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衣服還合身吧？”老李說著，打量了一番，隨即毫不吝嗇地夸贊道：“真不錯！小唐你長得標致，以后還是得多打扮打扮！”

    唐淳老臉一紅，盡管以前不是沒被別人夸過，但穿成這樣被夸還是頭一回。

    或許應該說，這是唐淳第一次嘗試這種風格的衣服，畢竟在她的印象里，‘女仆裝’這玩意兒，一不小心就容易帶上顏色。

    唐淳略顯扭捏地整了整裙擺，弱弱地試探道：“李管家，這衣服真是傅先生選的？”

    李管家并未回答，笑而不語地看著眼前的唐淳。

    腦子里回想起傅皓月那副古板正經的做派，又低頭看了一眼穿在自己身上的女仆裝，半晌后嘴角一抽：這傅先生，莫不是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癖好？

    想到這里，唐淳脊背一涼，越發覺得這位傅先生腦子許是不太正常。

    “下午茶已經在廚房備好了，小唐你記得給先生端過去?！?/br>
    “好，我先去換個衣服?！?/br>
    唐淳說著，剛要轉身往客廳的方向走去，便聽李管家出聲阻止道：“不用換了，這穿著不挺好看的？先去把下午茶端上去吧，不然到時候就冷了?！?/br>
    唐淳：“……”

    “不太合適吧？”

    李管家沒說話，只是笑臉盈盈地看著唐淳，便令她說不出半點拒絕的話。

    .

    書房里極其安靜，男人戴著金絲邊框的眼鏡，骨節分明的手指架著棕色硬書皮的法國名著，偶爾翻動一頁。

    陽光從窗外透過，灑進書房，空中似是有細細的塵埃在不斷回旋，與一室的墨香相互映襯，連帶著男人冷冽的氣息都變得柔和了許多。

    ‘叩叩——’

    門外傳來一陣動靜，男人低頭又翻去一頁書，淡淡地啟唇道：“進來?！?/br>
    下一刻，門鎖扭動的聲音傳來，撲鼻的茶香頓時暈染整個書房。

    唐淳端著餐盤無聲地走近，將一盞茶放置在傅皓月手邊不遠處。

    傅皓月下意識地將視線挪向那圓潤如玉的指甲蓋，隨后又順著纖細的手腕逐漸往上抬，在對上唐淳的眼睛時，目光驀地一頓，指節微微用力，拿著書籍的手背凸起泛青的筋脈。

    氣氛似是僵硬了兩秒，而唐淳感受到了對方的視線，那雙漆黑的瞳孔讓人看不出情緒，光是這么靜靜地看著，便讓唐淳頭皮發麻。

    “先生……？”

    唐淳率先開口打破平靜，想起自己的這身打扮，別扭感如同螞蟻密密麻麻地從脊背傳來，隨之臉上泛起一陣淡淡的紅暈。

    傅皓月的目光一沉，視線依舊停留在唐淳的臉上。

    少女也不過剛畢業的年紀，帶著些許的青澀，充滿著蓬勃的生機，與他這種枯死的朽木截然不同。

    此時她穿著黑白的女仆裝，戴著蕾絲的發箍，看起來是這么的俏皮可愛，即使未施粉黛卻依舊顏如桃李，略顯羞澀的表情配上這身扮相，如此地新鮮。

    “你這打扮是怎么回事？”傅皓月淡淡地開口，目光依舊靜如湖面。

    唐淳愣了兩秒，下意識地回道：“這不是先生吩咐李管家做的員工制服嗎？”

    傅皓月的眉頭以微不可見的弧度皺了一下，隨即收回視線，繼續低頭看著手中的名著。

    唐淳自是注意到了傅皓月的異樣恍然明白這其中定是有什么不對勁，于是又連忙跟了一句：“看來是我會錯意了，我這就去換……”

    話音還未落，低頭看書的傅先生便出聲打斷道：“不用，就這么穿著?！?/br>
    唐淳：“……”

    第5章 “bonnie”

