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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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建國同志一生保持板寸造型,年既老而不衰。 以前他還曾經覺得老爸無趣死板,不懂追求時髦?,F在看來板寸就是檢驗帥哥的不二標準,只有他老爸這種頭型漂亮,濃眉大眼的帥哥才支棱得起來。 太好了,雖然不知道在水邊發生了什么,怎么就引得警察來找自己談話,不過他總算又來到了這個夢境世界里了,也算是歪打正著。 小北儂嚇死爸爸了。 寧建國看到兒子笑得跟個小傻子似得,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的面頰。 老爸,我怎么進醫院了? 寧小北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居然躺在病床上。 身上穿著的也是藍白相間的條子病號服,左手手背上正在吊著針??茨强樟艘话氲钠孔雍偷我旱乃俣?,算算自己至少躺了一個小時了。 小北,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居然不知道你有哮喘病。 一想到剛才兒子在他面前暈倒過去,氣喘如牛,渾身顫抖的模樣,寧建國就忍不住自責起來。 幸好寧家距離兒童醫院不遠,弄堂里開差頭(出租車)的郭師傅今天又輪休在家,車子就停在弄堂口。郭師傅看到他抱著小北沖出家門,二話不說拿起車鑰匙就把他們送到醫院,這才沒耽誤搶救。 醫生說,說哮喘發作起來要是搶救不及時,要翹辮子的。都是爸爸不好,你長那么大,爸爸居然一點都沒發現儂有這個毛病。 寧建國說著,恨不得自抽兩個耳光。 老爸,我沒事的。 寧小北拉過寧建國的胳膊,搖了搖頭。 自己小時候具體什么時候得了哮喘這個毛病,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反正因為這個病,小時候他經常進出醫院,過了青春期也沒有根治得了,讓寧建國一直耿耿于懷。如今看到爸爸這樣子,更是讓他心疼了。 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吊好針,想吃什么跟爸爸說。 沒想到居然被兒子反過來安慰,寧建國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寧小北的頭發。 我想吃那個 寧小北指了指隔壁床。 寧小北的隔壁住了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子,正抱著一個黃桃罐頭吃得哼哧哼哧。小胖子的媽坐在旁邊看的一臉欣慰,還時不時地替兒子擦擦頭上的汗水,唯恐兒子吃累了。 罐頭啊。好,老爸給你去買。你先躺著,要是想上廁所,就叫護士阿姨,曉得吧?你要是嘴巴干了,這里就是白開水,爸爸給你插了根吸管。你要是 過了五分鐘,寧建國還在嘮嘮叨叨,沒有半天出門的意思。 爸爸你去吧,我一個人不要緊的。奶奶還在家里呢,你回去照顧好奶奶再來吧。我是勇敢的小男子漢。 寧小北板起小臉,故作天真地說道。 寧建國點了點頭,抹了把臉,從折凳上坐了起來,終于走出了病房。 這是一個八人病房,進進出出的都是孩子的家長,見到他此時一個人躺在床上,都很是關心地來詢問他的病情。寧小北一一作答,態度端正,口齒伶俐,頓時贏得了家長們的好感。 看看那個小哥哥,多么勇敢,吊針也不怕。你再看看你剛才,哭的跟大灰狼來了一樣,慚愧伐? 小胖子mama指著他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小胖子頓時覺得正在吃的黃桃罐頭也不香了。 寧小北受之無愧地笑了笑,然后問了一下隔壁小胖子的mama,發現時間依然停留在1996年8月14日,而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鐘。 兩個世界的時間差到底怎么算的? 寧小北有些納悶地躺了回去。 他閉上眼睛,想要打個盹兒,下一刻卻猛地睜開眼睛。 不能睡,萬一睡著了又回去了怎么辦?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不過這小小的身體畢竟剛經歷了一場搶救,早就體力不支。 