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睿掛斷了電話，查看章擇夕的手機，發現上面已經有十幾個未接電話。

    他放下手機離開了臥室，在家中一個一個房間中搜尋了起來，最后來到了浴室。

    章睿打開浴室門，發現里面沒人，原本并打算離去，余光卻注意到浴缸前的那雙拖鞋。

    他腳步一頓，抬腳走了進去。

    靠近浴缸時，卻聞到了一股海鮮特有的腥味，味道很淡，如果不是他的嗅覺敏銳，這一點味道也可能會被忽略，他向來嚴肅的神情又凝重了幾分。

    臥室內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沉默。

    來到臥室后，章睿直接接通了電話。

    擇夕，不是說了今天要出去玩嗎？你怎么老不接我電話？電話是章擇夕一個兄弟打來的，平時偶爾也會約出去玩。

    我是擇夕的爸爸。

    電話那頭似是啞火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帶著幾分畏懼，吞吞吐吐道，叔叔叔，您好啊。擇夕他在嗎？我們約了今天去圖圖書館。說到圖書館時，語氣虛到都要飄起來了。

    章睿語氣淡淡道：抱歉，擇夕他可能今天無法跟你們出去了，他的身體出了些狀況，需要長時間就醫，我們現在在國外的醫院，短期內恐怕無法回國了。

    什么！電話那頭的人十分震驚，他前天不還好好的嗎？怎么會到了住院的程度呢？嚴重嗎？醫生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才能治好？

    是車禍，身上的傷勢不算嚴重，沒有性命危險，但腦部有重創，短時間內無法清醒，這段時間恐怕都無法聯系你們了，麻煩你轉告他的朋友們，讓他們不必擔心，醫生會盡力治療

    章擇夕感到地動山搖時還以為地震了，瞬間被驚醒，卻發現自己被塞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還沉浸在剛才的夢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他似乎夢見爸爸，爸爸回家沒找到自己，居然跟自己的朋友說自己出車禍成了植物人。

    這夢就很離譜，他爸爸怎么可能會這么說呢？不過他再不出現的話，父親可能真的會著急。

    今天也得出去找找上岸的路，正胡思亂想著，自己棲身的房子又滾動了一圈。

    章擇夕穩住了身體，心中懷疑，不會是昨天的帶紋長須貓鯊回來報仇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將貝殼拉開一條縫，看到幾根爪子正在撩撥著自己的臨時窩，翻來滾去。

    看到爪子他就知道，這不是昨天的帶紋長須貓鯊，他把縫隙拉開一點，才看到那搗蛋家伙的真面目。

    這居然是一只藏在螺殼里的藍黑條紋的寄居蟹，就是個頭大了點。

    眼前的寄居蟹有一只巨大螯鉗，完全能將海螺的開口遮擋住，從外形來看，和環指硬殼寄居蟹有些相似，就是個頭太大有些對不上號。

    寄居蟹的螺殼比章擇夕占據的螺殼小一圈，上面還粘著一些細小的海藻和兩朵紅色的?？?。

    瞧著還挺有意思的，要是別在把自己翻來覆去就好了。

    寄居蟹顯然是沒想到螺殼里居然還有其他生物，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章擇夕看對方識相，心里尋思著今天就不計較對方今早小小的冒犯了。

    誰知這寄居蟹就是個欺軟怕硬的，看到海螺里面露出來的是章魚爪，瞬間來了膽氣舉著巨大的蟹鉗在章擇夕面前耀武揚威，試圖把章擇夕從這個美麗的房子里趕出去。

    章擇夕怒了，這不知死活的小螃蟹，該不是真以為自己身體軟就是軟骨頭吧？

    章擇夕發揮了章魚的特性和兇狠，伸出幾條章魚爪子，差點就把寄居蟹從他屋里給拖了出來當早餐！

    但寄居蟹欺軟怕硬是真的欺軟怕硬，章擇夕還沒使出十分之一的本事，寄居蟹逮著機會就一溜煙地逃跑了。

    章擇夕也嫌棄它個頭小rou少，追都懶得追了。找了個地方捕捉了兩條魚后，章擇夕拖著自己后背的房子打算還一條路上岸，背后的海螺殼給了身體柔軟的他極大的安全感?？稍谡聯裣Πl現帶著海螺殼趕路消耗體力更多的時候，還是只能拋棄自己辛苦保護下來的海螺殼，光著身子上路了。

