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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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霄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們之中, 罪孽深重的人已經無可救藥, 自是該死。只是那些不小心行差踏錯且還沒有鑄成大錯的人,若肯誠心悔悟,卻還有一線生機。本座不過是為他們指一條生路而已,能否活下去,全憑他們自己。 道散則為氣,聚則為神。這些侍衛只有感悟到自己的罪孽虔誠悔過,才能護住元神,不被妖氣同化。 若是死性不改,散了一口先天之氣,便會淪為朽木一顆。 楚寒衣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靈霄,許久之后終于是認輸一樣挪開了視線。 雖然早就知道,前輩已經與當初的那人大不一樣,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無比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很想知道,靈霄那顆冷得仿佛千年不化的玄冰一樣的心臟,究竟是被誰給捂得溫暖了。 別看了,我父后已經走遠了!突然,一張俊俏的臉擋住了楚寒衣的視線。 楚寒衣皺起眉頭,神色不悅地盯著眼前的大雍朝天子。 從這幾日的相處中,楚寒衣已經猜到了靈霄就是雍朝的男后,更是偷偷把記載著帝后起居注和宮闈野史的書籍找來,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他心頭一直在滴血。 他想,他已經錯過了靈霄兩次了。 第一世,靈霄救了他,兩人只有短短兩天的交集,那人卻大喇喇地住進了他的心臟里,每每想到他,便是鉆心剜骨的疼。只是那時他修為低微,靈霄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光。 靈霄的第二世,他已成為清虛觀的掌門,終日不是忙著修煉便是各處降妖除魔積攢功德,甚少入世,更是對人間的戰爭和皇權更迭沒有半分興趣。 所以他并不知道靈霄已經轉世為人,成為了宰相府被舍棄的嫡公子,與廢太子攪和到一處去了。 雖不清楚靈霄如今怎么又成了天界中人,但是這偶然的相逢于他而言,已經是上天的無限眷顧。 所以,他只想把握住這一次機會,不想出現第三次的遺憾。 只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阻礙太多,比如眼前的這位皇帝陛下。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后知后覺的云鏡湖也看出來,楚寒衣對靈霄的感情不一般。 我警告你,你不許對我的父后有任何非分之想,父后他唯一愛的就是我的君父。云鏡湖揚起下頜斜睨著楚寒衣,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有我,除了我們,父后不會再喜歡任何人了。 楚寒衣面無表情地盯著擋住自己去路的小皇帝,長腿往旁邊一跨就繞了過去。 對于這種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爭吵,他沒有任何興趣。 不過云鏡湖有一句話還是戳到了楚寒衣的痛處,那就是前世的云曦和檀淵之間的愛情。 關于先帝和男后的愛情傳奇,就算是久居深山的楚寒衣也耳聞不少。 比如這位皇帝以男后的模樣大興修建元帥廟,為了男后肅清三宮六院,就連宮中的侍女們也都遣散了,只留下太監伺候。 可笑他當初還以為玉清元帥廟中的神像與靈霄長得一模一樣,不過是一個微妙的巧合罷了。 楚寒衣有些心酸地想著自己這幾天幾乎要翻爛了的那些雜談野史,還有史官正筆的《圣武帝后起居注》。 就算是心中有千百個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認,前世的靈霄是真正拼盡全力去愛著那個男人。 他放棄丞相公子的榮華富貴,甘愿與廢太子謫居荒城,又為了廢太子揮戈執甲,披荊斬棘,最后被那人捧到了萬人之上的尊榮權位,與皇帝共享萬里江山。 就連大雍朝的禮法都為此更改,皇帝之下,男后為皇位第一繼承人,云曦之后,才輪得到他們領養的云鏡湖。 真是,讓人不甘心。 還好,那個男人死了。而他,尚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能夠陪在前輩身邊。 云鏡湖見楚寒衣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大妙。 他的君父如今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呆著,眼前又有人覬覦他父后,簡直豈有此理! 就算靈霄并未拿正眼看楚寒衣,他也要替君父鏟除這個隱患。 走在前頭的靈霄不必回頭,都能猜中云鏡湖的心思,不覺輕笑了一聲,側頭看著趴在他肩頭的檀淵:你養了個好兒子。 檀淵暗金色的眼眸掠過一抹冷意:那個楚寒衣...... 靈霄看著他。 他的修為早就足夠飛升天界了,不過一直在隱藏實力罷了。