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劃道：等梧桐樹再長大一些，我就可以在上面睡覺了。

    仙鶴靜靜地聽著，發出了一聲低鳴。

    慕枝眨了眨眼睛，灑脫地說：真的沒事啦。

    仙鶴看出了慕枝的強顏歡笑，想要讓他更開心一些，于是仰起了頭，指向了天空。

    它想帶慕枝出去逛一圈。

    慕枝有所意動，但猶豫片刻后，還是拒絕了：算了，我不想出去。

    仙尊讓他留在長明峰，沒事不要出去。

    再說了，他也不想出去。外面有那么多的壞人，一不小心就會被欺負的。

    慕枝忽略了心中的一點異樣，轉移了話題：我去看看鳥巢

    他踮起腳，仰頭看著梧桐樹上搭著的鳥巢。

    鳥巢已經快要建造好了，上面點綴著一顆色彩瑰麗的寶石，光影變幻間，好似星辰墜入人間。

    慕枝的眼中倒映出了一道璀璨的流光。

    他就快要和仙尊結為道侶了。

    他離開梧桐鄉，來到千里之外的長明峰，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和仙尊在一起嗎？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如果現在退縮的話，以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沒有意義了嗎？

    就算被所有人討厭也沒關系。只要和仙尊結成了道侶就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慕枝自語道：都會好起來的。他扭過頭，仙鶴叔叔，你說是嗎？

    仙鶴點了點頭。

    慕枝告別了仙鶴叔叔，腳步輕快地回到了住處。

    一推開門，就見一道冷清的背影端坐在花廳中。

    慕枝的腳步一頓，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意漸漸變淡了。

    仙尊回來了。

    顧陵云不常在長明峰，行蹤不定，有時前去秘境尋求靈丹妙藥，有時又去斬殺妖魔平定四方，成為別人口中敬畏著的的長明仙尊。

    這些事情對于慕枝來說很遙遠，他只是待在長明峰，乖巧地等待著仙尊回來。

    算起來，慕枝也有小半月沒見到顧陵云了。

    若是以前的慕枝，應該會歡歡喜喜地湊過去，仰著小臉，細聲細氣地訴說著相思之苦。

    可往往這些行為，在顧陵云的眼中認為是不合體統的，通常會被避開，被冷淡的拒絕。

    在經歷了數次這樣的場景后，慕枝學乖了，也變得拘謹了起來。

    如今見到顧陵云，便再也生不出激動的情緒，連喜悅都是平淡如水的。他只是站在原地，乖乖地喊了一聲：仙尊。

    不知不覺間，慕枝已經被馴化了。

    他磨去了所有不必要的棱角，努力向著顧陵云所想要的模樣靠攏。

    顧陵云沒有回頭，淡淡地問道：去哪兒了？

    慕枝的雙手背在身后，緊張地交纏在了一起：我、我

    慕枝不擅長說謊，但他又想將這件事當成一個驚喜，于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還好顧陵云也只是隨口一問，并沒有想要真的知道。他招了招手：過來。

    慕枝挪動著腳步，來到了顧陵云的面前。

    不必多說什么，他就半跪在了坐墊上，輕輕地靠上了顧陵云的肩膀。

    顧陵云的身上很冷，就像是積了一捧千年不化的積雪，讓人感覺到刺骨的寒。

    慕枝下意識地輕顫了一下，卻沒有避開。

    顧陵云側眸看了過去。

    少年的皮膚白皙，透出一抹玉色的光澤，低垂著眼眸，一副乖順聽話的模樣。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顧陵云伸手搭在了慕枝的肩膀上，指腹摩挲著白生生的臉頰。