    他剛把海螺殼脫下不久，今早那只欺軟怕硬的寄居蟹又跑了出來，把自己的身體從原先的海螺伸出，鉆進了章擇夕丟棄的海螺里。

    章擇夕遠遠看到的時候氣得要死，可他又不打算回去追著只寄居蟹滿地跑，只能忍下這口惡氣繼續自己的計劃。

    他的目標仍然是上岸，這座山像是一個階梯似的，他才從深淵底下爬上來，這么快又得往山上爬了。

    休息了一晚上，章擇夕重新恢復了精神，繼續往上爬著。這次他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從這里開始往上，都不再缺食物。只是有些海洋生物兇殘了些，比如那一大群正在捕食的蝠鲼。

    章擇夕此時已經出現在另一個臺階的海床，希望它們捕食的時候不要順便把自己帶走。

    當章擇夕認為自己距離海岸已經越來越近的時候，又看到了幾條三四米長的翻車魚再自己面前游來游去。

    一只頭和章魚爪繃直后長度有五六米長的巨型章魚就在他眼前吃掉了一頭不知是什么品種的鯊魚，體型至少有三米長。

    一坨半透明的不明液體出現在他前方五十多米處，這東西長了一副只有深海才能長出的丑模樣，如同鼻涕一般粘稠，貼著海床滑動，時不時伸出一條舌頭捕捉從上方游過的海魚。

    一只蝠鲼慘遭毒手，在掙扎了幾下后被這團如同鼻涕一樣的生物如同包餃子一般完全包裹。

    章擇夕完全看呆了，眼前的場景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深海淺海區的生物都聚集在了這片區域，不可否認這里物產豐富，卻像極了一個十足的捕獵場，而自己，只能算是獵物中的其中之一。

    和此處相比，之前他遇到的帶紋長須貓鯊都不過是小意思。

    這兒既不像深海又不像淺海，究竟是什么地方？章擇夕盯著頭頂上的太陽有些恍惚，只要有太陽在，陸地就一定不遠，他從海中醒來后就一直是這樣堅信的，但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底氣繼續這樣認為，就在他茫然發呆的時候，頭頂的太陽動了。

    太陽的位置不是一成不變的，這是人類都知道的常識，但眼前的太陽移動速度太快了，根本不是正常的東升西落，這個太陽出了會前后左右移動之外，還在變大。

    變大的概念又分多種，他認知中的兩種最為熟悉，一種是體型、體積和重量上的變大。一種是由遠到近視覺上的變大，而現在這種則是物體靠近后，視覺上所能看到的變大。

    章擇夕在第一時間有了概念，而這個太陽在朝自己所在方向移動！

    他心里難免有些發慌，太陽已經從一開始的足球大小，發展成了現在的臉盆大小，更靠近一些時，已經如同一個大圓桌。散發出來的光芒十分刺眼，而隱沒在這強烈光線之下的是一道小小的身影。

    隨著它的靠近，那到身影的模樣逐漸清晰。

    章擇夕看清楚后，內心十分震驚。

    長相怪異的鮟鱇魚頭部頂著一個比它身體還要大上十倍的圓形燈，猶如空中的太陽后面追著一條游魚。追逐光亮的海洋生物們如同飛蛾撲火，卻在靠近時如同被電擊一般僵硬，最終成為了鮟鱇的食物。