等他上去再慢慢理會。檀淵漫不經心地甩了甩尾巴。 屆時,隨便封個什么閑職,把他遠遠地調開也就是了。 三人一路無話地趕到了王帳主殿,就看到昏迷不醒的沈靈君躺在厚厚的地毯上,旁邊早已經空無一人。 云鏡湖上前掐住了沈靈君的人中,將他喚醒了以后立刻追問:他們去哪里了? 沈靈君神色茫然地看著云鏡湖,有些難受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 他的腦袋昏昏沉沉地,云鏡湖說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飄飄蕩蕩地聽不真切。 你們留下來照顧好他。靈霄看了一眼沈靈君,手中的樹枝突然冒起一陣淡粉色的紅光,隨后竟然化為一片淡霧往黑暗中的某個方向飄去。 不等楚寒衣開口,靈霄的身影就消失在三人眼前。 楚寒衣剛剛邁步想要跟上去,就被云鏡湖一把拽住胳膊。 父后讓你留下,別去添亂,你沒聽見么?云鏡湖似乎沒有撒手的打算。 這廝當真是無孔不入地想要撬他君父的墻角??! 楚寒衣眼神一冷,片刻后掙脫了云鏡湖的手,面無表情地在旁邊的軟椅上坐下。 云鏡湖見狀,這才松了口氣,回頭看著臉色痛苦的沈靈君:你怎么樣了? 沈靈君深吸了口氣,正要回答,目光卻停在門口。 帶著黃金面具的紅裙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正透過面具眼睛位置的兩個空洞一動不動地打量著他們。 即使是在黑暗中,少女的那雙藍綠異瞳也格外清亮,亮得就像是天空中干凈的星子。 她的懷里抱著只看上去有些破舊的琵琶,整個人安靜得像是鬼魅。 你是無憂?云鏡湖下意識地喊出了聲。 沈靈君默默地將視線定格在他身上:你怎么知道? 看著云鏡湖心虛地低頭開始扣手指,他十分確定,自己在半個時辰以前和卿蓮的談話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 父后擔心你的安危,所以......云鏡湖干笑一聲,又立刻解釋道,你看,這不就替你解圍來了么? 危險,你們,趕快離開。門口的無憂用并不純熟的中原話對幾人提醒道,現在就走。 沈靈君的手背在身后,不知道為何他的心情竟然有些緊張,這種感覺......就像是幼年時候沒做完功課就被父親叫去書房的心情一樣。 無憂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幾句話,又深深地看了沈靈君一樣,轉身就要離開。 無憂!見帶著黃金面具的少女要走,沈靈君下意識地開口叫住了她。 無憂停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他。 沈靈君頓了頓,被那雙漂亮得像是寶石的眼睛注視著,他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在心中醞釀好措辭后,沈靈君才開口安撫她:你別擔心,忘塵前輩和楚前輩皆是修為深厚的高人。就算彌音是妖精,也會被他們降伏的。有他們在,不會有人傷害你們的。 無憂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們就算是殺了彌音,也改變不了什么。 楚寒衣聽出她話里有話,立刻上前追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云鏡湖也察覺不對,雙眼緊緊地盯著無憂。 無憂緊了緊手里的琵琶,微微垂下眼眸:已經,來不及了。 第四十八章 合歡 西里河是西域七十二國的母親河, 而塔木河則是它無數分支中最長的一條。 塔木河流經伊邏國的大部分國土,被譽為孕育了伊邏國的生命源泉。 即使是在秋冬季節,塔木河的河水減半, 卻依舊蔚為壯觀。淺藍色的河水從雪山上的雪水融化而來,如同一條輕柔的湖藍緞帶曲折地鋪在黃色的沙漠中。 靈霄一路追蹤著粉紅色的妖氣道塔木河流域, 就見到那片粉紅色的霧嵐嗖的一聲鉆進了地下。 他走過去,俯身抓起一把金黃色的砂礫,然而掌心的砂礫并沒有任何異常。 靈霄松開手,金色的沙塵便被風吹散, 歸于大地。 彌音的本體應該就在這附近。靈霄說著, 銳利的目光在附近逡巡了一圈,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在下面。 檀淵突然搖身一變,從幼龍形態化為了......幼童形態? 幼年的檀淵簡直漂亮得像是個精致絕倫的雪娃娃, 眉心一點金色的火焰印記, 那雙向來都沒有什么感情的暗金色眼睛像半透明的琉璃珠,微微抿起的嘴角露出幾分倔強,卻也顯得那樣招人心疼。 靈霄沉默地盯著眼前粉雕玉琢的漂亮男孩, 沒控制住自己罪惡的手試圖去捏對方粉嫩的小臉:你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 檀淵抬起胖乎乎的手拍開了靈霄以下犯上的爪子, 小臉上的表情難得嚴肅:這里不對勁。 靈霄還不死心,繼續伸出爪子想要揉揉天帝的小嫩臉:無妨, 那小妖藏在地下也沒用, 我會讓她自己出來的。 檀淵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靈霄,片刻后干脆伸出胳膊:把我抱起來。 靈霄聞言, 立刻將地上的雪娃娃抱在懷里,親昵地蹭了蹭又揉了揉。 幼年形態的帝君無論是龍形還是人形, 都可愛得讓人控制不住自己。 