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毀滅吧 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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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別苑的沈霖音衣著比在宮里要簡樸許多,但她的精神狀態卻比在宮里要更好,仿若歸林的飛燕,又似回池的游魚,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放松,沒有半點一個多月前在鳳儀宮給岑鯨把脈,發現岑鯨命不久矣后笑得一臉欣悅的滲人。 “來了?”沈霖音把《三字經》疊放到《千字文》上,打開了書本旁的醫藥箱。 “燕蘭庭沒同你一道?”沈霖音一邊拿出脈枕,示意岑鯨過來坐下,一邊問。 那是一個用紅色福字暗紋布料和黃色絲線縫制的脈枕,做工rou眼可見得不好,針腳都露出來了,還能看見幾絲棉花妄圖鉆出邊緣的縫隙。 岑鯨走到沈霖音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伸出手腕放到脈枕上,還未回答,就聽見沈霖音說:“燕大人呢?是不是終于嫌煩,懶得來了?” 岑鯨低頭不語,一副不敢頂撞皇后的溫順模樣。 可沈霖音卻越說越起勁。 “你也不用難過,莫說男人,是人都是如此,久病床前還無孝子呢,更何況你們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夫妻?!?/br> 岑鯨依舊低眉順目,沉默不語, 沈霖音一拳打在棉花上,覺得實在沒意思,也就不再言語,專心給岑鯨看診。 過了大約一個半時辰,岑鯨登上長公主府的馬車,離開了別苑。 三天后,岑鯨再次借長公主府的馬車去別苑,蕭卿顏聽別苑宮人傳來消息,得知沈霖音對岑鯨說的話,便提出要和岑鯨一塊去。 若放在以前,有人對岑吞舟說難聽的話,蕭卿顏只會在心里覺得不爽,等著岑吞舟自己去報復。 后來兩人關系不好,蕭卿顏不僅不會管,還會在面上表現出一副拍手稱快的幸災樂禍樣。 然今時不同往日,岑鯨被證實命不久矣后,蕭卿顏對待岑鯨帶上了幾分以往從未有過的小心與憐惜,想著怎么也要替岑鯨出一回頭。 可惜,岑鯨適應了好些天,實在習慣不了這樣小心翼翼的蕭卿顏,就在車上別了蕭卿顏幾句,把蕭卿顏給氣清醒了—— 憐惜什么,她岑吞舟那么欠,哪有半分需要憐惜的樣子! 馬車一到別苑,蕭卿顏不等隨從掀簾子就從車里出來,語氣非常糟糕:“說要陪你來的我大抵是個傻子!” “我也沒說什么?!贬L跟在蕭卿顏身后下馬車,被站定后轉身的蕭卿顏砍了一記鋒利的刀眼,面上反而帶出笑意。 兩人被下人領著去見沈霖音,這次有蕭卿顏在,沈霖音果然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在給岑鯨診脈前,沈霖音發現藥箱里的脈枕不見了,便要自己回屋去拿。 蕭卿顏隨口道:“叫個人替她拿來不就行了?” 哪怕不在宮里,沈霖音也是皇后,何須親自回去拿脈枕。 岑鯨:“那脈枕是蕭睿親手給她做的?!?/br> 當時兩人新婚不久,就遇上了沈霖音的生日,蕭睿不知道送什么,便跑去問岑吞舟。 岑吞舟一臉“你問我就對了”的老練模樣:“你看她經常用什么,你就送什么,這樣她每次用到那東西,都會想到你?!?/br> 蕭睿覺得這話沒毛病,甚至還很心動,于是在細心觀察后,他決定送妻子脈枕。 他甚至還舉一反三,送了親手做的脈枕,突顯自己的心意! 就是那大紅大黃的配色和糟糕的繡工毫無審美可言,被岑吞舟笑了不知道多少回。 可沈霖音卻很喜歡,一直留著。 蕭卿顏聞言非常意外,根本無法想象蕭睿拿著針線剪刀縫東西的樣子。 但更讓人無法想象的,大概是昔日這般恩愛的一對,竟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岑鯨也想不到,甚至偶爾回憶起往昔,她還會忍不住問自己,這一切是不是她造成的。 可就算是又如何,還能挽回嗎? 不能了。 如今的沈霖音,寧可向燕蘭庭和蕭卿顏尋求庇護,都不會再去找蕭睿。 岑鯨端起熱水——她現在連茶都喝不了——輕吹了兩下:“你可千萬別羨慕,小心讓我們的駙馬爺瞧見,人連夜跑去學針線活?!?/br> 蕭卿顏面無表情地看著岑鯨。 岑鯨還在一臉認真地思考:“你也不學醫,要脈枕也沒用,或許他會給你縫個鴛鴦枕?” 蕭卿顏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腳岑鯨坐著的椅子,惹來岑鯨一聲笑。 片刻后,沈霖音拿著自己尋回來的脈枕,進屋給岑鯨把脈。 早前的藥方喝久了容易食欲不振,沈霖音就換掉了其中兩味藥。 新藥方昨日送去城里叫那些大夫們都過了目,今日根據岑鯨的實際情況改一下劑量,便可叫下人拿去煎給岑鯨喝。 岑鯨喝了藥還不能馬上離開,因為藥效作用,岑鯨會在喝藥后陷入昏睡,期間沈霖音將在岑鯨后背施針。 