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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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唐若云反問。 紀瑤瑤這才放心了,開始解扣子。 雨停歇了有會兒,天上一輪暈月,被籠在云霧間,發不出什么亮光。 遠處偶爾出來兩聲犬吠,清脆又嘹亮。 往回走的路上,紀瑤瑤忍不住開口了:老唐,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呀?明天,還是后天? 要不今晚就走吧,外婆她一個老人家,給咱們做飯也不方便,還得收拾鋪床,太麻煩了。 可惜唐若云不為所動:怎么,忘記你來時夸下的??诹?? 紀瑤瑤欲哭無淚,她也沒想到幻想中的田園風光會是這種樣子,早知道還不如把她扔到一個荒無人煙的海島去。 行了。唐若云也知道自己這個朋友的德行,我還得呆上兩三天,看看村里有沒有需要資助的孩子,但你要是實在想走的話,明天一早我把你送到城里,你自己坐火車回去。 紀瑤瑤也想義正言辭地拒絕,證明她不是那么嬌氣的人,可她實在是沒辦法待下去了,只訥訥點頭:好。 于是,當天晚上紀瑤瑤心不在焉地吃過晚飯,便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人般躺上了床。 盡管林木外婆拿出的最新的被褥,可這些壓在箱子里的被子沉甸甸的,又帶著股濕意貼著肌膚,黏糊糊的叫紀瑤瑤怎么也睡不著。 她一翻身,身下的木架床也跟著咯吱響,像是要垮架一般。 紀瑤瑤索性躺平,睜眼盯著黑暗,不停地告訴自己明天就可以走了,只熬一晚上就好,才昏昏沉沉睡去。 可睡夢中,紀瑤瑤又感覺到自己背上開始發癢。 一開始只是撓一下就好,但到了后面開始大片腫起來。 紀瑤瑤知道自己這是過敏發作了,可她也懶得管,更不想起床吃藥,要不然就又睡不著了。 她翻了個身,將就著睡過去。 第二天清早,紀瑤瑤是被唐若云叫醒的。 她覺得自己的眼皮好重,怎么睜也睜不開,紀瑤瑤只當是昨夜沒睡好,沒有多想:我們是要走了嗎? 本來是。唐若云道,一臉不知還是該笑還是該嚴肅的表情,你的臉怎么了? 怎么了? 紀瑤瑤順手摸起手機打開前攝像頭。 頓時,小屋里爆發出一陣殺豬般的尖叫。 鏡子里這個腫成豬頭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紀瑤瑤難以置信地看著雙頰腫得不能再腫,眼睛被擠得只剩一條縫的自己。 她這個樣子,就像是網上那種被蜜蜂蟄過的土狗,呆呆傻傻,讓人一看就想笑。 可當事人紀瑤瑤笑不出來,她欲哭無淚,說話也含糊不清:怎么辦 行了,先別急著走,去看看醫生吧。 紀瑤瑤以為唐若云說的看醫生,怎么著也得是去個小醫院,沒想到她直接帶著她來到村衛生所。 這樣的衛生所,就是小小一間屋子,開在村里的小學旁,也只有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正是暑假,村小里很安靜,紀瑤瑤用不著排隊掛號,大夫詢問了下二人的情況,一眼就診斷出問題來了:應該是過敏,輸瓶葡萄糖就好了。 紀瑤瑤實在不想頂著這張臉讓人觀賞,她讓唐若云回去忙自己的,她一個人留在這兒輸液。 反正衛生所和林木家不遠,唐若云要是有事,喊一聲紀瑤瑤都能聽得到。 等唐若云走后,昨晚沒睡好的紀瑤瑤再度困意襲來,靠著墻也能睡過去。 紀瑤瑤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女生溫和悅耳,雖然也是方言,但紀瑤瑤勉強聽得懂:媽說家里的新鮮rou吃得差不多了,讓你下次去鎮上開會的時候割個十多斤回來。 給紀瑤瑤輸液的那個醫生邊吃飯邊答應她:要得,要瘦的還是五花rou? 紀瑤瑤這才注意到,空氣里還有飯菜的香味,聞起來好像是青椒土豆絲炒rou。 炒菜的人手藝一定很好,青椒香而不嗆鼻,紀瑤瑤忍不住嗅了嗅。 女生這才注意到她醒了,笑著同她打招呼:你醒了,現在好些了嗎? 她看起來就像在和一個熟人打招呼,紀瑤瑤一時有點懵,只得點點頭。 女生才反應過來,解釋道:我叫方婷,是這所小學的老師,我和唐女士很早就認識了,剛才遇上她了,她說你是她的朋友。 難怪,村子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鮮少見得這樣有光彩的年輕人。 紀瑤瑤笑著道:沒什么,我好多了。 她又將目光移向那位村醫,才注意到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看來應該是父女。 果然,方婷告訴她,她這是來給她父親送飯。 