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1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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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看著那些送過來的東西,臉上卻并不見多高興。 出奇的是,江懷也不甚熱絡,只是讓她在出嫁之前回府小住一段時間。 柔嘉看著這些東西本就說不出的煩悶,能出宮當然更好,是以吩咐了染秋收拾著一些貼身物件,便要出宮去。 正收拾的時候,張德勝卻意外來了偏殿,給她送上了一份單子。 “公主,這是陛下給您擬定的陪嫁單子,讓奴才送過來給您過目,陛下說公主若是還有什么想要的盡管說,若是有不喜歡的也盡管劃去?!?/br> 張德勝捧著這道厚厚的折子暗自咋舌,當初永嘉公主定親的時候,那陪嫁的單子都沒這么厚,這單子上還不知道給了多少好東西。 陛下若是真的對人好起來,也著實叫人難以招架。 “多謝公公?!?/br> 柔嘉接了折子,一展開,那層層疊疊的里頁便墜了下來,一連幾十張,一直垂到了地面上。 張德勝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這么長的單子還是止不住的震驚。 陛下這遭,是要把內庫給搬空了吧。 玉如意,碧璽,珠翠,紫檀屏風,黃花梨千工床,還有各式寶瓶,匣子,綾羅綢緞…… 那單子無所不包,展到最后,里面又夾雜了不少地契,鋪子還有溫泉莊子,保管她往后幾十年都無憂無慮。 柔嘉一一掃過,越看眼睛越酸,幾乎快握不住,最后深吸了一口氣,把折子又遞了回去:“拿回去吧?!?/br> “公主可是不滿意?”張德勝目露詫異。 柔嘉慢慢地將掉落的里頁一頁一頁地合好:“不是,是太貴重了,不合公主出嫁的禮儀,我受不起?!?/br> “這是陛下給您的,公主不必推拒?!睆埖聞俨桓沂栈厝?。 柔嘉嘆了口氣,只好接了折子,拿了筆一一地勾劃著,把那些過于貴重的東西一樣樣的劃掉,又把那厚厚的一摞地契也盡數還了回去,交給了張德勝:“你拿給他吧,就按普通的禮儀來就好?!?/br> “這……”張德勝拗不過她,只好又將折子又遞了回去。 蕭凜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但這些日子還是一直在書房議事,折子也盡數送到書房來。 他這些日子并不怎么言語,張德勝侍奉的也愈發小心翼翼。 “陛下,公主看過陪嫁的單子后,又叫奴才給拿回來了?!?/br> “為何又拿回來了?”蕭凜停了筆。 “公主說是著單子太貴重了,她受不起?!睆埖聞偃鐚嵉幕胤A,將單子又遞了上去。 蕭凜將那折子展開,認真掃了一遍,發現她將所有不合公主的禮制的東西全都劃掉了,他額外送給她的鋪子莊子也一個沒留。 她還真是規矩,規矩到不肯和他有任何多余的牽扯。 連他的關心也不肯收。 蕭凜看著那折子沉默了許久,又提筆重寫了一份,起了身向偏殿走去:“那朕親自給她?!?/br> 偏殿里,柔嘉正在收拾出宮長住的東西。 小孩子不懂事,全然不知道屋子里多了這么東西是什么意思,看見了內務府送來的那些東西,反而高興地張著手去要。 染秋看著小滿咯咯直笑的樣子,說不出的心酸,哄著他讓他把手中緊緊抓著的嫁衣放下。 “小皇子,這個東西不可以玩,奴婢去給您拿撥浪鼓好不好?” 可小滿只有六個月,一抓住了東西便怎么也不肯放下,擰著秀氣的小眉毛扭著頭就是不肯放手。 最后還是柔嘉走了過去,對著染秋搖了搖頭:“我來吧?!?/br> 小滿一見到娘親過來立馬便咧開了嘴,舉著手中吃力地拽著的紅色衣裳遞給她,嘴里咿咿呀呀地格外高興。 柔嘉將那嫁衣從他rou乎乎的小手中扯了出來,輕聲地哄著他:“時候不早了,娘親抱小滿去洗澡好不好?” 小滿最喜歡玩水了,一聽見洗澡立馬松了手,長大了手要她抱。 染秋趁機將那被揉皺的嫁衣抽了出來,笑著開口道:“還是公主最有辦法,您一來就把小皇子哄得服服帖帖的?!?/br> 柔嘉抱著孩子默不作聲,小滿的確最聽她的話,可若是她走了呢?他一定會哭鬧不停吧…… 柔嘉斂了斂眉,強行打起精神,抱了他去洗澡。 盆里的水不深,小滿一脫了小衣服,進到了盆里便像魚兒進了水里一般,拍著水大笑。 一用了皂角,他渾身滑不溜秋的,更是難抱。 柔嘉又氣又笑,一場澡洗下來被濺了一身的水,連頭發絲上都沾了水珠。 “不許鬧了!” 柔嘉故意板起了臉,他才消停了些。 趁著他愣神的一瞬,柔嘉趕快拿了張薄毯把他包了起來,抱著他轉身出去。 蕭凜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兒子從柔軟的毯子里探出頭來,睜著滴溜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柔嘉身上半濕,被打的輕薄半透的衣服裹著身子,微微有些不自在。 