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那個大病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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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男人落下最后一筆,修長的手指捏著筆桿微微抬起,垂眉看著自己寫的作品,眉宇間神色輕淡,但細瞧著應該是滿意的。 “老李,什么時候成啞巴了?” 傅皓月說著,將手中的毛筆放置在筆擱上,剛準備抬頭,卻聽熟悉的聲音響起。 “先生,我是唐淳?!?/br> 收手的動作在半空一僵,傅皓月側頭看向站在門口處的女孩。半月不見,似是一切都沒有什么變化,但不知為何,這會兒竟是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眉頭微微蹙起,那向來泰然自若的神情此時略有些僵硬,“怎這般早?不是讓你晚點再來便可了嗎?老李沒同你說?” 唐淳迅速掃了一眼那放置在書桌上的宣紙,隨即像是被燙到了似的,脊背一緊,迅速回道:“說了,是我主動早點來的,畢竟準備中飯還要花費些時間?!?/br> 傅皓月下顎一緊,隨即收回視線,語氣微冷道:“找我何事?” “先生還沒用過早餐吧?需要我給您下碗面嗎?”唐淳開口,半月不見,這話語里的生疏倒是顯而易見 。 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卻又戛然而止,片刻后出聲道:“嗯?!?/br> “那我現在馬上就去做!”唐淳說著,不等傅皓月開口讓她退下,她便動作迅速地離開了書房,走之前還將門給帶上。 一時間,書房里似是冷清了好些,但那安靜的空氣里卻又好像有什么在跳動著。 門外,唐淳略顯失神地站在門前,后背抵著冰涼的門板,像是在發呆。 如果她沒看走眼的話,那宣紙上寫的好像是——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br> 臉頰有些熱,唐淳甩了甩,將腦子里紛亂地思緒同水一樣甩干,隨即便趕緊動身去了廚房。 而書桌前,傅皓月站在原地久久沒能回神,低垂的目光落在那張宣紙上,半晌后伸手,似是想要將它‘毀尸滅跡’。 那丫頭,應是瞧見了的。 是他的失策。 …… 唐淳一來,傅先生這不好好吃飯的臭毛病就莫名其妙地好了。 老李見此,不由得搖了搖頭,總覺得像先生這般內斂的人,都能偏心地如此明目張膽……果真這愛情就是個神奇的東西。 只是老李作為旁觀者再加上過來人,瞧著唐淳與先生間的你來我往,心里一片清明,雖說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可多加插手,但時常瞧著這進展總是會急得半死。 先生的手段向來雷厲風行,可偏偏在這情情愛愛上就像個沒未出廬的小伙子,都三十多歲老大不小的年紀了,演得竟還是小屁孩處對象的那一套。 關鍵是,這還沒處上呢。 想到這里,老李不免越發憂愁,就連平日里給他那寶貝薔薇澆水時都在還心心念念的著這件事。 比起瞎cao心的‘李總管’,傅皓月與唐淳兩人反倒顯得淡定許多,至少表面看上去是這樣的。 自重新回到傅家工作之后,唐淳總想著找個機會同傅先生再好好道謝一次,只是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時機。 男人似是完全忘記了那件事,平日里又回歸到了她初遇他時的模樣,一整天要不就窩在臥室里聽戲,要不就是在書房里看書。 那次綁架似是成為了一場夢,夢里的細節至此依舊歷歷在目,而那張宣紙上的話,仿佛也只是她的錯覺。 唐淳是個心細的人,能感受到在那之后,傅皓月對自己留存的那么兩分疏離。 她想,一切的一切或許真就是自己的多想了。 天氣漸漸轉涼,這偌大的傅家也沾染上了幾分秋意,連帶著里面的人也變得有些多愁善感。 唐淳一早就發現了不對勁,即使家里的這位傅祖宗平日里就是個半干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但唐淳依舊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每天呆在書房里的時間越來越久,有時連中飯時間都不愿意出來。 