    慕枝的皮膚生嫩，而顧陵云的手指帶著一層薄薄的老繭，兩者觸碰，必然不會舒服。

    他咬了咬唇角，強忍住了不適。

    過了片刻，顧陵云松開了手。

    他猶記得，當初慕枝剛來長明峰的時候是一只興奮快活的小鳥，整日里嘰嘰喳喳的，十分吵鬧。

    是從何時起，變成現在乖順聽話的模樣？

    顧陵云記不太清了，不過這也不重要，只覺得這樣的慕枝比以前的要合他心意。

    顧陵云滿意于這樣聽話的小鳥兒，摸了摸慕枝的頭頂，問：想要什么？

    慕枝的眼睛微微睜大：什么？

    顧陵云言簡意賅：獎勵，給你的。

    賞罰分明。

    做錯了事情，就有懲罰；而聽話，就有獎賞。

    慕枝從小生長在梧桐鄉，只要有吃有穿就滿足了，對身外之物沒有過多的要求。

    他沒什么想要的東西，本要拒絕，可轉念一想，試探著開口道：我想要寶石亮閃閃的寶石。

    鳥兒天生喜歡閃亮的東西。

    筑好的鳥巢也需要寶石來點綴，只有一顆太少了。

    顧陵云頷首：好。

    慕枝的眼睛亮了起來。

    顧陵云將慕枝的表現收入眼中，心中一哂。

    聽話的小鳥兒固然討人喜歡，但偶爾歡快一些，好像也不是這么難以接受。

    顧陵云帶著慕枝去了庫房。

    庫房里放著這些年來顧陵云的收藏，他身為長明仙尊，名下的秘境靈脈數不勝數，私藏之豐厚不是外人能夠想象的。

    一打開庫房的門，氤氳的靈氣就冒了出來，靈氣濃郁，幾乎要凝為實體。

    待到靈氣散去，可見其中整齊擺放著各色靈株靈藥、武器盔甲，價值連城的珠寶古董堆放在角落里，都積成了一座小山。

    慕枝看直了眼睛，感嘆道：有這么多啊。

    慕枝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寶物，一時間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東看看、西摸摸。

    不過他的眼中依舊是澄澈的，并沒有因為面前的景象生出貪婪之心，只是好奇而已。

    顧陵云垂手站在一側，面容平靜道：挑吧。

    慕枝回過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這些我都可以挑嗎？

    顧陵云頷首。

    慕枝得了許可，就像是一只快樂的小鳥，撲入了滿是金銀財寶的寶庫之中。

    不過他并不貪心，沒有去碰那些外人趨之若鶩的法寶秘籍，而是在角落里挑著最不值錢的寶石。

    顧陵云見狀，眉梢微微一挑，但也沒說什么。

    慕枝蹲了下來挑挑揀揀，捏起了一枚水藍色的寶石。

    寶石足足有拳頭大小，隨著角度轉動，深藍、淺藍、黑藍各種藍色變幻，就像容納了一片汪洋的大海。

    慕枝著了迷：好漂亮！他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寶石。

    慕枝覺得稀奇寶貴的東西，在這寶庫中只是稀疏平常、隨處可見的東西。

    但他還是覺得很高興，因為這是仙尊送給他的。

    在鳥兒的認知里，自己的收藏品是不容其他人觸碰的，只有重要的人或是未來的伴侶才可以分享。

    以己度人，既然仙尊同意他進入庫房挑選，一定是很在意他的！

    慕枝將藍寶石收入懷中，心中甜滋滋的。他幻想著要用寶石點綴鳥巢，建造一個最漂亮閃爍的巢xue送給仙尊。

    這么想著，他又低下了頭，看著堆積在面前的寶石小山，有些猶豫。

    可是這顆紫寶石也很好看。

    還有這顆綠色的寶石，在他的收藏里都沒見過這么純粹的綠色呢。

    等等竟然還有黑寶石！

    慕枝就像是誤入玉米田的小熊，總覺得下一個玉米棒子是最好的。他一時間做不出決定，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仙尊也沒說，可以拿多少顆寶石。

    要不去問問仙尊？

    慕枝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寶石，起身走了出去。

    顧陵云就立于外面的石林之中，夜風吹拂，他的背影筆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

    慕枝靠近了兩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半空中又落下了一道身影。

    他仰頭看去，待看清了來人后，一聲驚呼脫口而出，手上一松，連帶著懷中的藍寶石也摔落在了地上。

    砰得一聲。

    藍寶石在地面滴溜溜地轉動，恰好落在了來人的面前。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來人一腳踏在了寶石之上，沖著慕枝微微一笑：許久不見，小慕枝。

    慕枝的臉色一白，像是被抽走了血色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山月輕笑了起來，明知故問道：怎么，這么怕我嗎？

    慕枝往后退了一步。

    陸山月也不在意，轉而咦了一聲，腳尖碰了碰地上的藍寶石，問：小慕枝，這是你掉的嗎？

    慕枝不想與陸山月說話，又舍不得藍寶石，思來想去，還是回了一句：是、是的還給我。

    陸山月并沒有為難，點了點頭：哦，是你的啊。那給你他抬手一揮，一道靈氣夾帶著藍寶石，朝著慕枝而去。

    寶石破空而來，發出尖銳的呼聲。

    慕枝的眼睛微微瞪大，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那枚漂亮的藍寶石。

    他清楚地知道，被撞到的話會受傷的。

    可是他的修為低微，來不及抵擋，只能僵在原地，等待著疼痛來臨。

    就在藍寶石即將要砸下來的時候，一道冷斥響起：夠了。

    話音落下。

    藍寶石的速度隨之變得緩慢了下來，在來到慕枝的面前后，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直直地落了下來。

