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過去的幾個月，顧斐然跟隨顧聞慶在集團正式任職，已經在磨礪中飛速成長，褪去少年人的輪廓，顯露出成年人的穩重來，但在顧筠面前，他依舊是那個以她為尊的弟弟。

    更何況上次婚宴上，他瞞下紀瑤瑤被埋的消息，被顧筠狠狠甩了一巴掌。直到現在，顧筠仍沒有給他好臉色看過，顧斐然怎么能不小心翼翼？

    興許因為今天是顧聞慶的生辰宴，顧筠臉色比往常好了許多，輕輕應了他一聲：嗯。

    顧斐然頓時受到鼓舞般，在前頭帶路：今天媽親自下廚，特意做了你最愛吃的菜，爸也沒有去公司就在家里

    說是莊天慧親自下廚，滿滿一桌菜，哪能少不了保姆幫廚。

    二人到時正是晚餐時間，一家人也用不著多客套，碗筷擺上，就以顧聞慶為首坐下來。

    餐廳的長條水晶燈照出暖黃色光芒，一家人其樂融融，最高興的當屬顧聞慶，在小輩的道賀中，他喝了不少酒，偶爾輕咳兩聲。

    早就說了你身體不好，別喝那么多酒。莊天慧嗔怪，可不能再喝了。

    莊姨說得對。顧筠溫聲道，爸您身體不好，是該戒酒了。

    她一出聲，顧斐然也跟著附和。

    顧聞慶對女兒是慈父面孔，對顧斐然可就沒那么客氣了：臭小子，老子要不是為了將你引上正路，一天哪用得著參加那么多酒局，你早點兒出息，我也好省心些。

    說著，顧聞慶又低低咳了兩聲。

    斐然也是個大人了，爸你總不能一直拿他當小孩。顧筠道，讓他自己放手去做吧。

    顧斐然也早有此意，他又不是小孩子，為什么他姐可以獨當一面，自己就不行？

    他順水推舟：對啊，爸，你別老看不起人，上次和王董那個合作，不就是我去談成的嗎？

    顧斐然說得振振有詞，顧聞慶卻心里清楚得很，人家那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會和顧斐然這小子合作。

    不過幾位晚輩說得不無道理，他年紀大了，遲早會感到力不從心，倒不如趁早讓顧斐然自己上手，早些接手顧氏，顧聞慶也好安享晚年。

    顧筠恰到何處地開口：再說，斐然他要是有什么問題，也有莊謀幫襯著，爸你用不著太cao心。

    顧聞慶沒吱聲，他心知顧筠自愿從那個高位退下來，其中做出的犧牲。

    雖然這個女兒是他和前妻的孩子，但顧聞慶自認，他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現在顧斐然接手公司，自然是虧待了顧筠這個jiejie許多，眼下她的話，顧聞慶哪還能不應：再說吧，到時候就得麻煩小莊你了。

    不敢當。莊謀舉起酒杯，斐然是小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親弟弟，我照顧他，也是應盡的職責。

    莊天慧笑著舉杯：這樣最好，咱們一家人吶，就該互相幫襯。

    滿室溫馨，一桌人時而喝酒吃菜，時而閑聊幾句。

    莊天慧身為長輩，時不時勸幾個小輩吃菜：嘗嘗這個清炒蝦仁，這次我加了點黃酒，不知道口感有沒有變？

    對了，小筠什么時候有空，最近入冬，想讓你陪我去商場轉轉，買身新衣服。城南那邊新開了一個商城，聽說還不錯。

    華麗的新商場內，熱鬧非凡，幾乎每家店的玻璃櫥窗都貼上頭戴大紅帽的白胡子圣誕老人貼紙，以及大朵大朵的白色雪花。

    商場里放著歡快喜慶的音樂：金狗包，金狗包，金狗慪氣包

    紀瑤瑤簡直受不了這鬧哄哄的氛圍：還有一周才到圣誕節呢，我看這些商家呀，就是想從我口袋里掏錢。

    跟在紀瑤瑤身旁的夏柚倒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jiejie不喜歡嗎？

    要是在從前，紀瑤瑤肯定是會很喜歡的。

    圣誕，商家們會推出無數款與節日氛圍相映襯的新品，會烘焙出最溫暖的蛋糕，聚會上的彩帶，與好友互相送禮物，多么美好歡快的氛圍。

    但自從接手家里的生意，學到什么叫市場營銷，紀瑤瑤就覺得，自己在商家眼里，不過是一頭待宰的大肥豬。

    一頭豬的命運就是被宰，紀瑤瑤也免不了要到商場里花錢。

    只是今天這錢，她不是為自己花的，而是為夏柚花的。

    在她的逼問下，夏柚終于告訴紀瑤瑤自己沒錢的原因。

    原來是因為跟家里人吵架，被斷了信用卡和零花錢給趕出來了。

    紀瑤瑤沒有追問她跟家里人吵架的原因，畢竟這是人家的隱私。

    但好歹在一個片場共事，還吃了那么久她做的飯，紀瑤瑤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夏柚餓死在街頭，便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自己將就著活。