蕭凜掠了一眼,便挪開了眼神,并未上前。 這些日子因為他們不睦,孩子也沒怎么見到過父親。 但以后孩子畢竟還是要靠他。 柔嘉看著他們生疏的樣子頗不是滋味,一伸手將孩子抱給了他:“你抱抱他吧,我衣服濕了,去換身衣服?!?/br> “好?!笔拕C只當沒察覺到她雙手環著胸的微窘,接了孩子,。 小滿正在認人的時候,被一雙不同于母親的大手抱住,倒也不鬧脾氣,只是咬著手指好奇的看著他。 蕭凜看著這張融合了他們二人的臉心里也說不出的奇妙。 柔嘉換好了衣服出來的時候,只見蕭凜還是站在那里,和她進去時一個模樣,而那懷里的孩子早已睡著了。 “怎么不把他放下?”柔嘉走了過去。 蕭凜被她一問,稍有些不自在:“朕怕吵醒了他?!?/br> “哪有那么容易醒?!比峒屋p輕地開口,斂眉將孩子走放在了搖床上,替他掖著被角。 蕭凜僵硬的手臂慢慢垂下,看著她在燈光下溫柔哄著孩子的樣子,心里被戳動了一下,那放在袖籠中的折子忽然有些不想拿出來了。 停頓了片刻,當看到她收拾了大半的包袱的時候,他才將那折子拿了出來,聲音平靜地開口道:“傍晚朕讓張德勝給你的單子你沒收,朕又改了一些,你看看吧?!?/br> 柔嘉安頓好孩子,吹了燈出來,只見那折子還是一樣的厚,仍是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用不著這些?!?/br> 蕭凜卻執意將折子遞了過去:“做不成夫妻,朕到底還是你的兄長,就當是朕作為兄長的責任吧?!?/br> 他們都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柔嘉收下了折子,卻沒要那些地契,低低地說了一句:“多謝皇兄?!?/br> 一聲皇兄,將他們分的涇渭分明。 蕭凜只好將地契收了回來,兩個人相顧無言,耳邊只有孩子熟睡的呼吸聲。 柔嘉聽著那徐徐的呼吸聲,攥緊了手才朝他開口:“出宮后,我名義上畢竟還是小滿的姑姑,以后我想回來一年看他兩次,可以嗎?” 蕭凜僵硬地點了點頭:“好?!?/br> 柔嘉看著那熟睡的孩子,仍是有些不放心:“小滿年紀還小,我不在了,你以后多和他親近親近,不要讓他像我們一樣,可以嗎?” 蕭凜仍是點頭:“可以?!?/br> 交代完孩子,柔嘉這才舒了口氣,故作輕松地笑著問他:“你的傷如何了?” 蕭凜第一次看到她主動對他笑,被這笑意一晃,愣了片刻:“沒什么大礙了?!?/br> 最后一件事也放下了,柔嘉徹底沒了牽掛,卻又有些空落落的,偏著頭看著外面茫茫的夜,不知這么漫長的以后要如何度過…… 火燭寂靜,偶有一聲畢剝響起,蕭凜看了眼那內務府送來的幾件嫁衣,久久沒有回神:“這幾件嫁衣,你打算選哪件?” 這些嫁衣已經送來有些日子了,柔嘉卻刻意沒去看過。 眼下被他一問,她才第一次認真地去看。 指尖一一滑過那些精美的刺繡和上好的綢緞,柔嘉收了手:“都挺好的?!?/br> 蕭凜卻是一眼看中了中間的那件:“這套裁剪和花樣很適合你?!?/br> 柔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并未反駁:“好,那就這件吧?!?/br> 她生的美貌,偏偏性子清冷,平時穿衣多以素色為多,蕭凜還從未見過她穿大紅色的樣子。 一低頭看到她白皙的手指撫著火紅的嫁衣的模樣,他心中微微一動,不由自主地開口:“年關將近的時候,朕可能會出巡一趟,來不及送你出嫁了,你能不能提前穿一回嫁衣,讓朕看一眼?” 柔嘉低著頭,撫著那衣裳并不應聲。 蕭凜見她不回答,又背過了身:“是朕唐突了,你若是不愿……” 他話還沒說完,柔嘉卻忽然點了頭:“可以?!?/br> “反正總要試的?!比峒谓裢砀裢獾睾谜f話,“你暫且等等?!?/br> 嫁衣的穿著格外的繁瑣,隔著一道屏風,蕭凜聽著后面窸窣的動靜,不知為何,忽然有些緊張。 屏風一撤,那一身大紅嫁衣的人裊裊地走了出來。 烏發,紅衣,雪白的手臂從那袖中一抬起,沖擊力極強,極盡明艷。 蕭凜盡管腦海中早有預想,但她一出來,還是連杯中的茶都忘了飲了。 “不好看嗎?”柔嘉看著他木然的樣子微微垂下了睫。 “不是?!笔拕C放下了杯子,卻一時語塞,半晌,才吐出幾個字,“朕記得,新婦需綰發才好?!?/br> 新嫁娘的確需要綰發,柔嘉捋了捋一頭垂墜的青絲,款款坐在了銅鏡前,可她的頭發太長太滑,沒有侍女的幫忙怎么也挽不上。 “朕幫你吧?!?/br> 蕭凜綰起他曾經把玩過無數次的發絲,雙手一繞,插了支簪子,替她松松的綰了個簡單的發髻。 頭發一束起,她真的有幾分新嫁娘的樣子了。 蕭凜看著那鏡中明媚的人,久久移不開眼,搭在她肩上的手隱忍克制,終于還是忍不住收攏了手從后面抱住了她。 明日她便要離宮去江府長住,等她回來出嫁的時候,他大概已經去出巡了。 今晚不出意外,應該是他們相處的最后一晚了。 蕭凜貼著她的額發,半晌,克制了心底那些卑劣的,陰暗的,瘋狂的心思,平靜地撫著她的側臉:“你能不能嫁給朕一次?和朕做一晚夫妻,哪怕只是做個表面樣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