寧小北腦袋歪了又正,正了又歪,終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孩子還好么? 寧建國安頓好了一切,從家里走了出來。 他今天夜里準備在醫院里陪夜,出了醫院后先去廠子里請了幾天假,然后去買了小北要吃的黃桃罐頭,又去菜場買了菜,給老太太做好了晚飯。 等安頓好了一切,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寧建國這才踏著自行車往兒童醫院出發。 還沒蹬兩下,就在弄堂口見到等候已久的趙景聞。 穿著白色短袖襯衫,深色嗶嘰褲的趙景聞站在路燈下,手里拿著一個網線袋,里面裝著幾只鴨梨和蘋果。 你怎么來了? 寧建國一只腳撐在地上問道。 我下午跑業務回來,聽你們車間主任說你兒子病了,你要請假幾天。這個拿去 趙景聞說著,將網線袋放進了自行車前頭的框子里。里面已經放滿了一堆住院要用到的雜物,洗臉洗腳盆,還有牙膏牙刷什么的。 醫生說小北的病情不穩定,需要住院觀察兩天。 小北突然發病,我這幾天你有空的話,下班來看看我媽。我怕她一個人在家里會害怕。 趙景聞祖籍山東,比在南方人里已經算得上高大的寧建國還要高出半個頭。 寧建國抬頭,昏黃色的路燈燈光打在他疲累的臉上,看的對面的人也深深擰起了眉頭。 來一根? 趙景聞從襯衫前兜里掏出一包紅雙喜,沖著寧建國彈出一根。 寧建國剛要伸手去拿,卻在下一刻擺了擺手。 不抽了。 太累了就抽一根,放松放松。 醫生說二手煙也會引發哮喘。我現在抽了,衣服上會有煙味。 寧建國低頭嘆道。 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我戒煙。 趙景聞詫異地看著他。 他們兩人是同一批進廠子的,寧建國比他大幾個月,他們兩個一人是精工車間的鉗工兼工程師,一個是銷售科的業務員。兩個人在進鞋廠之前就已經是資深煙民,煙齡十多年了,沒想到寧建國居然突然宣布要戒煙。 你對兒子是真心好。 趙景聞低笑一聲,把煙塞了回去。 小北,是我的命。 寧建國正說著,突然見到趙景聞把整包香煙重重一捏,紅色的紙包劃出一根優美的弧度,落在垃圾桶里。 那我也不抽了。 趙景聞拍了拍手,挑起眉毛看著他,我陪你。 你是業務員,不行的 寧建國沒想到他會做到這一步,急忙搖頭道。 我們科室里,幾個女業務不抽煙不喝酒照樣談生意。跑業務和抽煙不抽煙沒關系。 趙景聞低下頭,看著寧建國笑道。 謝謝儂。 寧建國嘴巴微微觸動,輕輕說道。 * 作者有話要說: 差頭,滬語:出租車。英文charter的音轉。 本書干脆叫,《小倒霉蛋兒穿越記錄》算了,每次倒霉了才穿越,哈哈 下午再更新一章 第6章 冤家路窄 寧小北一覺醒來,驚喜地發現自己依舊停留在1996年。 看來睡眠并不會觸發兩個世界的轉換,那個世界里的安眠藥自己算是白買了。 住了兩天醫院,又做了一套全身檢查,醫生確定寧小北已經恢復了健康,終于批準他出院。 這兩天里,寧小北已經完全習慣了小學生的身份,也逐漸想起了久違的鄰居和同學的名字。 寧小北隱隱覺得,如今的他就是個三十歲的老鬼,潛伏在小孩子的身體里,心底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 他有點理解后世網文里那些奪舍重生的老家伙的心態,這種掌握世界未來走向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老爸我們不是回家么? 坐在二八大杠自行車的前梁上,寧小北抬起頭,看著寧建國胡子拉碴的下巴,好奇地問道。 先吃飯,吃完飯再回家。阿拉去吃頓好的,去去晦氣。 寧建國兩只手都扶著車把,開心地用下巴頂了頂兒子的頭頂心。 今天奢侈一把,去小紹興吃三黃雞。你奶奶已經自己坐車去了。等吃好三黃雞,把奶奶送回家,爸爸再帶你到我們廠子里,煞煞勃勃洗個熱水澡。 石庫門老房子沒有浴室,寧家人要洗澡的時候都是燒了水,把水倒在大木桶里,關了大門和前后窗在客堂間里洗。老房子是木結構的,四面透風,容易著涼。 好在寧建國他們鞋廠是有大浴室的,小北和奶奶都可以享受職工家屬福利,去澡堂子蹭澡。 到了夏天,就簡單多了。 和弄堂里所有的男人一樣,父子兩個穿著短褲,站在門口。用肥皂在頭上和身上打出泡沫,然后用互相用水管子朝著對方一沖,就算洗好澡了。 天熱的傍晚,上海所有的弄堂里都上演這一幕。男人們自顧自洗澡,旁邊有鄰居走過,不管是小姑娘還是老阿姨都見慣不驚,目不斜視。 醫生說了,你這毛病是不能受涼的。從今天開始,爸爸每天都帶你去廠子里洗澡。以后我們再也不洗冷水澡了。 