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邀請

    紀瑤瑤渾然不覺，在自己睡著后，有一雙清泠的眼眸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打量著她。

    顧筠的目光很清醒，絲毫沒有困意。

    她背靠著床頭，眸子里暗沉沉的，似深不見底的汪洋，就連月光也無法照亮。

    顧筠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一次又一次縱容這個所有小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女人得寸進尺，方才還差點讓她得逞。

    心頭不覺浮上一抹焦躁，顧筠無意識想要點一支煙，卻想起早在成年后，她就戒掉了抽煙這個不良習慣。

    她的唇線不悅抿緊，看向睡夢中依舊唇角上翹的紀瑤瑤。

    就連夢里都那么高興？

    有什么可開心的？

    顧筠心中甚至生出幾分惡念，想將睡得正香的紀瑤瑤弄醒，看看她的會是什么反應。

    她到底還是沒有這么做，修長手指捏了捏眉心，顧筠選擇躺下去。

    主臥的床很大，容納兩個人綽綽有余，中間空出一大片。

    顧筠剛閉上眼，便聽見窸窣動靜，枕旁原本平躺的紀瑤瑤朝她的方向翻了個身，順勢將手臂搭在她腰間。

    紀瑤瑤還不知好歹地貼過來，她淺淺起伏的鼻息就在顧筠脖后徘徊。

    顧筠動作一僵，渾身緊繃，最終還是沒有將人推開，而是選擇閉上了眼。

    。

    翌日，紀瑤瑤醒來時，枕畔依舊空無一人。

    這熟悉的感覺，每每讓紀瑤瑤覺得自己就像獨守春閨的怨婦，最合適她的臺詞約莫就是那句你試過從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嗎。

    紀瑤瑤起床披上浴袍，打開臥室的門，卻聽到樓下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

    她忙返回臥室了，從顧筠的衣櫥里找了套居家服穿上，這才走下樓。

    餐桌旁，顧斐然在同顧筠撒嬌：jiejie，那輛帕加尼我一眼就看中，反正下個月就是我的生日，你就不能把它當做生日禮物，提前送給我嗎？

    顧筠用餐刀劃開煎蛋，慢條斯理地將煎蛋放入口中，等一口吃下去后，她眼也不抬地開口：我記得，你三個月前不是才買了輛tay？

    那不一樣。顧斐然道，那只是代步工具，現在這個才是我真正想要的驚喜，姐，求你了，這款車是限量版，要是再晚上一步，說不定就被李行那小子買走了。

    顧筠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目光越過顧斐然，看向他身后走下樓的紀瑤瑤：醒了？

    顧斐然為了求顧筠買車，一大早就摸到別墅，根本沒想到還會有其他人，他忙擺出平時顧二公子的架勢，收回在顧筠面前的諂笑，挺直背回過頭。

    見到來者是誰后，顧斐然喜出望外：瑤瑤？你怎么在這里？

    瑤瑤？

    顧筠沒有出聲，拿餐刀切蛋的左手力度不覺重了幾分。

    紀瑤瑤也沒想到顧斐然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她愣?。喊?，昨天我和顧總有工作上的事商量，太晚了就沒回去。

    這個借口實在蹩腳，不過眼下也只能這樣糊弄。

    有外人在，顧斐然自是不再好意思求著顧筠給自己買車，而是將心思從名車轉到美人身上：那我們果然是有緣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用過早餐后，和我一起去馬場逛逛？

    她不會去。在紀瑤瑤給出答復前，倒是顧筠先出聲。

    紀瑤瑤從她的神色間看不出什么來，只是順著顧筠的話點頭：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要忙。

    顧斐然心生遺憾，果然是近朱者赤，好端端一個美人，和顧筠這個工作狂走近后，也難免變得不近人情。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在紀瑤瑤跟前獻殷勤，先是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又問她早餐合不合胃口，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

    顧筠自是比不上他這等閑人，和往常一樣，她用過早餐后，便該準點出門去公司。

    紀瑤瑤見狀，也顧不上用餐，忙跟著要起身，顧斐然卻自告奮勇：沒關系，等你吃完，我開車送你。

    你很閑嗎？顧筠的嗓音涼涼響起，公司交給你的事都完成了？

    姐在紀瑤瑤跟前被下了面子，顧斐然話里帶著幾分求饒，我只是你的弟弟，你能不能把管我的精力放到莊謀哥身上，你們明年成婚后，可就是一家人。

    盡管是眾所周知的消息，紀瑤瑤咀嚼面包的動作依舊頓了下。

    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打量眼前二人，好像與尋常人家姐弟間相處大差不差，無非是顧筠稍微嚴格些。