    當天晚上，唐淳騎著老板送的小電驢，拎著老板送的女仆裝，一臉懵逼地駛離了別墅。

    風很涼爽，車很平穩，就連月朗云舒的夜空都是極美的，一切都很恰到好處，唯獨手中的這個袋子，過于燙手了些。

    夜深了之后，這別墅便開始變得越發冷清，多年來都是如此。

    四合院燈火通明，遠處的庭院里似是有夏蟬在不斷鳴叫，消退了幾分寂寥。

    偌大的客廳里，傅皓月坐在沙發上，手中依舊捧著白日里的那本法國名著。先生似乎總是這樣，沉迷于各個國家的故事，喜歡看歷史的興衰，看歲月的變遷，看人生的更迭，也喜歡看人性的叵測。

    有時候，這書一旦捧上了，便是得等故事落幕才肯放下。

    靜靜地翻著書頁，身后傳來輕淺又沉穩的腳步聲，傅皓月神色未變，像是隨口一問道：“那衣服是怎么回事？”

    老李剛走至沙發后便聽到了傅皓月的‘質問’，微微頷首，姿態雖是謙卑，但眼角卻帶著淺淺的笑意。

    “先生是指小唐的制服嗎？”老李開口，語氣滿是誠懇，“這不是先生吩咐說要給小唐置辦點行頭，免得丟傅家的臉嗎？”

    傅皓月聽到這里，輕笑一聲，“李江遠，活了這么多年，其余的沒學多少，這抖機靈的本事倒是練得爐火純青?！?/br>
    “先生這是不滿意？”老李反問道，卻也是打從心底里明白，先生即使說不上滿意與喜歡，但至少絕對不討厭，否則也不會讓小唐穿著那套衣服在別墅里呆一整天了。

    傅皓月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依舊慢條斯理地翻著書，但這次翻書的動作和頻率似乎都慢了許多。

    “老李，咱們認識這么多年，我頭一回知道，你有這種癖好?！?/br>
    傅皓月回想起在書房里的那一幕，女孩姣好的面容在那身衣服的襯托下顯得性感又清純，不過是雙十年華的姑娘，撲面的青蔥氣息配上那雙干凈的眼睛，總叫人忍不住染指些什么。

    他這么多年來不盡女色慣了，別墅里有女性踏足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屋子干凈地就像是個和尚廟，誰也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會進來一個唐淳這樣的丫頭。

    “誒，先生可別誣陷我，這若是被阿倩給知道了，非得和我耍小脾氣?！崩罟芗艺f著，那神情溫柔至極，半瞇的眼睛被柔光所替代，將那一抹傷感隱匿在最底處。

    “人死了，還能知道些什么?！备叼┰碌恼Z氣極為輕淡。

    李管家依舊站在原處，笑而不語。

    老李知道先生總是習慣性把生死看得輕描淡寫，許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場面，以至于早就看破了些什么，就連他自己的命，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事兒。

    小說進行到最后的結尾，主角在戰火中犧牲，而他的愛人至此孤獨終老。

    傅皓月的眼神驟然暗了些許，這最后的一頁書終究沒忍心再翻過去。

    “她總歸是不希望你一直惦記著的?！备叼┰麻_口。

    身后驀地傳來一陣嘆息，隨之又是一記淺笑，嘆著命運的蹉跎。

    “活著的人總是痛苦的，等我有天走了，希望沒人會惦記我?！?/br>
    傅皓月合上書，這個故事至此也徹底結束。

    “放心，沒人會惦記你?！备叼┰缕鹕?，將棕色厚書皮的小說放置在茶幾上，隨之緩緩抬步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

    “先生當真這么絕情？”老李看著男人寬厚又清瘦的背影，臉上的笑意從始至終都未褪下來過。

    傅皓月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頭，留下一個略顯冷漠的側臉，“等你走的那天，許是我早已踏入棺材，就連墳頭都野草遍地了?！?/br>
    “那先生可當真是殘忍，老李可是會一直記著先生的?！?/br>
    傅皓月嘴角一勾，淡薄的眼神如若那些高位上的神像，不悲不喜，“到那時，你腦子都不清楚了，還記得個什么？”

    “除了我，總有人會記得先生的?！?/br>
    安靜的客廳里回蕩著老李信誓旦旦的話。

    傅皓月不可置否，轉頭繼續朝著臥室走去。

    悠長的回廊里，男人緩緩前進著，而就在這時，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傅皓月低頭看去，是唐淳發來的消息——

    【傅先生，熬夜有傷身體健康，最好在11點前入眠，等白日再聽戲看書也不遲?！?/br>
    .