吃完了飯,寧建國把洗澡要用到的毛巾肥皂往車筐前一放,踩著寧小北往鞋廠而去。 這一回,寧小北怎么都不能坐在前梁上,改坐到車子后架去了。 從醫院回來那段路,他覺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顛成四瓣,著實苦不堪言,也不知道小時候的自己怎么忍過來的。 《交通法》規定要年滿十二周歲才能單獨自行車上路,寧小北決定明年一過生日就纏著老爸給自己買一部鳳凰,徹底脫離苦海。 寧建國把車輪踩的飛快,寧小北感覺傍晚的涼風吹過耳邊,美得瞇起了眼睛。 抱好爸爸,要下橋了! 從寧家所在的建德里到第三鞋廠會經過蘇州河,要從橋上走。小時候寧小北每次去鞋廠,最開心的就是下橋的這段路。 過了橋中央,寧建國和周圍下橋的人一樣,用腳輕輕勾著踏板,任憑慣性牽動著車輪快速往橋下竄去。 寧小北緊緊地摟著寧建國,感覺自己簡直腋下生雙翼,就要飛起來了。 開心伐? 感受到身后兒子身體的溫度,像個小火爐一樣貼在自己的腰后面,寧建國用手背擦了把汗,高興地問道。 開心的,回家的時候再來一次。 久違的簡單快樂讓寧小北心情舒暢,比簽了十個大單都讓他高興。 下了橋,往左手邊又騎了一條馬路,便到了寧建國工作的第三鞋廠。 這里是一片工廠區,鞋廠旁邊緊挨著衣帽廠,橋對面就是毛紡廠和棉紡廠,都挨著蘇州河而建。服裝廠都是三班倒的,現在正是下午交班時期,工廠前走過一群群穿著時髦的青年男工和女工們。 在這個火熱的年代里,青年工人們才是時代的先鋒。 寧工,兒子身體好點了么? 小北,長遠不見了。叫叔叔。 一進廠門,寧建國的同事們就紛紛圍了過來。寧小北進小學之前,呆過廠子里的幼兒園,下了班就被寧建國帶進車間里玩耍,所以這里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他。 寧小北跳下車,牽著寧建國的手,乖乖地叫人。 一串叔叔阿姨,哥哥jiejie不要錢似得發出去。還沒有到變聲器的男孩嗓音細細的,加上他大病初愈,面色憔悴,手上帶貼著掉鹽水留下的膠帶,乖得簡直讓人心疼。 幾個有孩子的女工頓時母性大發,將他揉進懷里好一陣摩挲,還掏出各種糖果餅干放在他的手里。 阿姨,吊針不疼的,真的。其實爸爸不陪我也不要緊,醫院里有護士jiejie照顧我就行。 寧小北眨巴著眼睛說道。 小北真是好孩子。我家的小赤佬若是有小北一半聽話,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其中一位家長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北,今天怎么那么乖?都不用爸爸提醒就叫人了呀。 揮別眾人,寧建國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拎著臉盆往鍋爐房旁邊的澡堂走著,低頭問道。 他這兒子性格內斂,從小害羞,最怕被大人問東問西。今天看到他居然一反常態地落落大方,倒是讓寧建國有些看不懂了。 我 正在低頭吃動物餅干的寧小北頓時驚出一頭冷汗。 完蛋了! 擁有著三十多歲成熟人格的寧小北,嚴格算來心理年紀比現在的寧建國還要大上幾歲。經過那么多年社會的鞭打早就成為了一個進退有度,善于敷衍應酬的成年人。 剛才他表現的過于長袖善舞,只顧著認人,完全忘記了小時候自己可是個內向到讓人頭大的小朋友。 面對父親的疑問,寧小北張口結舌,半天答不上來。 老人都說,小孩子是生一場大病就要長一節尾巴,變得懂事一點,果然沒錯。 不等寧小北找到借口,寧建國自己已經找到理由了。 他摸了摸寧小北的腦袋嘆道,不過爸爸寧可你不懂事,也不要再生大毛病了。 老爸 寧小北鼻頭一酸,感覺自己又想哭了。 可能是身體變小了,不管心理年紀多大,淚腺總是不受控制,動輒傷感,讓他很是不好意思。 寧工,寧工來了啊。 就在兩人走過中央廠區花園的時候,一個人影躥了出來,橫在父子兩前頭。 這不是老馬么?你找我有事? 花園里燈光昏暗,樹影重重,寧建國瞪大眼睛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人是原本他們同一個車間的同事馬志國。 馬伯伯好。 不止寧建國認出來人,寧小北也認出他來了。 見到眼前這個身穿大花襯衫,頭發梳得油光蹭亮,微微佝僂起后背的男人,一股無名之火就從寧小北心底竄了出來。 真是冤家路窄。 寧小北對小學時代沒有什么特別深刻的回憶,不過這個眼前的老馬可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