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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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表面夫妻,但柔嘉怕牽扯不清,打算提前跟謝二說清楚,于是二人便借著游園宴的名頭到宮外一敘。 但她不知,蕭凜雖表面不關注,暗地里仍是讓人通稟著她和謝二郎的一舉一動。 當聽到她欲和謝二郎一同游湖的時候,他原本就惡化的傷口愈發疼痛難忍。 “陛下,您最近需要靜養,萬萬不可動怒?!?/br> 徐慎之給他清理著傷口,每看一眼那觸目驚心的傷痕,握著藥瓶的手便多抖動一分。 齊成澤跪著地上,見他臉色鐵青,也不敢再繼續開口。 上完了藥,蕭凜面色和緩了一些,才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繼續說,他們準備去哪里游湖?!?/br> “大明湖?!饼R成澤將攔下的信遞給了他。 蕭凜接了信,一行行看著那娟秀的小楷,越看臉色越沉,最后手一松放下了信,重重地咳了一聲。 “陛下您別急?!毙焐髦B忙給他拿了止疼的藥丸,余光里瞥到那信心里一陣陣地犯苦。 都到這個份上了,公主怎么還偏要往陛下傷口上撒鹽。 陛下的傷原本并不重,但從兗州匆忙回京的時候惡化了一些,后來在壽宴上陛下又喝了那么多的酒,才愈發嚴重。 如今他和公主慪著氣,飯不好好吃,藥也不好好上,這傷口愈合了又裂開,還不知什么時候能好。 齊成澤覷著他的臉色,猶疑著問了一句:“陛下,需要把這信攔下不發嗎?” 攔下又有什么用。 她那么愛那個謝二,他攔得住她的人,攔不住她的心。 一想到她那晚真情流露的控訴,蕭凜心里便說不出的發堵。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吐出幾個字:“不必了?!?/br> 他越是平靜,額上的汗出的便越多。 齊成澤看著有些不忍,又不敢多勸,只好將信送了過去。 游園宴一連三日,因著謝二郎遠來是客,又對京城的風土頗感興趣的緣故,柔嘉便也領了他三日,四處游逛著。 蕭凜并未阻攔他們,還是讓齊成澤暗地里保護著。 每每齊成澤說完,他的傷口都要疼上幾分,卻還是像受虐一樣,又讓他繼續說著。 “謝二郎性情溫和,公主溫柔大方,兩人志趣頗為相投,在亭中題了不少辭賦,今日謝二郎臨走的時候送給了公主一本詩集,公主也回贈了一本棋譜,明日他們又繼續在湖畔約見……” 齊成澤越說聲音越低,已經不敢抬頭去看陛下。 已經發展到互送東西的地步了? 蕭凜重重地咳了一聲,他們在一起這么久,除了當初在廬州他設計她給他刻了一個印章之外,她再沒主動給他送過任何東西。 果然是鐘情已久的人,她送起東西來真大方。 蕭凜攥著手中那個摔的滿是裂縫的印章沉默不語。 齊成澤跟了他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他這般傷神的模樣。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越了本職,勸了一句:“陛下,您若是放心不下,不妨親自去看看?” 讓他去看他們有情人甜甜蜜蜜,如膠似漆? 蕭凜背了身深吸了口氣,只是攥著印章的手越來越緊。 柔嘉已經帶著孩子搬去西偏殿數月了,內殿里冷冷清清的,隱約間只有幾聲柔婉的歌聲細細長長地飄過來,大約是她在哄孩子睡覺。 蕭凜傷口疼的發緊,枕著這細柔的嗓音才勉強入了眠。 昏昏沉沉間,夢里,隔著一片浩渺的云霧,他忽然看見了兩個人并肩走在湖畔。 一個身形清瘦,一個亭亭玉立,兩人走走停停,時不時相視一笑著。 他站在了他們前面,他們仿佛也看不見似的。 他伸手想去拉她,可手剛搭上她的胳膊,不知從哪兒忽然鉆出了一個極像她的小姑娘,氣鼓鼓地推開了他。 “不許碰我阿娘!” 那小姑娘叉著腰,唇紅齒白,看著格外神氣,蕭凜有一瞬間晃了神。 等他再反應過來,只見眼前挽著發的女人把孩子拉了回來,指著他溫溫柔柔地說:“叫舅舅?!?/br> 小姑娘聞言立馬笑開了花,清甜地沖著他叫了一聲“舅舅”。 舅舅,誰是她舅舅。 她可真狠心,不但嫁人了,還生女了? 蕭凜被這一聲喊的頭疼欲裂,汗涔涔地睜開了眼。 一醒來,內殿空空如也,耳邊仿佛還有那小孩子的聲音,一聲一聲聽得人發緊。 蕭凜按了按眉心,才將這荒唐的夢拋了出去。 可再一清醒,耳邊卻仿佛真的縈繞著小孩子的哭聲。 “怎么回事?”他偏著頭問了一聲。 張德勝立馬湊了過來,拿了帕子給他擦汗:“公主出門了,小皇子醒來找不到她正在哭鬧?!?/br> “乳母呢?就這么任著他哭?!笔拕C皺了眉。 孩子還小,嗓子也弱,這聲音聽著已經有些啞了。 “小皇子最近幾天都沒和公主待在一起,脾氣有些大,今日格外難哄,乳母也哄不住他?!睆埖聞贋殡y地解釋著。 小孩子哭的實在可憐,隔了那么遠,聲音都毫無阻隔地傳進來,蕭凜一陣頭疼,扔了帕子下了床:“那朕去看看?!?