    慕枝來不及伸手接住，藍寶石摔在了地上，咔嚓一聲，裂開了蜘蛛網般的縫隙。他愣了一下，彎下腰想要撿起藍寶石。

    只是寶石已經碎得七零八落，化作了一汪海水，從他的指縫間流淌，再也抓不住了。

    慕枝怔怔地看著地上的狼藉，沒有說話，但心里分明是委屈的。

    這是仙尊送給他。

    還沒來得及點綴在鳥巢上，就被人踐踏得零碎了。

    顧陵云的目光輕輕掃過慕枝，一掠而過，最終落在了陸山月的身上，問：你來做什么？

    在秘境一行，陸山月也不是毫發無傷，這些時日他一直待在別院中休養生息，未曾邁出一步。

    陸山月看向了顧陵云，神情溫柔，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的眷念，輕聲道：許久未見師兄了，想來看看。

    顧陵云一手負在身后，就算聽到真情透露，也是一副神色平淡的模樣：沒什么好看的。

    這句話相當于是逐客令了。

    陸山月卻假裝聽不懂，瞥了一眼心情低落的慕枝，轉而提起了別的話題：這枚海洋之石，我怎么記得是師兄的私藏？

    海洋之石，指的就是方才摔碎的藍寶石。

    顧陵云淡淡地嗯了一聲。

    陸山月好似明白了慕枝為何這般在意，神情一動，開玩笑道：師兄的私庫里放了不少的寶貝，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送我一些。如何？

    顧陵云沒有在意，只道：隨你。

    陸山月的眉眼舒展了開來，如琉璃清透，拱手道：那我就先謝過師兄了。

    慕枝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仰起頭。

    原來，仙尊的庫房是所有人都能進的，是可以隨意分享的嗎？

    慕枝怔怔地想：其實，他也不是特殊的。

    剛剛誕生的欣喜還沒來得及分享，就了無生息了。

    陸山月抬腳去了庫房，慕枝低垂著頭，跟在了后面，沒有再看那些寶石一眼。

    倒是陸山月挑三揀四：師兄，你還留著這些東西做什么？

    慕枝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陸山月所說的這些東西，是那些剛才他猶豫不決、視若珍寶的寶石。

    陸山月溫聲道：這些東西放著也太占地方了，不如扔了吧。

    顧陵云有無不可。

    這些寶石碩大明亮，但里面不含一絲靈氣，留在這里也毫無作用，對于修真者來說，等同于廢物。

    慕枝的眼睫顫動，鼓足勇氣道：仙尊，能不能給他。

    可是已經太晚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陸山月長袖一甩，靈氣微微震蕩，成堆的寶石在一瞬間化作了粉末。

    細碎的粉末紛紛揚揚，如同煙花綻放，轉瞬即逝。

    陸山月攏了攏袖口，溫和地問：小慕枝，你想說什么？

    慕枝沒有聽見陸山月說的話，他看著漫天的寶石碎屑，失魂落魄道：沒、沒什么

    這些都是他想要的寶石。

    在別人的眼中，確是棄之如敝履的廢物。

    不管是寶石，還是其他。

    好像他和仙尊在乎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慕枝的心口悶悶的，不愿再和陸山月待在一起了，就隨便找了一個借口，匆匆逃離這個地方。

    還沒走遠，風中遙遙傳來了陸山月與顧陵云的交談聲。

    慕枝的腳步緩慢了下來。

    他想知道陸山月和顧陵云說了什么，于是躲在了山石后面，側頭傾聽著。

    月色流淌而下，憑空添了一份冷意。

    顧陵云眺望天際，突而道：你該回去了。

    他知曉慕枝害怕陸山月，便下了逐客令。

    陸山月的嗓音溫和輕緩，解釋道：師兄，我此番出來，是因為丟了一樣東西。

    顧陵云一手負在身后：何物？

    陸山月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星石。

    顧陵云的眉心一擰，目光冷峻，像是在說：這你也能丟？

    陸山月的神情一黯，聲音也輕了下來：我也不知是怎么丟的

    陸山月的身體孱弱，魂魄不穩，時不時就要昏厥，若是魂魄離體的時間長了，于性命有害。

    為了治這離魂之癥，當年顧陵云特意前去拜訪東海龍族，從海底取來了一小塊星石。

    星石乃是天外之物，外形似寶石，流光溢彩，如同夜空星辰。

    此物極其難得，千年難得一遇。

    陸山月嘆了一口氣：我就是一不留意的功夫，星石就消失不見了。他意有所指，也不知是被誰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