吃不喝干了整整三天的活,就算是鐵打的也支撐不住,這上下眼皮聳拉,只好草草用布把陣法一蓋,回屋睡覺去。 他一回屋,不吃不喝監督他的小童從圍墻上跳下,噔噔噔跑去找程隕之。 開口道:公子,那人終于畫完了! 此刻,程隕之正半倚在軟塌上,專心致志看閑書。 他小時候是極愛看書的,總是對閑書愛不釋手,最后被師父追著罵,抓過來打手心,訓他好好正課不聽,就看些話本閑書,沒上進心。 但最后,也對他拿了藏書閣鑰匙的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正看到興頭上,見小童嚴肅地跑過來,板著小臉,都覺得親切可愛。 程隕之招了招手:畫完了?我去看看。 他戀戀不舍丟下看到精彩部分的書,去敲了敲鄰居家的門,果然沒人響應。 于是琢磨著沒人看見,偷偷摸摸從圍墻上翻。 底下一眾小童端著墊腳凳,小臉上如出一轍的憂慮擔心,生怕他從墻上倒栽蔥摔下來沒人接。 程隕之笑著沖他們揮揮手,輕巧一跳,在中年道人家的院子里落地。 擅闖民宅他倒是干的熟,隨意轉了兩圈,本來不打算進房。 單單是院子里的這個陣法,估計就要琢磨上好一陣。 程隕之左手攏過袖子,生怕沾上地面未干的紅朱砂,另一只手伸出兩根手指去,夾住布掀起,露出陣法的一個角落。 他打量好一陣,重新放下布。 的確是那個聚攏天地靈氣的邪陣法,不知道怎的,就流到了中年道人手上,還被他完整地畫了出來。 完整版的威力可比王富貴家的高出太多,恐怕不用魔修引動母陣法,龐大的先天靈氣就能將周圍物體直接撐爆。 這個屋子、隔壁、這條街,恐怕都要遭殃。 程隕之的神色冷了下來,他掃視幾番,從院子角落里拿出朱砂筆。 接著提起手腕,在上邊畫了幾筆。 中年道人好好睡了覺醒來,扭頭看窗,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月光透進來的一點光亮。 五臟六腑都在打鼓,他支撐著爬起身,打算吃點早上買的餅。 這時他才發現,有個人影站在他屋子里,一言不發。 那雙眼映著清冷月色,冷厲地、默然地注視他。 中年道人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差點尖叫出聲,冷喝道:什么人???! 程隕之從黑暗里現出身形,皮笑rou不笑。 他平常笑的時候,是人都能看出來的明媚甜蜜,好像全世界的花都跟著開了一般; 但露出這種笑容時,卻又讓人覺得,他的心冷硬如鐵,恐怕再悲慘的事情都只會無動于衷。 中年道人認出是他,松了口氣,轉瞬間又提了起來。 他叫道:你擅闖民宅!還半夜裝神弄鬼,要不是我脾氣好,我現在摸出劍砍了你都沒人說什么 程隕之冷肅道:院子里那陣法,你是從哪里學來的? 中年道人呸一口:我說了,不告訴你 他驟然噤聲,然而為時已晚,脖子上被割開一條口子,細細的血線留下,沒入衣領。 他后知后覺,眼前這年輕人是比他修為高的,不能,不能得罪。 想著,中年道人嘴角抿起,牙關打起顫來。 不行,這陣法,他恐怕要保不住了 還未細想,便聽見程隕之再次逼近,筑基不算厚重的威壓籠罩他,中年道人竟在其中感受到了另一股高修為修士的氣息。 心底彌漫恐懼與迷茫,他怔怔道;我是在長津山上撿到的筆記 聽他說完故事,程隕之也有些愣怔。 他注視著中年道人飽經風霜的面皮,也好像在注視深空,許久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就這些?沒了? 中年道人連連點頭:對對,就這樣,生怕他不信,連忙舉起三根手指起誓,我敢對天道發誓,這些事情都是真的! 長津山很大,具體在哪兒?程隕之緊緊盯著他。 中年人用力回憶,可他越是回憶,越想不起來具體方位。就好像有人專門在他腦海里設置了一道門檻,如果不能突破,就會被死死攔在外面。 他悻悻道:不記得了 程隕之:嗯? 中年道人崩潰道:真的不記得了!完全,一點也想不起來!別逼我,我腦子痛?。?! 見他不像是偽裝,程隕之收回手,點點頭。 中年道人見危機解除,趁機提出要求:你要用這陣法轉運也可以,我們一起搞,到時候得來的運氣一起分,就算是兩個人也差不了多少。 程隕之低頭,看他一眼。 忽然就笑開,輕聲細語道:我可不用你這破爛陣法。 中年道人瞪大眼睛,剛想反駁,就被一掌敲昏,啪嘰摔在了床上。 等他再次醒來,天際已出魚肚白。 中年道人疑惑地回憶昨天發生了什么,等他想起來,沖出房門,掀開院子里那塊布。 發現龐大而繁瑣的陣法還在原地,而上面覆蓋了只巨大的王八。 他兩眼一黑。 緩過來后,沖到隔壁,哐哐哐敲門! 一邊敲一邊怒喝:你給我出來!看我不打死你! 小童給他開了門,有鼻子有眼地描述:程公子出門前說了,這個點來敲門的都是烏龜崽子。 中年道人深呼吸:他人呢? 小童答:踏青去了。 中年道人:踏你大爺的青! 程隕之還真是踏青去了。 他先是走了趟早市,在那邊買了早餐,又饞得慌,兜了袋油光發亮的油棗,有滋有味地啃著,清脆作響,饞的行人紛紛回頭望他。 只是不止他一個人,身后還跟了一小童,亦步亦趨。 可能就被程隕之摸了頭發的那會兒功夫,他就從一個普通靈人偶,變成了程宅里管事的大人物,其他靈人偶都要聽他發號施令。 這次也是,擅用職權,把其他想一同跟著走的靈人偶壓下,自己跟著主人家離開宅子,格外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