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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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的命運從來都不是她能夠做主的,慌亂之間,她下意識地看向高臺上那個能決定她生死的人。 然而皇帝只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神色平靜,對她眼中的祈求似乎看不到一般,只是在旁觀一場不相關的大戲。 柔嘉僅有的一絲希望也徹底涼了下來。 也對,她從來都不該對皇兄抱有什么希冀的,尤其是到了這種時候。 從他這么多年一直把她當空氣,從他幾次三番恨不得掐死她的時候,她早就該明白的。 眼前的是皇帝,是一國之君,眼中最看重的是兩國的利益。 西戎愿意加歲貢,又是邊境的一個舉足輕重的部落,那么多實打實的利益難道不比她一個徒有虛名的公主有價值的多?她憑什么會認為皇兄會為她拒絕到手的利益呢? 她一定是昏了頭了,才會下意識的天真地看向他。 柔嘉平靜收回了視線,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可面對著下面那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神,她又不禁攥緊了手心。 她憑什么要一直任人擺布,聽天由命呢?尤其是明知這場婚事是一場預謀已久的算計的時候。 柔嘉慢慢站起了身,不卑不亢回敬道:“多謝阿木勒王子抬愛,只是柔嘉覺得這大抵是一場不那么合適的巧合。王子不知,柔嘉出生時天上恰好有熒惑守心的異象,這在我們中土是災星之兆,萬一沖撞了神女,柔嘉可萬萬不敢承擔。請王子仔細為全族、為王上的病情考慮才是?!?/br> 災星? 她為了拒絕求親竟不惜當眾自毀聲名,這對一個女子來說簡直是自絕了后路。 臺下一時議論紛紛,眾人神色各異,便是此次成功拒絕了和親,這位公主從今往后著親事上怕是也艱難無比了。 “是嗎……” 阿木勒一愣,亦是沒想到這位看著嬌嬌弱弱的公主為了拒絕他連這種話都能說出口,但頂著各色的眼光和周圍人的議論,他又覺得被駁了面子,大有被看輕了的意思,不由得恨愛交加,反倒越發生了想將人奪到手的心思。 西平方才還有些羨忌這位中土的公主,羨慕她的幸運,嫉妒她的美貌,此時卻只剩下憐憫了,她有些不忍,扯了扯王兄的袖子低聲勸道:“要不算了吧?” 可阿木勒怎么肯放棄到手的王位和美人? 他眼中滑過一絲陰鷙,聲音越發堅定:“公主何必這般自輕,俗話說一地有一地的風俗,咱們西戎沒有中土那么講究,什么熒惑,什么守心,在我們看來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天象而已。再說了,便是不成,您依舊是大縉賜給我們的最尊貴的公主。公主若是不信,阿木勒現下便再多加兩成歲貢!” 又追加了兩成,現下已然是五成了,這是鐵了心要求娶她了。 在場的眾人無不嘩然,各色的眼光齊齊地看向她,間或還有一二起了哄的,高喊著要她主動開口答應的,看的柔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也有一兩個有些同情的,畢竟那西戎的王已經老的快死了,這阿木勒王子又生性殘忍,姬妾無數,這樣一個嬌怯的美人若真是嫁到了那苦寒之地,還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樣子。 柔嘉站在那里,只覺得偌大的殿堂逼得她已經快沒有立錐之地了。 五成,便是在大縉,也算得上一樁極為豐厚的禮,何況又牽扯到邦交之事,她拿什么替皇兄拒絕? 灼灼的目光逼視著,柔嘉退無可退,一偏頭,卻看見桓哥兒站在宴席一側的簾后,臉色漲的通紅,額上青筋凸起,大約是看明白了她現下被逼迫的處境,憤怒地想要沖過來趕走那些人。 