    他的腦子很亂，不論是剛才出現的捕獵場還是現在出現的鮟鱇，都不該是生活在的小丑魚之上的生物，卻又齊齊出現在此處。

    本該生活在不同海域的生物卻在此處齊聚，種種跡象結合在一起，章擇夕腦子里驟然浮現了一個詞組平衡海域！

    平衡海域在哪？

    根據所有平衡海域的影像資料證明，平衡海域只可能出現在深海萬米之下。

    萬米之下的深海，僅憑他一只章魚的力量又怎么回得去呢？

    章擇夕如同被一下子抽空了力氣，癱坐在地上。

    太陽是假的，自己可能出于萬米之下的深海，甚至可能要在這里一輩子，對于習慣了人類生活的章擇夕而言，原始的海底世界無異于是一場折磨。

    一個人在擁有希望的時候潛力是無限的，所以在想到能上岸的時候，他愿意排除一切困難往上爬。

    可一旦希望破滅，多么有韌性的人都可能變成一灘爛泥，任由敵人踐踏而過。

    抵達海面已經失去了意義，失望的章擇夕直接趴在河床上，皮膚上的色素細胞將自己隱匿在環境之中，周身都透出了一股萎靡之氣。

    第5章

    章擇夕還沒頹廢多久，就有種危險的直覺令他全身發麻，令他瞬間清醒了過來，那是被捕食者盯上的目光。

    章擇夕對危險的感知從來沒有這么敏銳過，周遭水流發生了顫動時，他如同一個靈活的胖子，依靠體管噴射的水流推動自身快速移動，瞬間離開了原地。

    而他剛才所站的位置上，一條鮮紅細長且帶著倒勾的舌頭陷入土中。眼看目標落空，舌頭又收了回去。

    鼻涕怪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然來到了他背后，就在幾米之外。在對方表現出惡意之前，章擇夕甚至完全沒有任何察覺。

    他難免心有余悸，看到不遠處的正在靠近的那一坨的鼻涕怪，腳底抹油就想要逃跑，現在哪還有傷春悲秋的惆悵，滿腦子都是如何才能逃命。

    章擇夕發現鼻涕怪并沒有跟上，但他卻發現了另一個更要命的點。

    鼻涕怪的行動速度不快，但它的移動很隱蔽，舌頭也很靈活，往往會在其他生物不知不覺中靠近，趁其不備，一舌頭將獵捕帶入口中，舌頭上的倒刺能讓它們將捕捉的獵物固定得更加穩妥，而它們身體的特性能讓他們的肚子裝下它們本身體積兩倍的獵物，鼻涕怪的身體會被食物撐大，等食物完全消化后，身體才會恢復原本大小。

    章擇夕被追得不斷往內圍跑，這種鼻涕怪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有令人忽視的技能，不管他如何提醒自己要小心這些獵手，都能忽視路上看到的鼻涕怪，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只章魚已經落入了鼻涕怪的包圍之中，方圓百米之內，已經遍布了幾十只大小不一的鼻涕怪。

    章擇夕不得不停下繼續逃跑的章魚爪。

    幾乎是在他停下的同一時間，一條舌頭射來。

    他躲！

    又一條舌頭射來。

    他再躲。

    越來越多的舌頭襲擊而來，章擇夕根本無處可躲，情急之下，一股濃黑發臭的墨汁噴射而出，他的身體被這股力量帶動著向上升了好幾米。所有發動共計的鼻涕怪，舌頭都撞在了他留下的黑色墨汁里。

    大多舌頭在碰到墨汁時都選擇了快速縮回，只有兩條舌頭不小心碰到了一起，由于舌頭上的倒勾抓取能力強，使得舌頭糾纏在了一起，一時竟然沒能分開。兩條舌頭在墨汁里掙扎了三秒鐘，才從中脫離。

    這兩只嘗試過墨汁味道的鼻涕怪在舌頭收回后，身體突然掙扎著像扭麻花一樣扭動了起來，像是受到了重大攻擊。

    就在章擇夕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墨汁有毒時，這兩只鼻涕怪在翻滾扭動間開始嘔吐，一些半消化的魚蝦等混合物從它們裂開的口中溢出。不知道的，估計還得以為這是吃了屎才能吐成這樣。