    難道昨日在車里提起顧斐然時，顧筠話里的冷意，只是她的錯覺？

    正當紀瑤瑤沉思之際，顧筠朝她看來：我先走了，一會兒讓司機老張送你。

    好。

    紀瑤瑤點頭。

    顧筠又將目光移到顧斐然身上，不知為何，顧斐然覺得這眼神看得自己如坐針氈，他有些坐不住，輕咳一聲站起來：我想起了，我和幾個哥們兒約好了騎馬，先走一步。

    兩位主人都離開，反倒留下紀瑤瑤這個外人。

    紀瑤瑤緩緩喝了口牛奶，往椅背上一靠，環視餐廳內低調而不失奢華的裝潢。

    要是她真是這套別墅的主人就好了。

    紀瑤瑤又暗暗在心里給自己鼓勁，總有一天，她會是的。

    聽從顧筠吩咐的司機老張就等在花園外，紀瑤瑤沒有拖延太久，收拾妥當就上了車后排，正當車門要被關上時，橫空里突然出現一個身影：老張，我還沒有上車。

    說罷，不等老張的反應，顧斐然拉開車門，同樣坐進后排。

    顧經理。紀瑤瑤故作一臉驚訝，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她臉上寫著詫異，顧斐然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專門蹲點候在花園外，他清了清嗓子：我的車鑰匙不見了，找了一圈也沒找著。

    紀瑤瑤心頭暗自發笑，卻裝出信服的模樣：那這樣，要不要再進屋找一趟？

    不用了，反正都是到公司去，咱們坐一輛車就挺好，還節約環保。

    顧斐然全然忘記說好的騎馬。

    上次在顧筠辦公室外那一面，顧斐然只知道了紀瑤瑤是公司的人，還沒問過她是哪個職位，這一次，終于有個機會問清楚，也好近水樓臺先得月。

    剛入職不久，做配音的工作。紀瑤瑤微笑著道。

    難怪，顧斐然心道，一聽見她的聲音，自己就渾身舒坦，原來這就叫專業。

    二人不咸不淡地聊了會兒，紀瑤瑤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到自己的關注點：對了，你剛才說的莊謀，就是顧總的未婚夫嗎？

    嗐。顧斐然懶懶道，不然還能是誰，要我說，這倆人青梅竹馬，早就該結婚了，省得我姐一天只能管著我，早點成婚相親相愛多好。

    是嗎？

    紀瑤瑤很不認同。

    莊謀要真的心中有顧筠，也不會上了自己的鉤，反之亦然，顧筠心里要真有莊謀，又怎么會給她留下那張名片。

    依紀瑤瑤之見，這兩人的感情并非外界傳言那般堅不可摧，只要自己鋤頭舞得好，沒有墻角挖不倒。

    可惜顧斐然這個親弟弟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紀瑤瑤也不再多問。

    二人一路聊天，臨到最后，顧斐然還向紀瑤瑤發出邀請下個月18號是他的二十二歲生日宴，歡迎她到時候參加晚宴。

    這種名流聚集的場合，紀瑤瑤當然求之不得，她假意推辭一番，便答應了顧斐然的邀請。

    第16章 流言

    最近因為周清韻忙著電影其它后期制作，紀瑤瑤在公司的日子都是混過來了，通常都是為了面子上好看，午后才姍姍來遲。

    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電影正式差不多完成，就差紀瑤瑤的配音了。

    房門緊鎖的錄音室內，只有紀瑤瑤和周清韻二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站在旁邊，點開電影的播放：這是已經制作好的動畫，紀小姐可以先看一下找找感覺。

