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便自顧自地把外面的布條拆開，將東西遞上前。

    是一個小舟模樣的擺件，細細長長的，船頭似乎還有個小人兒，天色太黑了，蘇嬋沒怎看清，但看質地，應當是黑陶。

    瞧見少年端著那玩意兒一臉認真的樣子，眉間還鐫著倦意，可神色又有幾分難掩的期待，像是邀功等夸獎的孩子一般。

    蘇嬋輕嘆了一口氣，終是不忍再同他計較別的。

    便問：“這是什么？”

    “香插盤?！?/br>
    陸暄把麻布條子纏在手上背于身后，“我覺得還挺別致，就拿過來了。正好你今兒不也送了我香么？”

    蘇嬋沒接。

    雖是看不大清，但能讓陸暄拿來送禮的東西必然不會是稀罕物，況且他面兒上看起來總是吊兒郎當，品味卻是極好的，上一世，他也沒少往她府上塞一些模樣稀奇古怪卻極為貴重的玩意。

    “你特地跑出來，就為了這個？”

    陸暄“啊”了一聲，“放心，沒別人知道。你快收著，我這就走?！?/br>
    大半夜的特地為這么個事跑一趟，的確是陸暄干得出來的事。

    “快點啊?！?/br>
    陸暄又催促了聲。

    這大半夜的，蘇嬋不好同他再推拉，便只好道了謝，收下那艘小船。

    “那我走了?！?/br>
    陸暄滿意地揚著嘴角，像是討著糖吃的孩童。

    走了沒兩步，又想起個事兒，“對了，你傘我落家里了，回頭讓人給你送來?！?/br>
    而后不等蘇嬋再開口回應，便揮了手，翻墻離開了。

    動作之熟稔，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蘇嬋有些哭笑不得。

    想著過幾日便要隨父母離京，方才見著陸暄時，她其實有好多話想同他說，可到了嘴邊，又覺得叮囑那些沒由來的東西不太妥當。

    其實沒她也行，蘇嬋不得不承認。

    畢竟上一世也是這么過來的，她為什么就非要覺得，自己必須留下來呢？

    這么想著，蘇嬋輕嘆了一口氣，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望著空蕩蕩的院子發了會兒呆，正準備走的時候，便聽到那本該遠去的聲音戲謔響起：“你這姑娘，一天到晚的到底有多少氣要嘆？”

    蘇嬋腳步一頓，扭頭望見墻頭支著個腦袋一臉好奇的陸暄，神情頗有幾分一言難盡。

    “又嚇著你了？”

    “沒，”蘇嬋有些無奈地看向去而復返的少年，“世子還有何事？”

    “不是你有話想對我說？”

    看到蘇嬋神色困惑，陸暄指了指她的臉，“打從看到我，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br>
    隔了一堵墻，蘇嬋靜靜地望著陸暄。

    他身后分明是無盡的黑夜，可就著手中微弱閃爍的夜燈，蘇嬋還是從這個少年的臉上，讀出了他這個年紀絕無僅有的明媚和張揚。

    那都是她，曾經有過卻又失去的，如果可以，蘇嬋多希望眼前的這個少年，永遠，永遠都保持著如今這般。

    久久等不到蘇嬋的回應，陸暄“喂”了聲，“你這姑娘，倒是說句話?！?/br>
    蘇嬋回過神，低頭捋了一縷頭發至耳后，輕悄悄掩去了眼底的情緒，想同他說一句：抱歉。

    抱歉上輩子，沒能為你撐到最后；

    抱歉如今，無法回報你前世舍義相幫的恩情。

    可蘇嬋是說不出這兩個字的，只得抬起臉，發自內心地說了句：“謝謝你?！?/br>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么誠意來，顯然不是她真實想說的話。

    陸暄有些不高興，“這你剛已經說過了?！?/br>
    蘇嬋搖搖頭，輕輕笑了聲，又重復了一遍那三個字：“謝謝你?！?/br>
    謝謝，我的太子殿下。

    ……

    從蘇家離開之后，陸暄怎么想都覺得哪里不太得勁。

    雖說蘇嬋那姑娘平日里看起來就是那么個清清淡淡的性子，讓人猜不透她的情緒，可陸暄還是明顯感覺到方才同他說話的時候，她情緒不太好。

    云淡風輕的外表之下，好似壓抑著什么難言之隱。

    可蘇嬋同他，統共也才見了幾次面？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

    陸暄皺著眉頭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終于決定放棄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沒走離蘇家太遠。

    “主子?！?/br>
    江然悄無聲息地落到他身后，如實告知今日白天打聽到的消息：“蘇先生一家已經決定離開啟都，南下回江南了?！?/br>
    陸暄“哦”了一聲，頭也沒回，“這事兒我早猜到?！?/br>
    “近來蘇夫人和蘇姑娘沒怎出門，蘇先生除了去過幾趟國子監，也基本呆在府中?！?/br>
    “那不然呢？像你一樣滿大街瞎晃悠？”

    “……”

    瞧見自家主子心不在焉的，江然停了腳步，不高興地嘀咕了句：“這也曉得那也曉得，那還讓我跟著蘇姑娘做什么？”

    陸暄沒說話，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氣得江然在后頭跺腳直嚷嚷：“那我還要跟多久??？她們都要下江南啦！”

    得了這話，陸暄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停下腳步轉過頭。

    江然以為主子終于不敷衍她了，正想再匯報個奇怪的地方，便見那位平日里老臭著個臉的小祖宗走上前，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也是姑娘?！?/br>
    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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