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貝莉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阿瑟已經不在房間之中。

    臺燈旁邊有一張紙條。

    阿瑟的字跡如同他的人，冷硬鋒利。

    “小姐，早餐為您放在客廳了，屬下有任務，緊急離開一段時間，如果您想要外出，請讓隔壁的伊萊先生陪同，切勿單獨離房?！?/br>
    貝莉摸了摸身側冰涼的床鋪，她能夠理解，阿瑟需要和船上的反抗者對峙，恐怕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要做。

    貝莉拉開窗簾。

    雨過天晴，遠處有一道淡淡的彩色痕跡。

    看到彩虹而變得透澈的心情，很快被身后銅鏡嚴冷的字句打斷。

    【為什么不完成昨天的指令？】

    她轉向銅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它。

    【碎片如果因為你無用的同情和憐憫而無法集齊，將會嚴重阻礙你登上王位，甚至功虧一簣?！?/br>
    貝莉靜默地給自己套上一件件衣服，最終裹緊阿瑟留給她的淡亞麻色長風衣，淺色的頭發垂在衣領，貝莉用一支長長的細夾夾住。

    “把我送上王位，從來都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

    【你在說什么？如果不是為了王位，我為什么要指引你上船，又為什么要你和那些人見面？】

    “為了復原鏡面?！?/br>
    【什么？】

    銅鏡的音調似乎有了些不易被發現的變化。

    貝莉的手指探出衣袖，輕輕碰了碰銅鏡的表面，引起一陣震顫音，她望著銅鏡拼合而成的六枚碎片，以及剩下殘缺的一角。

    “世界上沒有理所當然的事，從你決定幫我，而且沒有提出報酬或代價的時候，就足以讓人懷疑了?！?/br>
    【我無需向你索取?！?/br>
    銅鏡說得公義無私，但貝莉卻搖了搖頭。

    “或許神器是普度世人，沒有私情的，我也曾經嘗試著相信過你，比如走進那個儲物間，再比如……用刀子剖開一個尚未死去之人的身體?！?/br>
    【你……】

    銅鏡似乎很意外，它沒有想到，貝莉發現了那個“服務生”還活著，既然如此，她又為什么會動手。

    “我動手，因為她是我本就要殺死的人，而不是因為你的指令?！?/br>
    貝莉拿起銅鏡，將它舉到陽光之下，順著陽光，她能看清銅鏡上的每一條花紋。

    “你太著急了?！?/br>
    貝莉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昨晚你讓我立刻動手殺了阿瑟，暴露了你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讓我登上王位，而是用這個作為誘餌，借我之手，幫你恢復原貌?！?/br>
    【我承認想要恢復原貌，但你我之間是互惠互利的關系，這也與你登上王位并不沖突?！?/br>
    貝莉輕輕笑了，迎著陽光，少女的笑容純凈無瑕，仿佛與凌晨四點初見陽光的海面一樣澄澈。

    但那笑容卻并非發自內心。

    “阿瑟是標記我的七個人之一，如果失去了他，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的標記人選，舞會勢必會延時，而我也會因為深陷發情期，超出承受極限，大腦失智，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br>
    【船上不止這七個人是Alpha?！?/br>
    “但是活著的，支持變革的Alpha，只有這七個人?！?/br>
    銅鏡沉默。

    貝莉將銅鏡放回到床頭：“不僅如此，昨晚，阿瑟提起，波爾多王妃自盡不是因為我Omega的分化結果，而是因為掩蓋事實。因此，你曾經說，讓我為母親復仇，也只是一個具有誘惑力、但毫無根據的借口而已?！?/br>
    【……】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親生父母，就更不可能了。他們分割了你，比起幫他們復仇，你更想要把他們當做復仇對象吧？”

    貝莉系好了風衣領口的扣子，抬頭緩緩道：“你想把對他們的仇恨，施加在我身上，使我變成一個沒有神智的人偶?！?/br>
    ——可惜，我不會殺了阿瑟。

    這句話貝莉沒有說出來。

    迷霧逐漸散去，真相浮出水面，貝莉清楚，一枚完整的銅鏡或許蘊含著驚駭世俗的能量，但那并不能幫助諾蘭大陸獲得真正的和平。

    平衡與殘缺，才是最好的和平。

    銅鏡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是不甘，又像是惡意的詛咒。

    【你又能維持多久呢？】

    【就算最后一枚碎片沒有集齊，但阿瑟活在人間不過百年，百年之后，終將物歸原主?！?/br>
    【即便你能你的父母那樣，再次破開我的軀殼，也敵不過這世間貪惡之徒的欲望?！?/br>
    貝莉回身向門口走去。

    輕柔的話語落在空氣中。

    “世上長達百年的和平本就少見，不必為之遺憾。至少，這百年之間，你該好好睡一覺了?！?/br>
    “砰”地關門聲蓋過了銅鏡持續不斷的嗡鳴。

    走廊之中，幾道淡金色的陽光落在深紅的地毯上，拉出長長的光痕，貝莉敲開了X13號房間的房門。

    她看向面前身穿一件白色羊毛衫，頭發微卷，神色溫柔的男人。

    少女的聲音像往常一樣軟軟的，臉上是略顯害羞的表情，她的雙手攥著風衣的袖口，交錯放在身前。

    “早上好，伊萊先生，愿意陪我一起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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