    對于看電影這件事，紀瑤瑤并不排斥，不過還是頭一次看沒有既沒有配音也沒有配樂的原片，她很難不走神。

    中途好幾次，紀瑤瑤甚至想打哈欠，不過因為周清韻形影不離地守在一旁，她硬生生止住了。

    沒有剪輯的原片足足三個多小時，大約是對動畫片興趣不大的緣故，即便畫面精美，故事也很出彩，紀瑤瑤還是只能硬撐著看完。

    大約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出于職業習慣，播放結束后，周清韻問道：怎么樣？

    很好。紀瑤瑤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周導一定能夠票房大賣。

    說實話。

    周導真的想聽我說實話？紀瑤瑤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清韻一眼。

    看她的樣子，倒真似要發表一番高見。

    周清韻道：你算是這部電影第一個觀眾，你的意見或不可缺。

    況且，她也突然想聽聽，看起來不過是個門外漢的紀瑤瑤能說出些什么來。

    那我可就直說了??？得到周清韻的肯定后，紀瑤瑤舌尖舔了舔唇瓣，周導這部動畫電影，拍出來是要給誰看的呢？

    當然是觀眾。

    紀瑤瑤點點頭：觀眾是一個很大的范圍，到底是男觀眾或女觀眾，成年觀眾還是未成年觀眾，普通觀眾或是文藝觀眾？

    不用分得這么清楚，喜歡的人自會喜歡。拍動畫電影是周清韻個人的興趣，她不過是將自己的興趣放到銀屏上而已，并沒有想過要靠它來討好誰。

    紀瑤瑤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沒有再多說什么，只不過輕聲嘆了口氣。

    安靜的錄音室里，這聲嘆息沒有錯過周清韻耳朵，她不禁生出好奇：你這是什么意思？

    紀瑤瑤想說的話在心里憋得難受，興許是現在周清韻沒有之前相處時那般嚴厲，她也就不再顧忌什么，將心中話說出來：

    周導既然這么佛系，也不考慮電影的上座率和票房，又何必花費這么大的力氣制作它？如果只是為了自己喜歡，大可以在腦子里過一遍就好，畢竟人腦的想象力再好的特效也比不上，還省得浪費那么多成本和人力。

    興許是為了報復周清韻先前對自己的挑刺，紀瑤瑤不吐不快：還有，你說喜歡的人自會喜歡，可一部電影在上映之前，少不了營銷宣傳，如果不確定觀眾主體，找準營銷投放，這部電影又怎么能被可能會喜歡它的人知道？

    周清韻定定看著她：沒了？

    紀瑤瑤這才想起二人勉強還算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她往回縮了縮脖子：沒什么了。

    其實紀瑤瑤說的話，早在此之前，周清韻就聽到不少合作方提起過。

    只是她心高氣傲，私以為這些人的建議都充滿銅臭味，并不放在心上，再加上周清韻是總制片和導演，別人就算有提議，也是溫和委婉地說出來，不似紀瑤瑤這般直截了當。

    她沉吟片刻，沒有出聲。

    氣氛一時陷入凝滯，紀瑤瑤呵呵干笑兩聲：我就隨便說說，周導不必放在心上，我們現在開始錄音了嗎？

    周清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那你覺得這部電影的觀眾該是什么樣？

    紀瑤瑤這才反應過來，她是接著自己之前的話在說。

    她搖搖頭：定位很模糊，周導這個故事講得很好，就是太直接了。

    直接？

    沒錯，主角經歷的一切，都似乎太沉重，并不適合給孩子觀看，可如果是給成人看的話，現在成年人日子都過得那么辛苦，進電影院只是為了放松，哪會選擇看這種沉重的故事？

    除非周清韻是個有票房號召力的大導演，可現在的她，才只是小有名氣。

    紀瑤瑤欲言又止。

    周清韻垂眸：繼續。

    我知道周老師既然選擇當導演，肯定也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一鳴驚人，既有知名度又有逼格，但格調太高，就會離觀眾太遠，你看那些流傳經典的影片，哪個不是男女老少皆宜？觀眾遍布各種人群的？

    紀瑤瑤越說越帶勁：就像咱們國內小孩子最喜歡看的動畫片《喜洋洋與灰太狼》，草原上狼吃羊，本來是多么血腥可怕的事呀，硬是改成小孩子看的動畫，還寓教于樂，正所謂大道至簡，越是簡單的東西有時候反而越難，不能夠小瞧

    她說起來滔滔不絕，時而還端起水杯潤潤嗓子。

    一段話結束后，周清韻看向紀瑤瑤的神色多了幾分變化：看不出來，紀小姐似乎懂得很多？

    那是當然。紀瑤瑤一時得意忘形，想當初在表演系讀書的時候，每一堂影視鑒賞課我都沒落下。

    那時候紀瑤瑤的目標還是當個有錢又有人氣的大明星，所以拼了命地下苦功夫，電影電視一部接一部地看，學了很多理論之時。

    只是后來跑了幾場龍套，她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苦，也忍受不了圈子里各種油膩的嘴臉，才決定退圈。

    說到底，明星也不過是資本的棋子，哪有直接當資本來得舒服，譬如眼下，紀瑤瑤只想靠顧筠躺贏，當一個不用上班在家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富太太。

    不過后來到了國外讀書，紀瑤瑤愛看電影追劇這個習慣還是沒落下，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場。

    周清韻沒有注意到她在想什么，而是直接將進度條拉到電影開頭重新播放：我們重新再看一遍，紀小姐有什么想說的意見都可以直接提。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不用提醒我。

    太久沒有這樣認真過，紀瑤瑤也來勁了：周老師分鏡本帶了嗎？或許放在一起看效果更好。

    周清韻翻出備份在平板里的分鏡本，隨手拉了張椅子，在紀瑤瑤身旁坐下。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紀瑤瑤時不時就會暫停下來，發出自己的點評：這個鏡頭，是不是太長了？

    我覺得這個配角這句話，和她的人設略有出入

    錄音室本就不見日光，時而停下來討論影片，二人都沒有察覺到已經度過了一整個晚上。

    直到房間門突然被咚咚咚敲響，紀瑤瑤如夢初醒：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