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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方過,陸暄回了國子監。 長公主府的管事親自送他來的,與司業和學正說了幾句話,便無事了。 陸暄不情不愿地踏過門檻時,天陰沉得厲害。 沒走幾步便落了雨點,陸暄沒帶傘,周身唯一的物什便是蘇嬋送他的裝著香的瓷罐。 他小心地把瓷罐護在懷里,廣袖攏在上頭,生怕被雨淋著似的,幸好走了沒幾步,裴逸便撐著傘趕過來接他了。 “我的小祖宗喲!” 裴逸見他淋到了雨,臉皺得像要哭出來似的,“下回您別不聲不響地跑出去成不?您要是怕耽誤事兒,找個人知會小的一聲也行……” 眼見又要開始喋喋不休,陸暄很不給面子地打斷他:“沒空?!?/br> 裴逸瘋了,“江卓呢!” “最近江然不在,他得跟著我?!?/br> “江然干嘛去了?” 裴逸有些驚訝,江氏姐弟是陸暄的護衛,平日里總在暗處,沒有陸暄的準許是絕不可能擅自行動的。 陸暄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你要是閑得慌,就幫我去給秦四海遞個信,順便問問他——” 他頓了頓,似乎是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僵硬地把話說完:“給不那么熟的女孩子回什么禮比較合適?!?/br> 第18章 崩塌 重新溫了一壺茶,蘇嬋親手為長公主奉上。 “我自是有留下的理由?!?/br> 卻不明說,那讓她不顧家訓與自己聲名、冒險要留在京城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長公主心下倒是有幾分揣測,但不便問,她看了眼蘇嬋遞到面前來的清茶,笑了聲:“本宮欣賞你的才學,敬你是谷乙老人的曾孫女,本著敬師敬賢的態度想留你在我府上教我那丫頭念書寫字,一則免去你牽涉朝政,二則可解你如今困境。但蘇姑娘似乎,并不滿足于此?!?/br> 聲音明顯多了幾分疏離。 “曹家在京城是個什么態勢,我想你也清楚,你如今在明面兒上開罪了曹家,本宮若是幫你,實際是站在曹家的對立面,也就意味著整個長公主府都要同陛下作對。你既不愿同我交底,本宮如何敢冒這個險?” 蘇嬋早料到長公主會這般態度,頷首淡淡一笑,“明白?!?/br> “殿下今日不論作何種決定,都是情理之中,民女也不希望將殿下置身于一個兩難的境地?!?/br> “但是,有一句話,民女不得不與殿下說?!?/br> 隨著遠處的一聲悶雷,大雨瓢潑而下,屋內的視線頓時昏暗了不少。 “——城門失火,必定會殃及池魚?!?/br> …… 雨下得大了。 青音和云知各撐一把傘護送蘇嬋到馬車里面,還是免不了沾了些寒意。 青音忙拿了薄被讓蘇嬋捂著,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br> “那也得注意些,不然將來準得遭罪?!?/br> 這倒是說的實話。 蘇嬋跟著曾祖父在山中云游的那段時間,赤腳下過山澗的寒泉,也曾在大雪封山的時節為了畫一只松鼠在雪地里趴幾個時辰不曾動。 大約就是因著年少時這般不注意,所以她體質虛寒,每逢月事便要丟半條命。 這樣一想,蘇嬋倒覺得自己如今確實不能再像當初那般了,否則年紀再大些的時候,遭罪的還是自己。 由著青音將自己捂得緊實,蘇嬋覺得有些悶,便將窗戶打開了條縫。 她其實很喜歡雨天。 原先在山野中時,遇到下雨天,曾祖父總會高興得像個孩童,背上蓑衣和畫具出去觀那煙中云山,蘇嬋也會跟著,雖說看不懂曾祖父筆下的山林,卻也能依稀體會出那么幾分別樣的趣味來。 后來回到京城,不能像原先那般自由,好在家中后院有個還算不小的池塘,她便讓人弄來一艘小船漂在塘中,想象自己身處在曾觀摩過的一幅幅山水畫卷中。 那時的她像一陣風,又似一朵云,閑散自在又無拘無束的,多快活。 然而啊,然而。 “姑娘今日同長公主聊了那樣久,可是真見著曾老爺的真跡了?” 青音的話把蘇嬋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收回視線,淡淡“嗯”了聲,“曾祖父盛名在外,連宮廷畫院都藏了他的畫,長公主那有幾幅小品不足為奇?!?/br> 得了這話,青音掩唇開起玩笑來,“那我同云知是不是得趁著如今多藏幾幅姑娘的手稿?不若再等幾年,怕是京城各家都要搶著收姑娘的畫了?!?/br> 蘇嬋手輕輕一抖,嘴角微不可見地滯了片刻。 好半晌后,她才垂眸掩去眼底的苦澀,輕輕應了聲:“也許吧?!?/br> …… 回到府中已是申時。 馬車方停,門口的小廝便迎了上來,看也不敢看蘇嬋的,“姑娘,老爺讓您回來后去書房找他?!?/br> “曉得了?!?/br> 這會兒蘇世誠也剛從國子監回來不久。 他今日去國子監遞了辭呈,跟同僚和門下學生們道了別,也算是做了個了結,祭酒和司業知道留他不住,便也沒多說什么,只留他在國子監講了最后一堂大課。 回來后他便聽說,蘇嬋出門去了。 蘇世誠神色凝重,他生就是張刻板的臉,不笑的時候總有幾分“生人勿近”的威懾力,如今嚴肅起來,更是讓人不自覺地發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