而往日總愛笑呵呵的老李也是如此,動不動就拿了個小馬扎坐在后門的那片薔薇地旁。只是如今過了花期,那塊地看上去光禿禿的,略微有些蕭條,老李安靜地坐在那兒,遠遠看去的背影都顯得格外滄桑。 如此壓抑的氛圍,唐淳屬實有些看不過去,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詢問這件事,畢竟以她的直覺來看,那應是她不該多問的事情。 而唐淳時常欲言又止的表情自是被老李看得一清二楚,心下不免有些失笑,于是便忍不住同她解釋道:“無須擔心,不過是祭祖的日子要到了,想起了些以往的事兒,這才傷感了些?!?/br> 唐淳聽此,愣了片刻,回想起如今那扇一天到晚都緊閉的書房門,心口莫名有些堵。 印象里,傅皓月一直是一個形只影單的人,即使這偌大的傅家始終有老李陪在他身側,但這終究是不一樣的。 從她入職到現在也有幾月過去了,宛若莊園般華麗的傅家空曠地過了頭,傅皓月不喜外出,司機小劉異常清閑,唯有她和老李才會時常在別墅里走動,卻不曾見過有什么親戚朋友來訪,甚至也從沒聽先生提起過他的家人。 “李管家,先生他……” 唐淳知道自己不應該多嘴的,但許是相處這么長時間下來,又經歷了好些事,以至于此時此刻也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老李站在那塊薔薇地前,那原先挺拔的身軀這會兒好像彎了些許,眉宇間透著兩分滄桑與感慨。 “先生也是個苦命的人,關于先生身上發生的事,我不好說,得由他親自開口?!?/br> 老李說著,片刻后臉上的沉重一揮而散,又揚起了往日里的笑容,對著唐淳出聲道:“再兩天就是祭祖的日子了,小唐要一起去嗎?” 唐淳愣了片刻,隨即連連擺手,“這……我不太適合?!?/br> 祭祖這種大事,唐淳這個外來人的身份確實不太合適。 然而,老李像是渾然不在意那般揮了揮手,語氣輕松地說道:“哪有什么不合適的?祭祖的地方離這兒有些距離呢,我記得每年這個時候,那山頭一片都開滿了雛菊,可好看了?!?/br> 生前,老夫人也是個酷愛白菊的人,與她那清雅淡然的性子到有些相像,后來老夫人死后,那骨灰也同老爺一起埋在了那片山頭。再后來,那片綠蔭的山在每年的十月便會盛開大片大片的雛菊,旁人許是不知,但老李卻清楚,是先生命人去種的。 唐淳聽著老李的話,卻并未將此放在心上,畢竟祭祖這種私密的事情,能有她什么份兒? 然而,兩天后—— “上來?!?/br> 唐淳站在車旁,看著坐在后排的傅皓月,那敞開的車門令唐淳呆在原地,一時間進退不得。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唐淳略顯驚訝地開口,“先生不是要去祭祖嘛,我這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傅家等你們吧?!?/br> “上來,我不想說第二遍?!备叼┰碌穆曇舨焕洳粺?,卻讓唐淳頓時脊背一緊。 這會兒,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老李也慢悠悠地降下了車窗,笑嘻嘻地沖著唐淳開口道:“小唐,快上來吧,咱們可得在那兒呆個兩天呢,你要不去,先生這伙食可怎么辦?” 唐淳本以為,這祭祖頂多是一天來回的事情,此時聽到老李的話,略顯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隨后稀里糊涂地上了車,等汽車開出百米路之后才恍然回過神來。 “那咱們是住哪兒呀?附近的酒店嗎?” 坐在后座的傅皓月并未出聲,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唐淳,似是覺得她說出這句話屬實有些搞笑。 坐在前排的老李轉頭過來,一臉溫和地開口:“沒事,先生在那兒有房子,不用擔心,生活用品都有,如果是需要什么換洗衣物的話,屆時再派人去買就行?!?/br> “啊……嗯?!?