別傻笑了, 動手吧。檀淵嫌棄地撇撇嘴角, 卻并沒有推開靈霄的俊臉。 靈霄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也認真起來。 玩笑歸玩笑,能讓檀淵都感受到壓力變化出人形,一定是附近還存在著什么未知的危險。 靈霄謹慎地看了一眼遠處波光粼粼的塔木河,左手的五指微微蜷起作握劍的手勢。 須臾,一把通體呈紅色的長劍出現在他掌中。 長劍的顏色幾近透明,紅色的火焰氣息在劍體中不斷翻涌奔騰,劍柄的形狀宛如鳳凰翎羽,根根羽毛清晰可見。 一股來自于上古洪荒的蒼涼氣息隨著劍氣不斷往四面八方擴散,屬于上位者的威壓讓深藏在地底的彌音畏懼得動彈不得。 這把鳳翎劍從靈霄有記憶起就一直跟在他身邊,見證了他一步一步的登天之路。 一道朦朧的淡紅色劍影逐漸在虛空中凝聚,隨后又化為無數道手臂粗細的劍光,破開虛空,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紛紛墜落,如同漫天的紅雨砸落地面,轉眼間便覆蓋了方圓十里的范圍。 找到了!靈霄忽然有所感應,他的目光凝聚在不遠處的沙漠中。 下一秒,一道紅色的劍光拖著長長的尾焰從地底竄出。而那劍鋒之上,赫然扎著一顆不足一人高的粉紅色合歡花樹。 劍光帶著花樹落地后便啪地一聲消失不見了,落在地上的花樹卻化為了一個匍匐在地上的清麗女人。 地上的彌音痛苦地捂著自己腹部被劍光貫穿的胸口,眼神恐懼地望著逐漸逼近的靈霄:你......你究竟是誰? 她來自婆娑界,尋常的人間修士根本無法在地下找到她的本體,除非是對方手中掌控著仙器。 靈霄抱著懷里的天帝搖身一變,立刻就化為了青衣白衫的天界仙君。 手中長劍如鳳翎,容顏俊美壓三界...... 彌音的目光落在靈霄眼角那一粒殷紅如血的朱砂痣上,終于顫抖著開口:玉清元帥...... 即使她從未見過靈霄,但也不會沒有聽過這尊天界煞.神的名諱。 想到這里,她竟然自嘲笑了一聲。 沒想到她已經躲到了伊邏國這樣的西域小國,避開了人間各路仙吏仙人,卻撞在這位大羅金仙的手里。 不得不說,這怕就是她的命吧? 你既是婆娑界靈物,為何要下界害人?靈霄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因為痛苦而蜷縮成一團的彌音。 彌音想要說話,但是傷口處劇烈的燒灼感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讓她渾身汗出如漿,綠色的鮮血很快就染濕了她身下的黃沙。 靈霄微笑著看著地上不斷翻滾掙扎的彌音,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彌音覺得腹部的燒灼感一浪高過一浪,根本沒有盡頭,再看看靈霄無動于衷的表情她便明白了,靈霄是故意的。 然而即便是她死了,靈霄也有那個能力將她的元魂拘來繼續拷問,在這等大羅金仙面前,她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螻蟻,只有任人玩弄的份。 百尺竿頭,想要更進一步,乃是常情。彌音發狠咬著后槽牙,幾乎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了嘶啞的聲音,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為求得不死不滅的金身靈體,殺了區區人類又有何錯? 靈霄淡漠地看著她:為修不滅金身,你背信棄義,陷害自己遭難的主人,連她的兩個孩子也不肯放過,這皆是你自私自利的本性,不必扯旁的來遮掩。 彌音長長地吐了口氣,眼神迷離地看著靈霄:墨姮生了一個什么樣的怪胎,我想仙君您不會不知道吧?那小丫頭是魔胎,她的體內流淌著魔族的血!魔族乃是三界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即便是殺了她,也是在為民除害??! 靈霄冷笑一聲:天地孕育萬物,從未以種族分善惡,而是察其心,觀其行。魔族未必皆可誅,人類也未必皆良善。無憂她雖是天生的魔胎,卻未沾染分毫戾氣,倒比你這個口口聲聲為民除害的妖物更有活下去的權力。 彌音不甘心地趴在地上,淡粉色的雙眸卻死死地盯著靈霄,眼底裝滿了怨念和不甘。 她已經順利地算計了墨姮和她的那一雙女兒,而且耐心地等待了十幾年,直到魔胎成熟。 只要等她吸收了無憂的力量,就能鍛出不滅金身,重回婆娑界去了...... 機關算盡,卻倒在了最后一步,她實在是心有不甘??! 你是天界仙君,生來便地位尊崇,有人間信徒的香火供奉,又有天界元帥的無上光榮,你自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說出那些大道理。 彌音的聲音逐漸微弱,但是你根本無法想象,像我這樣身為最低等的靈物,活在最不堪的地方,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 聽了這話,靈霄的表情卻變得詭異起來。 他掃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彌音,微微上挑的鳳眸望向遠處渺遠的地平線,眼底略微透出了一點懷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