    夏柚拿到錢的時候高興壞了，一再保證，這筆錢是她借紀瑤瑤的，一定會想辦法還給她。

    紀瑤瑤原以為是小孩子要面子逞強，沒想到幾天后夏柚便聯系她，說她找到了工作在商場新入駐的一家奢侈品店當導購，每個月除了底薪還有提成，下個月領到工資，就能把借紀瑤瑤的錢連本帶利還回來。

    堂堂夏家千金，居然跑去柜臺當導購，紀瑤瑤真是不知說什么好：要想去奢侈品店上班，你這身行頭可不夠，先別說還錢的事，換一身打扮再說。

    說著，就帶夏柚殺到商場來了。

    這頭夏柚還在猶豫：可是我沒有錢了

    誰說要你的錢了？紀瑤瑤問道，今天的消費，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慶祝你找到了工作，能夠自食其力。

    紀瑤瑤又指了指櫥窗上的圣誕老人：或者，你就當圣誕禮物也行。

    驚喜來得太突然，夏柚一把緊抱住紀瑤瑤：jiejie，你真是人美心善！

    無論何時，被人吹捧的感覺都很爽。紀瑤瑤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剛打算說什么，那抹笑意卻凝固在唇角

    對面的某大牌專柜，落地玻璃櫥窗內，一個人影赫然出現在她眼簾。

    圣誕曲里的鈴鐺依舊歡慶奏響，長身而立的顧筠與這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她面色蒼白，就像一尊沒有情緒的人偶，靜靜站在原地，注視著相擁的二人。

    第93章 禮物

    夏柚并未察覺到后方玻璃櫥窗里顧筠靜謐無聲的注視，她只是感覺到懷中紀瑤瑤身形一僵，沒有動彈。

    怎么了？

    正當夏柚回頭望去時，紀瑤瑤做賊心虛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沒什么，只是被你嚇到了。

    夏柚被她說得不好意思：那下次再抱你的時候，我一定小心好不好？

    紀瑤瑤抿了抿唇：再說吧。

    她刻意帶著夏柚遠離顧筠的方向：這一層好像沒什么好買的，我們去樓上看看。

    突如其來的緊張，讓她忘記松開和夏柚握在一起的手，徑直踏上最近的電梯。

    身后似乎一直有一道目光如影隨形緊追不舍，紀瑤瑤不禁挺直腰背，好讓這如鋒芒在背的不適消減些。

    店里各式新款琳瑯滿目，紀瑤瑤在導購的陪同下挑來選去，心情終于平靜了幾分。

    等夏柚進了試衣間，她坐在外頭等候的時候，紀瑤瑤才后知后覺緩過勁兒來自己有什么好心虛的？

    她與顧筠早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難道只許她成婚，還不許自己和朋友逛街不成。

    這樣一想，紀瑤瑤心態穩了許多，她定了定心神，靜靜地等待夏柚換衣服出來。

    到底是年輕了兩歲，夏柚平時從未節食過，照樣什么款式的衣服都穿得進去，分明是普通款的襯衫長褲，在她身上也穿出高定的格調。

    從水洗牛仔到棉質長裙，夏柚一件件地試過，像只花孔雀似的展示給紀瑤瑤看：怎么樣？

    好看。紀瑤瑤向來不吝惜自己的贊美，她又挑出一件外套，你再試試這個。

    夏柚美滋滋捧著紀瑤瑤選出來的衣服又去換了。

    紀瑤瑤又繼續在店內踱步，挑選她認為適合夏柚的衣服。

    一方面，紀瑤瑤是真心實意想替她選出最好的，另一方面，紀瑤瑤心知肚明，自己仍在下意識逃避顧筠，她在店里拖延得久些，或許人家就走了。

    真是沒出息，紀瑤瑤無聲唾棄自己。

    紀瑤瑤呀紀瑤瑤，說好的向前看，你怎么就遲遲沒做到呢？

    正當紀瑤瑤心緒越想越亂的時候，夏柚已經試完了所有的衣服。

    紀瑤瑤在前臺掏出卡：全都包起來。

    不、不用了吧。夏柚手忙腳亂，她瞪圓了眼珠，不是說好只買幾件新衣服的嗎？

    突然要花紀瑤瑤這么多錢，夏柚心里有點不安。

    紀瑤瑤看穿她的小心思，并不順著夏柚來：天冷成這樣，不多買些，你到時候怕是連換洗都不夠。

    說著，她已經將卡遞出去：都包起來，免得你著涼上不了班，欠我的這筆錢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還上。

    她說得兇巴巴的，夏柚卻眼也不眨地盯著看她，良久，才甜甜答應：好，jiejie說什么就是什么。

    大包小包幾十個袋子，正巧紀瑤瑤也沒了再逛下去的心情，讓店員一會兒將這些正在打包中的衣服全都送到車上，她和夏柚先下去在車里等。

    兩個人的電梯里，夏柚可謂是殷勤至極：jiejie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去我那兒，我做給你吃？