說完,她擔心紀瑤瑤無聊,將遙控器交給她:你要是想看電視,就自己翻,不用管我爸,他的電視就是用來給病人看的。 電視的確對準的病人座位方向,紀瑤瑤雖然平時也不怎么看,但她沒有辜負方婷的好心,拿起遙控器試著調了兩下臺。 原本是漫不經心的動作,跳到某個娛樂頻道上時,紀瑤瑤竟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按鍵的動作頓下來,聽著娛樂播報:據知情人透露,顧氏集團總裁顧筠將在五日后與未婚夫莊謀舉辦婚禮,據悉,屆時國外休養多年的顧聞慶也會回國參加女兒的婚禮。 配圖是媒體拍的一張顧筠和莊謀的合照,郎才女貌,這樣的一對璧人,就像是生來該站在高處讓人仰望,絕不會走下俗世。 播報的主持人少不得要點評一番:哇讓我們恭喜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對可是眾所周知的青梅竹馬,愛情長跑多年,終于修成正果,小播也在這里送上祝福 電視里播音腔的普通話標準而優雅,耳旁是方婷和她父親用鄉音小聲說話。 屏幕里的顧筠目光淡漠,一襲剪裁簡潔而不失設計的長裙一看就價值不菲,而方婷正在和她的父親商量最近豬rou降價了,讓他多買些,自己給班上貧困戶的學生家里送去。 說著,方婷掏出個很樸素的錢包,從里面取出五塊十塊的現金交給她爸,她爸放下碗推回去,沒有收下她的錢。 紀瑤瑤陡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失去色彩,逐漸變成黑白,唯有電視里的畫面是鮮活彩色的。 這黑白與彩色之間,似乎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看不見摸不著,但就像天上的銀河橫亙,永遠不會消散。 第78章 賀禮 唐若云來接紀瑤瑤的時候,帶上了車鑰匙,問她是先在林木家吃飯,還是到城里再吃。 誰知紀瑤瑤卻搖搖頭:我不走了。 你確定?唐若云疑心紀瑤瑤是不是在這兒輸液輸昏了頭腦,趁著我現在有空可以送你,你要是不走的話,就只能過幾天和我一起走了。 聞言,紀瑤瑤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猶豫再三,還是確定:我先不走。 她回去干什么呢?不過是困在鋪天蓋地顧筠成婚的消息里走不出來,倒不如先留在這兒,認真看一眼這個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唐若云沒有多說什么:那你輸完液在林木家好好呆著,我和方婷還要去看望村里的留守學生。 我也去。紀瑤瑤沒有多想,話脫口而出。 姑奶奶。唐若云哭笑不得,看這天色,搞不好又要下雨,你連路都走不好,怎么跟著我們一起去? 你們怎么去的,我就怎么去。紀瑤瑤抬起自己的腿,路走不好,練練就行了。 唐若云拗不過她,她索性改變了原計劃她和林木一路,紀瑤瑤和方婷一路,這樣一天下來,能夠看望的孩子也多些。 出發之前,方婷特意找了一雙干凈的新雨鞋給紀瑤瑤穿:這樣至少不用擔心路上打滑。 謝謝。雖然雨鞋大得不合腳,但總比沒有的好,紀瑤瑤又看了一眼方婷腳上的膠鞋,那你怎么辦? 方婷笑了:這路我都走慣了,用不著這么麻煩。 說著,她從屋后的柴垛里抽出兩根柴,剃掉上面的葉子,遞了一根木棍給紀瑤瑤當拐杖。 此時正是下午兩三點過,雨剛停不久,雨停在半山腰。 昨日來時天色將暗,紀瑤瑤并沒有將村子里的景色看得真切,現在跟方婷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才真正融入了這副水墨畫。 路上遇到村民,方婷也會停下來,和他們聊上兩句。 這些老人大多都是同樣的面孔,身軀干瘦,臉上布滿皺紋,就像被太陽曬干的樹皮,說起來話來也慢吞吞的。 就跟被他們牽著的老牛一樣,溫順而從容。 盡管不認識他們,聽了方婷介紹,他們還是一視同仁地友善,將手里摘的果子硬塞給兩人。 這是田里果樹上長的梨,上面還有一層新鮮的露水,凝結成小水珠。 紀瑤瑤見方婷只是拿衣服擦了擦就直接啃,她也不好意思干拿著,仔仔細細用衣擺將大鴨梨擦了遍,然后一口咬下去。 咔嚓 汁水甜得遍布舌腔,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竟是出人意料的好滋味,甜得紀瑤瑤整個人都舒展開來。 味道不錯吧?方婷問。 嗯,真甜。紀瑤瑤砸著嘴吮。吸梨rou的汁水,我還沒吃過這么甜的梨。 可話一說出口,紀瑤瑤又覺得不太對,她平時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怎么可能沒有比這更甜的梨? 