/br> 小滿出生后正是蕭凜最忙的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他一直是由柔嘉帶著。 因著他和柔嘉冷戰的緣故,他也有段日子沒過去了。 小孩子記性原本就不好,加之他又不常抱他,因此當他伸手過去試圖將他抱起來的時候,小滿一點面子也不給他,揮了揮rou胳膊,固執地不讓他抱。 他試圖強硬的將孩子抱起來,手剛沾上,小滿便哭的愈發厲害,尖細的嗓音繞了整座大殿。 蕭凜一陣頭疼,不得已又指了指一旁的乳母:“想辦法,讓他不準哭了?!?/br> 被點到的乳母一陣惶恐,連忙上前去抱。 可小滿今天脾氣格外地壞,任誰都不給抱,一碰便嚎啕大哭。 乳母怕他哭壞了嗓子,連忙收了手,一臉為難:“陛下,小皇子不要奴婢,小皇子大約是想公主了,平常若是不忙都是公主照顧的他,公主很少讓奴婢們插手?!?/br> 他想又能怎么辦,他娘這是打算不要他了。 蕭凜站著一旁,看著那搖床里的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滿是無奈。 小滿仿佛也在較勁似的,等不到娘親便一直哭。 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蕭凜看著這個只會哭的蠢兒子說不出的煩躁,冷聲戳破了他的伎倆:“別哭了,你哭她也聽不見?!?/br> 他一開口,小孩子仿佛聽懂了似的,忽然止住了聲音,含著淚看著他。 片刻后,他鼻子一皺,委屈地瞬間張大了嘴巴,哭的愈發大聲。 蕭凜傷口發疼,昨晚又做了一夜的噩夢,本就沒休息好,眼下被他這么一吵,簡直頭疼欲裂。 可這么小的孩子,跟他講道理他又聽不懂,更不能打罵。 蕭凜束手無策,走動間看到了床邊柔嘉換下來的衣裳,無奈之下一伸手拽了過來,將那衣服丟到了孩子身上:“別哭了,這不是回來了?”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住,小滿嚎啕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揮著胳膊吃力地扯著身上的衣裳。 可是左扯又扯,衣服拽了大半,也沒看到香香軟軟的娘親,他小嘴一扁,又要掉淚。 眼看那眼眶中的淚又搖搖欲墜了,蕭凜不得已只好伸手將他抱了起來:“那朕抱你去找你娘親?” 被他的大手一抱住,小孩子渾身都硌的不舒服。 “真麻煩?!笔拕C按住他亂舞的胳膊,神情稍有些不自在,“既然你這么想她,那朕便帶你去吧?!?/br> 這么小的孩子能聽懂什么,陛下分明是在自說自話。 張德勝低著頭暗笑了一聲,只當沒聽出來,躬了身出去備了馬車。 因著是微服出巡,所以蕭凜并沒帶太多人。 一路上,小滿哭哭停停,直到馬車駛過了宮墻,到了城外,他頭一回看到外面的樣子,一時間被吸引住了,才漸漸停下了哭聲,眨巴著眼睛滿是好奇。 另一邊,大明湖畔。 柔嘉因著早上被孩子纏了一會兒,到的晚了些,她過去時,謝明鈺已經到約定好的亭子里了。 “對不住,我有些事耽擱了,讓你久等了?!比峒尾亮瞬令~上的汗,臉上滿是抱歉。 謝明鈺恭謹地朝她行了個禮:“公主不必向臣道歉,這幾日原本就是臣叨擾公主了,臣應當謝過公主領著臣游覽京城風土才是?!?/br> “無礙,我原本也沒怎么出過宮,又要遠嫁了,說是領著你,倒不如說是我自己想看看?!比峒屋p聲開口。 謝明鈺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一絲落寞,禮貌地安撫了一句:“南郡地大物博,風氣較京城開放一些,公主嫁到那邊之后盡可游山玩水,絕不會有人約束您?!?/br> “多謝二公子體諒?!?/br> 這幾日觀察相處下來,柔嘉發現這位謝二郎的確如傳言所說,溫柔體貼,又毫不逾矩,隱約讓她想起了從前的一絲感覺。 “公主不必道謝,先貴妃對我謝家有大恩,您放心,您若是嫁過去,謝府闔家上下一定聽憑您的心意行事?!敝x明鈺說道。 “不必如此麻煩了?!比峒伪尺^了身,看著亭外大片大片的荷葉淡淡地開口,“我嫁過去不過是為了出宮罷了,給我留一座小院子就行,等過個一兩年我們二人和離,到時候于你也不會有什么耽擱,于我也了全了心事?!?/br> 心事? 這位公主雖然生的美貌,但眉宇間總是籠著一層薄紗般的哀愁,令人見之生憐。 謝明鈺自己是受過情傷的人,知曉她大抵也是,于是體貼地閉了嘴不再問:“一切聽憑公主的吩咐?!?/br> “不說這些了,你快離京了,下次再見大約便是大婚了,這些日子我再領著你四處轉轉?!比峒螖苛藬扛袀那榫w,領著他四下漫步走著。 鄴京極為繁華,湖邊的鬧市上一大早的便人聲鼎沸,街道兩側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子。 正值夏日,香蘇湯,荔枝膏水,楊梅渴水處處可見。 柔嘉鮮少出來,看著街道上琳瑯滿目的一切,比謝明鈺還要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