    她拿著在紀瑤瑤那兒借的錢，在外頭租了一套單人公寓。

    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還沒夏柚從前在家里的浴室面積大，她卻過得心滿意足，每天琢磨著要做什么好吃的，給正在忙工作的紀瑤瑤送去。

    電視劇拍攝雖是完成了，但后期剪輯，配音，拉贊助，樣樣都夠紀瑤瑤這個導演有得忙。

    這大冷的天，紀瑤瑤想到上次吃的涮羊rou，突然有點饞：不用了，一會兒我們去吃涮羊rou，你忌口嗎？

    夏柚自然而然道：jiejie放心，我很好養的，一點兒都不挑食

    二人正說著，叮一聲響，電梯門打開了。

    紀瑤瑤抬頭，腳還沒來得及邁出去，便僵在了原地。

    對面電梯銀色雙開門同時打開，里面同樣有人走出來，四目對視，顧筠先頓下了腳步。

    她身旁的莊天慧順勢望過來，看到的卻是紀瑤瑤身旁的夏柚，她展露出一貫慈祥的笑容：原來是柚柚呀，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了。

    夏柚和顧筠雖然已經撕破了臉，但面對莊天慧這樣的長輩卻不能失了禮數：莊姨中午好，您也來逛商場？

    可不是。莊天慧笑著道，她瞅著夏柚身旁的紀瑤瑤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對了，這位是

    曾經在顧斐然生日宴上發生的事，夏柚可沒忘記，她忙擋在紀瑤瑤身前：是我的朋友。

    生怕莊天慧的出現惹得紀瑤瑤不悅，還不等她說些什么，夏柚便搶著道：不好意思莊姨，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著，她握住紀瑤瑤的手腕，匆匆離開電梯口。

    夏柚是真的害怕，紀瑤瑤好不容易接納她呢，可千萬不能被顧家的人攪黃了。

    等坐在車上，夏柚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剛才跟在莊天慧身旁的，似乎還有顧筠。

    夏柚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她側過臉去，小心翼翼地看駕駛座上紀瑤瑤的臉色。

    紀瑤瑤正在玩手機，昏暗的車里，手機映射在她臉上的光晦暗不明。

    jiejie？夏柚小聲喚她。

    怎么了？紀瑤瑤回過頭，她沖夏柚搖了搖手機，我已經在網上排號了，等店員把衣服送下來，我們就可以去吃涮rou。

    說著，紀瑤瑤將車窗放下來，免得店員到時候找錯了人。

    看到紀瑤瑤沒有被影響到心情，夏柚才松了口氣，她同樣放下車窗等人。

    另外一頭，莊天慧終于想起來了：我說那小姑娘是誰呢，不就是上次斐然生日宴上來的那個嗎？怎么還跟夏柚好上了。

    最后三個字讓顧筠眉頭稍稍一皺，她漠聲道：她們只是認識而已。

    莊天慧不以為意：我看柚柚那個熱乎勁兒，可不像朋友那么簡單。

    不過身為貴婦的優雅，莊天慧向來是不屑于背后過多議論人的，顧筠沒有出聲，她便沒有多說，二人朝停車場走去。

    。

    買的衣服將車后座塞得滿滿當當，紀瑤瑤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坐到駕駛座。

    正當她要啟動時，旁邊夏柚猶豫著，鼓起勇氣從斜挎包里取出一個小盒子：jiejie，這是給你的禮物。

    紀瑤瑤一愣：禮物？

    對呀。夏柚強撐著理直氣壯，你不是說買的衣服是給我的圣誕禮物嗎？那我也總得回禮吧。

    紀瑤瑤唇角勾了下，接了過來。

    不算什么奢侈品，施華洛世奇的水晶手鏈，黑天鵝姿態優雅，靜靜躺在絲絨里。

    紀瑤瑤想起離開商場時，她去了趟衛生間，夏柚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偷偷摸摸買下來的。

    她蓋上盒子：你哪里來的錢？

    夏柚一時想不出怎么撒謊，只能老實交代：我跟店長預支了下個月的薪水

    紀瑤瑤嗤地一聲笑出來，梨渦若隱若現。

    夏柚急了：我知道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但jiejie你放心，我將來一定會掙很多很多錢養你的。

    絕對不會比顧筠差，夏柚在心里默默補充上一句。

    紀瑤瑤不置可否：我不需要誰來養活。

    那我也要爭取配得上你嘛

    夏柚小聲嘟囔了句。

    許是車里太安靜，紀瑤瑤沒有錯過她的這句話，她笑了笑，躺在椅背上，眼底的光剎那暗下去，復又亮起來。

    紀瑤瑤抬眸，側過頭：夏柚，不如我們試試吧？

    夏柚話音戛然而止，睜著眼連眨一下都不敢，仿佛一不小心所有空氣就會消失，紀瑤瑤說的這句話也跟著消失。

    她大腦有片刻的宕機：試、試什么？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