    自己的墨汁應該沒毒，可能就只是臭了點而已

    鼻涕怪的味覺應該很敏銳，或者它們只是對章魚墨汁的厭惡，但這已經足以讓那個章擇夕抓住它們的弱點，并且利用這個弱點逃離這里。

    章擇夕這會兒其實心里也不太好受，雖然海底的生物吃喝拉撒都在海里，他來了兩天也該習慣了，但只要一想到大家的排泄都在海里，那些物質散在海水中，然后透過海水環繞在周身，就有種自己在糞池里洗澡的感覺

    想到此處，他立刻停止了自己危險的思維發散，把心思重新放到了突圍上，首先要確定一個安全的路線撤退。

    比如右前方雖然鼻涕怪的數量最少，個頭也不是很大，看起來就像是最好欺負的一群，但他已經看到了這些鼻涕怪后面的路線上，時不時伸出的頭來捕獵小魚的博比特蟲。

    若是數量不多，他也敢闖一闖，問題是那一片海床上隱藏了一大片的博比特蟲，章擇夕看到了一群小魚路過時直接被隱藏在沙子里博比特蟲捕捉，拖入了沙子中再也沒了活命的機會，為了生命安全，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章擇夕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往內圍的方向跑，或許因為心里還是對上岸帶有期許，不自覺地選擇了最有可能上岸的路線。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越往里可能就越危險，他沒有猶豫太久，最后選擇了原路返回，至于如何上岸并且進一步發展成回家，只能從長計議。

    做好決定，便以這一方向為突破口，一路噴著墨汁往前沖。

    墨汁所過之處，鼻涕怪無一不退讓，居然讓開了一條能供給他出去的路。

    這個方法確實是不錯的，就是有些費墨汁，噴到最后，他的身體都抑制不住微微顫抖，章魚爪有些發軟，好在安全離開了鼻涕怪的包圍。

    虛了，他真的噴得一滴都沒有了

    章擇夕站在一片海床的邊緣，回頭看了眼身后廝殺成一團的海洋兇獸，拖著顫抖的軀體從邊緣一躍而下，借著海水的浮力緩沖落下，時不動動章魚爪調整方向，避免自己磕在哪顆石頭上受傷。

    回程可比往上爬的時候快多了，還省力，要是覺得速度快，他會張開章魚爪，讓章魚爪之間的那層薄膜形成傘狀，幫助自己穩穩地降落。

    等他降落在下一層海床的時候，海底的光線已經十分微弱，章擇夕打算找一個棲息地。

    他的降落地點并非他往上爬的起點，只是屬于同一層海床，這層海床上的危機相對來說少了很多，至少以自己的兇殘，完全能在這兒當一個捕食者而不是食物。

    除非他能長成四五米的巨型章魚，否則應該不會再有上去冒險的念頭了。

    他降落的地點有些微妙，這里居然居住了不少章魚。

    章擇夕看不到自己的全貌，無法判斷自己是否和這些章魚為同族，它們的顏色各異，因為章魚有變色的能力。

    在章擇夕看來，他能不能分辨這些章魚是不是自己的族群都不要緊，因為就算他和章魚們是同種類，他也無法與之相親相愛。因為章魚本身就有同類相食的習性，雖然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會發生食用同類的概率應該不大，但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遇到，畢竟章魚有時候餓起來連自己都吃！

    章擇夕默默離開了這一片章魚活躍的區域，來到了隔壁一片珊瑚群中。

    這里的環境不錯，食物種類豐富，還算安全，最重要的是，出門捕食方便快捷。

    章擇夕不是不想上岸，但他往上游的前提是能在各種兇殘的海底生物面前走一遭。

    要是他能長成傳說中的挪威海怪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