方婷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笑道:其實商場里比這梨甜的水果多得多,只不過現在有了艱苦條件做對比,你才會覺得這梨分外甜。 就是這么個理,紀瑤瑤茅塞頓開,又生出些被看穿的難為情,沉默不語地啃梨。 她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將所有的心思都擺在臉上,方婷寬慰她:你從小在都生活在都市里,對于這兒的生活,不習慣是很正常的。我當初出去讀大學,在城市生活久了,回到這里也很想逃走。 真的嗎?紀瑤瑤一臉詫異,那你現在 一開始只是為了大學里評優,好去更高更遠的地方,我才不得不回家支教。方婷沒有任何隱瞞地同她講起自己的事,可后來,我是真心放心不下這些孩子。 整所村小里除了我只有兩個老師,又要教書,又要忙著照顧這些孩子每天的伙食,真正能教的東西不多,好些孩子到了三年級連拼音都搞不明白,更別說數學英語,我遠走高飛了,誰來帶她們走出這里??? 紀瑤瑤不知該說什么,她絞盡腦汁地接話:難道就沒有別的老師來過嗎? 有倒是有,只不過咱們這兒太偏遠,山溝里又窮,來的人都呆不了多久。方婷說著,看了前方一眼,到了。 她們說話間來到要家訪的孩子家里。 依舊是一成不變土墻堆砌的泥巴房,籬笆里母雞咯咯噠咯咯噠地叫著。 紀瑤瑤原以為方婷的家訪就和她小時候的老師家訪一樣,問一下孩子在家里的情況,和家長探討一下教學方法就行。 沒想到她卻是先叫學生把暑假作業拿出來,讓她檢查一下今天的進度,順便給學生講解不會的知識點。 紀瑤瑤看得瞳孔地震,又是佩服,又是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她的學生,將會有一個多么充滿陰影的童年。 就這樣接連上門輔導了三四個學生后,她們已經將舊村莊拋在身后,山路間繞過一個彎兒,又是新的景色。 原本林木家的小村子是依偎在山巒懷抱中的,前頭的路卻陡然險了許多,不足半米寬的狹窄山路萬分陡峭,紀瑤瑤手腳并用地跟著方婷往上爬,大氣也不敢出。 方婷先上去,在一處稍微平坦,石頭間鑿出來的階梯上將她拉上來。 腳站穩地,紀瑤瑤忍不住嘀咕:你這真和上門家教差不多,還不如干脆不放暑假,把孩子們繼續學習呢。 方婷倒是一臉輕松:老實說,我還真這樣想過,這些小孩子父母不在家,都是爺爺奶奶照顧,老人家能管好他們生活就不錯了,哪里顧得了學業,我倒不如自己暑假也開個班,至少看著他們學習,也放心些。 只不過山里七八月是雨季,危險得很,哪放心讓這些孩子出門。 紀瑤瑤頓時肅然起敬,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老老實實當方婷的小跟班。 老實說,她對小孩子沒什么熱情和溫柔,就連方婷在輔導的時候,紀瑤瑤也只能在一旁干看著,頂多教她們幾句普通話,便無用武之地。 是以,眼前家訪的這位女孩身體的異樣,紀瑤瑤過了十多分鐘才后知后覺地注意到。 一瞬間,紀瑤瑤以為屋子太暗,自己看花了眼。 她又仔細看了看。 沒有看錯,在女孩拿筆的右手大拇指關節下方的位置,竟然有另一根手指,破開肌膚,像樹木般抽芽朝外長出來。 這世界上有六根手指頭的人,紀瑤瑤是知道的,譬如同??蜅@畲笞斓哪?,江湖人稱斷指軒轅,便是因為賭場出老千被斷了第六指。 可那是電視里面,劇情跌宕起伏,每個角色都有了不起的身份,一點小瑕疵只是讓他們更添魅力。 而眼前只是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小姑娘,就連一筆一劃寫在作業本上的名字也昭示著她的普通王紅。 紀瑤瑤沒敢再多看她的手指,腦海里卻將自己所見記得很清晰。 同樣的骨骼,肌膚,血脈,甚至連指甲蓋都具備。 一瞬間,紀瑤瑤說不出心頭什么感受。 短暫的頭皮發麻后,便是下意識的同情。 這種同情,并不意味著她有多么善良,而是一個幸運之人對不幸之人的愧疚感。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女孩寫字的手一頓,指頭往里瑟縮了下,像是想將自己那根畸變的大拇指藏起來。 可夏天穿的是短袖,她又在寫作業,根本就藏不住。 紀瑤瑤原想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還是忍不住開口:疼嗎? 女孩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紀瑤瑤不好再說些什么,她只好以透氣為由離開這間屋子,走到外頭去。 外面雨又不知何時下起來了,女孩的爺爺坐在屋檐下用剛劈開的竹條編背簍。 這種竹編的背簍拿到鎮上去賣,一個能賣十多塊,夠爺孫倆吃點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