若是以往,燕蘭庭定會在一旁坐著等岑鯨這邊完事。 蕭卿顏卻沒這個耐心,坐不過一刻鐘,就要起身到別處逛逛。 蕭卿顏離開后,沈霖音給趴睡在床上的岑鯨施針,待針都落完,沈霖音并沒有像平時一樣離開,等時間到了再回來給岑鯨拔針,而是在床邊靜坐許久,然后抬手,撫上岑鯨的臉。 第81章 為人醫者,當濟世救人?!?/br> 方才沈霖音進屋,正瞧見蕭卿顏冷著臉,岑鯨在一邊提起茶壺給她倒茶。 倒完岑鯨手上沒停,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結果剛把壺放下,就聽見蕭卿顏說:“你敢喝一口試試?!?/br> 岑鯨只能無奈地將熱茶換成了熱水,乍一看去,仿佛是蕭卿顏無理取鬧,而不是岑鯨明知自己不能碰茶,卻又非要貪那一口茶吃。 這情形叫沈霖音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過去岑吞舟登門誠王府,偶爾遇到蕭卿顏在,兩人之間便是這般比旁人都要多幾分與眾不同的親近,也難怪坊間會傳出他們之間情投意合的謠言。 如此看來,岑鯨不僅是外貌像岑吞舟,私底下與他們相處的性子多半也是像的,這樣一個人,又有這樣一張能叫蕭卿顏與燕蘭庭一同為她盡心竭力的臉,接下來只要把身子養好,往后余生怕是差不到哪去。 ——真叫人羨慕。 沈霖音輕撫岑鯨的臉頰,十七歲的少女,皮膚最是柔嫩,偏偏越是柔嫩的皮膚,越容易落下疤痕。 也不知道這張臉要是有了瑕疵,那兩人還會不會對她如現在這般。 沈霖音一邊想,一邊注意到岑鯨眼皮底下的眼珠在動,于是收回手,問:“你醒著?” 岑鯨果然睜開了眼,眼底還殘留著睡醒的困倦,讓她的態度看起來不像平時表現的那樣恭敬。 沈霖音半點不因自己方才所想而感到心虛,又問:“何時醒的?” 岑鯨想了想才說:“回娘娘的話,你剛施完針的時候?!?/br> 沈霖音:“之前也是這么早就醒了?” 沈霖音每次施完針就走了,所以并不知道岑鯨過去是什么時候醒的。 岑鯨:“上一次是你施完針后,上上次是快要拔針之前?!?/br> 一次比一次早。 沈霖音了然:“耐藥性?!?/br> 岑鯨沒接話。 “耐藥性”這個詞不屬于這個時代,是許多年前岑吞舟與沈霖音閑聊時提到的,沈霖音覺得這個詞能概括藥物越用所需劑量越大的現象,也就記下了。 總歸這不是岑鯨應該聽懂的詞。 知道岑鯨醒著,沈霖音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繼續問她:“你知道岑吞舟嗎?” 岑鯨:“知道?!?/br> 沈霖音看岑鯨模樣淡定,甚至還有些困倦,突然感到不滿:一個替身,被人當面提起白月光,怎么可以這么平靜?又憑什么這么平靜? 被心中的惡意所驅使,沈霖音開始往岑鯨的痛處上戳—— “那你應該也知道,你能有如今的風光,都是多虧了他?!?/br> “你該好好謝謝他?!?/br> “畢竟無論是燕大人,還是長公主殿下,他們都是把你當成了那已死之人,才會對你如此珍視?!?/br> 沈霖音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若岑鯨當真是岑吞舟的替身,這會兒怕是心都給沈霖音扎爛了,偏偏岑鯨就是岑吞舟,所以她并沒有“所愛之人不愛自己,而是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的痛苦。 岑鯨維持之前的人設,閉上嘴,安靜受著。 岑鯨的本意是在沈霖音面前偽裝一個溫順無害的女子,然而再溫順的女子遇到眼下的境況總該有些情緒波動,她這般波瀾不驚刀槍不入,反而顯露出幾分岑吞舟的影子,叫沈霖音又刺了一句:“你還真有幾分像他?!?/br> 說完最后一句,沈霖音起身離開。 她走后,蕭卿顏進來了。 蕭卿顏雖然坐不住,但也沒走出去太遠,她算半個習武之人,耳力不錯,因此也聽到了沈霖音對岑鯨說的話。 對此她的反應和岑鯨一樣平,反正她知道,岑鯨不會因為沈霖音的話感到難過。 反倒是岑鯨,對蕭卿顏說:“她當真變了許多?!?/br> 蕭卿顏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你不會才發現吧?” 岑鯨:“你知道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嗎?” 蕭卿顏給自己倒了杯茶:“燕蘭庭沒跟你說?” 岑鯨:“明煦說是因為后宮女人太多?!?/br> 但她總覺得,應該不僅于此。 “這么說倒也沒錯?!笔捛漕伌瓜马?,輕吹茶面,抿了口才道:“你死后沒幾天,皇后沒了一個孩子?!?/br> 岑鯨愣住。 蕭卿顏淡淡道:“當時都說……” 都說當今還是誠王時,曾在酒桌上揚言,日后有了孩子,定要認岑吞舟做干爹。 所以那孩子,應是隨他死于非命的干爹去了。 然而現實遠沒有傳言那般虛幻爛漫。 岑吞舟死于蕭睿之手,沈霖音肚子里的孩子,則是死于后宮一位不知死活的嬪妃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