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歌眼看著書紙落地，面上笑容不改，“郡王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br>
    她掃向與自己一同參加剛剛那場文比的學子文人，復又收回目光，眼神冷淡落在李昱身上。

    “我遵從夫子的命令，前來參加春日宴，自認并無得罪郡王之舉。反倒是郡王，先是譏諷數落，明里稱贊實則質疑我進入國子監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后又正義凌然地要考我。見文比結果出來，又空口白牙地說我找我代寫，如今我證明了自己，又要再反咬一口嗎？”

    不少人親眼見了來龍去脈，跟著幫腔。

    “就是，小郡王要愿賭服輸啊?！?/br>
    “堂堂男子，怎能說話不算數。輸了就是輸了，有什么好辯駁的？”

    “我看鳳小姐也沒有什么得意洋洋的意思，反倒是你，一直咬著人家不放。你說你，做文章也做不過人家，口舌功夫又差，只是讓你大大方方地認個錯，還能少塊rou不成！”

    “御前弟子的文章自然不會差，小郡王不要，老夫要了！”

    文韜書院的副院長胡冼自弟子松林郡王被羞辱走后，就一直繃著臉，這會兒見狀反而故意一笑，沖門下學子道，“方琪，你去將文章撿起來，順便給大家伙兒讀讀?！?/br>
    當著圣上的面，國子監和太學的學子發生爭斗，連他院內的弟子都被充作綠葉當配稱，任由太學學子無情羞辱。

    身為副院長，他就算不能為松林郡王討個公道，那也得讓圣上對文韜書院心生同情，往后多垂憐書院幾分。

    學子方琪期期艾艾地環視一圈，見夫子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只能老老實實聽從吩咐。

    他走到李昱和鳳清歌身邊，朝鳳清歌擠出干巴巴的一個笑，眼中露出一絲絲敬佩。

    “鳳小姐，你真厲害！”

    李昱牙咬得更緊，咯吱吱作響，表情猙獰難看。

    這些捧高踩低的狗東西，全部該殺！

    鳳清歌掃了方琪一眼，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文韜書院的人選擇在這個時候發作，她并不意外。

    先帝晚年的這數年間，任人唯親，在選拔人才方面常常有破格之舉?；实蹘煾傅腔鶗r間不久，無論是太學還是文韜書院等老牌書院，還以為他跟先帝一樣，不少人想靠著奪取圣寵圣眷來鞏固地位，獲取更多的朝政利益與話語權。

    不給個教訓，他們是不會清醒過來的！

    方琪被李昱盯得后背發麻，硬著頭皮彎腰撿起文章，剛要看一眼就聽到那邊亭子傳來一道充滿威嚴的男子聲音。

    “徐詠，這篇你也念念?！?/br>
    成德皇帝沒想到小弟子還留了一篇，驚訝之余笑著發話了，身著玄黑色龍紋朝服的坐在亭子里，一身帝王之氣與威嚴，渾然沒將閑雜人的動作放在心上。

    “……”方琪露出尷尬之色，手里捧著薄薄的一張紙，像是捧著燙手山芋一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看向自家副院長。

    副院長胡冼眼神暗了一下，心里閃過無數彎彎繞繞的念頭，面上不露痕跡，笑呵呵道，“看我作甚，把東西給徐大人啊?！?/br>
    “哦哦，”方琪忙不迭躬身恭敬地遞過去。

    國子監的兩位夫子嗤鼻，輕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徐詠接過文章抖了抖書紙，輕咳一聲，讀道：“人人仁人人忍人，認仁人忍人刃人。仁人仁忍人人刃，人忍人人人人仁。忍人仁人任人刃，任人刃人任仁人?！?/br>
    這次，不需他解釋，在場的人都若有所思地點頭或搖頭。

    “可真是個聰穎的小姑娘！”福寧長公主撲哧一笑，遙看鳳清歌的眼神中帶著和善，“你是鳳右相家的長女，以前怎么不來呢？難不成是右相大人的家教太嚴了？對了，你的meimei呢？”

    這么高的才情，不至于在京城籍籍無名啊。

    她那個meimei鳳清韻，一手琴藝都傳到自己耳中了，沒道理才學更出眾的jiejie不被人知。

    長公主人在亭中，說的話在場朝臣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李享原本頭都埋到桌子底下了，聞言好似大夢初醒，前不久當成戲言的話從腦海中閃過，他驀地垂下眼簾，以自嘲的語氣開玩笑般道。

    “右相大人這是在藏寶貝呢！若我家中有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女兒，肯定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上О　訜o類，當著圣上的面口出狂言，讓諸位見笑，李某在此向大家賠不是了?！?/br>
    李享素來聲譽不差，除了有一對不大好相與的妻兒外，基本沒什么缺點，與人往來更是沒有值得說道的。

    他這話一出，有人立馬安慰。

    “小郡王正值年少輕狂的年齡，爭強好勝了些罷，不算要緊。往后，好好引導訓誡便是?！?/br>
    “正是這個理?！?/br>
    李享點點頭，余光敏銳地發現自己說完這句話時，皇上龍顏露出淡淡的悅色，一道靈光自腦海飛快地一閃而過。

    他心里浮起一個猜測，又覺得很是離譜，遂順著剛剛的話，一邊繼續道一邊悄悄觀察圣上的神色。

    “福寧長公主這個問題問的好，右相您這兩位女兒乃是孿生，偏疼長女不愛次女，春日宴讓一個女兒參加一個女兒在家，未免有點說不過去了?！?/br>
    鳳欽眼神沉了沉，除了剛剛入朝為官的那段時間，常常有人以各種話術窺探自己的家宅情況。近五六年來，他坐穩了右相之位后，就再也沒有蠢貨到自己跟前說這種討人厭的話了。

    “李大人說笑了，本官只有兩個寶貝女兒，平日里對待他們都是一樣的，哪有什么偏疼與不愛的區別?！?/br>
    李享見圣上面色果然有細微變化，無視了鳳欽不快的語氣，“這么說來，右相家的兩個女兒姐妹關系很好？”

    鳳欽煩的不行，偏偏李享問了這話一出，圣上看向了自己，似有好奇。

    他只好忍著不快，淡淡回了一句，“小孩子之間偶有打鬧，到底是親人，自是親近友愛的?！?/br>
    李享“哦”了一聲，嘆了口氣，“就我所知好像不是這樣，貴府的兩位千金不知因為何故，二小姐把大小姐推入寒潭，害得大小姐喪失了生育能力，這事本月上旬傳得沸沸揚揚的。鳳大人既然只有兩個女兒，就更應好好管教，別等惹出更大的禍，將來徒勞后悔?！?/br>
    鳳欽面色劇變，“李大人，你在胡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