/br> 唐淳不禁吞了吞口水,再次偷瞥了一眼坐在另一旁的傅皓月,心想自己剛剛的問題確實是有些蠢了,就以先生這種級別的人物,哪兒能讓自己住酒店? 一路上,密閉的車廂內極為安靜,唐淳起初坐在車椅上還有些拘謹,雖說這轎車的空間足以算得上寬敞,可唐淳與傅皓月并肩坐在后排,兩人間的距離也不過一米多。 自她重新回到傅家到現在,這似乎是他們最‘親近’的一次了。 汽車開得極為穩當,司機小劉的技術不用說,沒過二十分鐘,原先緊張的唐淳便漸漸有了困意,小鳥點頭了一會兒便沒能把持住,閉眼睡了過去。 等唐淳再次睜眼時,一入眼的便是一片綠蔭,隨即像是猛然清醒過來似的,連忙坐直了身軀,一抬頭便對上老李和顏悅色的表情。 “小唐,睡醒了?” 老李的語氣極為溫和,沒有半句怪罪,卻讓唐淳頓時臊了臉。 條件反射地側頭,卻見坐在另一頭的男人此時正不疾不徐地合上書,語氣淡然地開口:“既然醒了,那就下車吧?!?/br> 話音剛落,坐在駕駛座上的小劉便迅速下了車,替傅先生開門,心里卻是暗自嘀咕道:先生對唐小姐可真當不一般,這都到了快半個小時了卻一聲都不吭,得虧唐小姐這會兒醒了,這若是再坐下去,怕是他屁股都要長痔瘡了。 唐淳見此,后背頓時滲出一陣冷汗,整個人趴在副駕駛座的靠背上,略顯惶恐地向老李小聲詢問道:“李管家,我這不會讓先生等好久了吧?” 老李臉上的笑意不減,那彎彎的眼睛里閃著光,帶有兩分深意,“哪里,也沒多久,就是半個小時而已?!?/br> 唐淳:“……” 半個小時?! 臉色一僵,那表情頗為難看,心想干脆一會兒直接在山上找個地兒把自己埋了算了。 “還不下來?”車外突然傳來了傅皓月的聲音,唐淳聽此,忍不住抬手捂臉。 “完了完了,先生肯定要生氣了……” 老李心想,這丫頭平日里看起來倒是個聰明的,怎偏偏在這檔子事兒上卻呆得像個木頭呢? “別怕,咱們先生這人最是通情達理,肯定不會怪你的?!闭f完,老李便動作迅速地下了車。 先生確實是通情達理,但也只針對唐淳,對他這糟老頭子可沒那么多耐心。 唐淳自是不信老李的,在傅家共事那么長時間,彼此對傅祖宗的脾性都有數,這會兒只當老李是在調侃,一邊默默在心里給自己上香,一邊也不敢磨蹭,動作迅速地下了車。 車停在山腳便沒法再上前了,四周空曠一片,一眼望去除去翠綠的林蔭便再沒能看見一個人影,看起來有些冷清,卻更像是隱匿在如今城市喧囂之外的一處桃園。 待唐淳下了車,傅皓月這才一聲不吭地抬步,朝著那石板樓梯一步步上前。 山腳下,兩輛車停在那里,小劉同兩位黑衣保鏢一齊站在車邊,倒是沒有要跟著上前的意思。 唐淳走在傅皓月的身后,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小劉和黑衣保鏢,正在想自己是否也該留在山腳時,身后的老李則是笑著開口:“怎么停下了?快走吧,小唐?!?/br> 傅皓月并未回頭,不疾不徐的腳步踏向上山的路,那背影并不顯落寞,只是有稍許孤寂。 唐淳見此,淡淡地‘嗯’了一聲,緊接著便抬步跟了上去。 天氣預報說是晴日,可不知為何,頭頂上的天空卻是有些灰蒙蒙的,帶著兩分低沉。 山頭很靜,一路走來見不著半個人影,卻并不顯得荒涼。 石板樓梯被打掃地很干凈,沒有什么雜草和垃圾,四周都是一些有了些年紀的樹。 唐淳就這么一言不發地跟在傅皓月的身后,手里拿著一個包,是從老李手上奪過來的。包里是她先前準備好的東西,一些點心和水果。 以往唐淳家中祭祖時,總會提前燒好一些飯菜,又大包小包地拎去公墓,還會準備一些紙錢,都是給逝世的人送去的。 只是這些年下來,各種禮儀都簡化了許多,但每次去還是會帶些比較容易拿的食物。 自從知道傅皓月和老李要去祭祖之后,她便自作主張地準備了些東西,只是事后才聽老李說,先生祭祖從不會折騰些什么,空手而去,空手而來,仿佛真的就只是去見見罷了。 盡管這么多年下來樹在那里的也只是兩塊冰冷的碑墓而已。 不過這次唐淳事先準備了東西,老李在走之前便也就這么稍上了。 傅皓月的腿腳不好,平日里極少走動,但這會兒一連走了十多分鐘的階梯卻不曾中途停歇過。 老李年紀大了,爬到了一半便沒了力氣,在半路找了塊石頭歇下,揮揮手讓唐淳繼續跟著先生。 唐淳有些放心不下老李,但老李卻笑著說自己沒事,一番糾結之后還是快步跟上了傅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