    次日，唐淳騎著小電驢朝著大門緩緩駛去。

    還未停車，大門便自動打開，而第三次見識到這場面的唐淳許是已然習慣了，甚至說是接受了這個設定，因而開著電驢的動作也未停，筆直地駛入花園。

    不得不說，有了這個小電驢，上班確實是輕松了好些，就連這一路來的花花草草好像都變得有了看頭。

    唐淳戴著頭盔，目光時而在那名貴的花木中掠過，嘴里還忍不住哼著小曲兒。

    剎那間，視線似是在花叢中捕捉到了什么，唐淳下意識地摁住了剎車，就連哼的歌都戛然而止。

    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安靜的花園里格外明顯，似是也驚動了站在花園里的那個人。

    遠處的傅皓月聽到了動靜，不緊不慢地朝著唐淳的方向看去，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相對，令這個本該是平靜的早晨泛起一陣波瀾。

    唐淳嘴唇微啟，像是想要打招呼，但兩人的距離少說隔了有個十米遠，她大吼大叫地打招呼似乎也不太合適。

    但不打招呼似乎又不行，畢竟這可是給自己發錢的大老板，若有怠慢，她這份工可能就不保了。

    想到這里，唐淳思忖了兩秒，隨即立刻調頭，順著小道拐了兩下后將車直接停在了男人的身前。

    “傅先生，早?！碧拼久鎺σ獾卮蛑泻?，那笑顏倒是比滿庭院的花朵都要來得明媚。

    傅皓月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又轉向那輛黑色的電瓶車。

    唐淳當即就注意到了傅皓月的目光，于是連忙拍馬屁道：“謝謝先生送的小電驢，這車騎起來可穩了！我這輩子就沒騎過這么好騎的電瓶車！”

    女孩的奉承很低劣，但不知為何在傅皓月聽起來，竟是還不賴。

    傅皓月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孩微揚的嘴角上，隨之微微挑眉，“有多穩？”

    “……”

    唐淳沉默了片刻，沒想到傅先生會對這種聽起來就是拍馬屁的話而較真。

    捕捉到了少女眼中一閃而過的呆滯，傅皓月眼底泛起點點笑意，但轉瞬又消失殆盡。

    氣氛驀地尷尬了起來，在對視間，唐淳腦子一抽，呆呆地開口道：“先生是早起來散步的嗎？這走回去還有些路程，要不我帶您回去？”

    說著，唐淳便往前挪了一些，留出身后的一大片空位，那架勢就像是在說：來！上車！

    話音剛落下沒多久，周圍的空氣仿佛又在剎那間陷入了凝固，就連滿庭院的花都像是被這尷尬的氛圍給染得低下了頭。

    后知后覺間，唐淳也漸漸意識到了什么，正要開口緩解氣氛和解釋自己的腦熱行為，卻聽傅先生突然開口：“bonnie?！?/br>
    唐淳：？

    在愣神之際，一臺黑不溜秋的小家伙便從一個隱匿的角落緩緩跑了過來，極為精準地站停在傅皓月的腳邊，又閃著指示燈呆呆地開口：“主人，我在?！?/br>
    唐淳低頭看著傅皓月腳邊的平衡車，不等她反應過來，站在原地的傅先生便動作利落地抬步站了上去。

    “早飯清淡點就行，上次的豆漿甜了些?！备迪壬亓滔乱痪?，隨即便踩著平衡車朝別墅駛去，一溜煙的時間就只剩下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