他掙扎著想要過來,卻被小泉子跪在地下死死地抱住了腰,鉗住他雙手不許他沖上殿。 柔嘉一看到桓哥兒憤怒的抓著門框不愿松手的樣子心里便止不住地酸澀和難過,但是她現下已然自身難保了,不能再白白地把桓哥兒拖下水。 于是硬是憋回了眼淚,忍住了悲痛,對他擠出一個笑來。然后在寬大的袖子底下遮掩住手勢,悄悄地讓他回去。 一連勸了好多次,桓哥兒大抵也知道自己是做不了什么的,終于松開了手,放棄了掙扎,紅著眼圈被小泉子抱了下去。 柔嘉看著那小小的一個身影徹底消失,眼淚已然有些控制不住。 但是這么多人看著,她便是要和親,也不能以這般姿態,于是慢慢收回了眼淚,仍是轉過了身來。 太后離得近,目睹了一切,眼下只覺得十分快意,她看似好心地問道:“柔嘉,你覺得這婚事如何?依哀家看著,這倒是兩族難得的幸事,你說是不是?” 被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倘若再拒絕,倒顯得她實在是不識大體了。 即便這所謂的大體之下只不過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是見色起意,是令人惡心的威逼,但好像安上了這么一個名頭,便從家國大義上將她壓的死死的,一如當初逼死她母親那樣。 她緊抿著唇,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心已然掐的出了血。 雖是公主的婚事,但這事說到底事關兩國,最終能拍的了板的還是那坐在龍椅上的人。 阿木勒對著大縉的宮闈往事略略知道一些,總歸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公主,遠嫁到他鄉興許正中了皇帝的意。 再一抬頭瞧見皇帝神情平靜,他便以為揣摩到了圣意,于是頗有了些把握地跪下來:“西戎是真心求娶柔嘉公主,懇請陛下看在我子民有難的份上賜降公主,永結兩國之好!” 柔嘉已然快撐不住了,也不由得提著心看向了皇兄。 皇帝慢慢放下了杯子,神情掩映在燈火之下,看不分明。 氣氛正緊張之時,遠遠的宮門外卻忽然傳來了沉重的撞鐘聲,綿長悠遠,在所有人的頭頂上籠罩上了一層無形的哀傷。 “這個時辰,怎么撞起鐘來了?”有不知情的朝臣探著頭向外面望去。 可那鐘聲響了三下,卻并沒有停,一聲一聲,哀慟低沉,到了第九聲的時候,眾人終于明白了過來,這是宮中的貴人薨逝的喪鐘。 但眼下宮中的貴人都聚在了這乾元殿里,還有誰呢? “難道是太皇太后薨了?”一位三朝元老顫著聲音看向那遠方的宮殿。 恰在此時,前來報喪的太監滿身風雪地推開了大門。 看見那高臺上的皇帝,他還未開口,便滿臉是淚,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凄惶地道:“陛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賓天了!” “什么?” 那消息傳進殿里,一向冷靜的皇帝騰地一下站起,情緒失控的險些站不穩。 張德勝連忙扶了一把,跪著地勸慰道:“陛下,您節哀!” 眾人亦是震驚,紛紛跪了下去,大殿里方才還歌舞升平的氣氛一掃而空,舉目皆是壓抑的哭聲。 柔嘉難以置信的愣在那里,guntang的眼淚像斷了線一般砸下來。 太皇太后……薨了? 那位如此可親、待她如同親孫女一般的太皇太后薨了? 她喃喃地念了一句“皇祖母”,話還未出口,卻覺得喉嚨間涌上一股血腥氣,整個人眼前發黑,幾乎支撐不住。 這世間最后一個真心實意待她的長輩也去世了。 從今以后,她在這深宮之中當真是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再也沒有任何可以避風、可以茍安的余地了。 第15章 撞見 太皇太后薨逝,舉國哀慟。 皇帝沉痛至極,下令以國喪之禮為太皇太后守孝,全國上下一月之內禁婚娶,禁宴樂,西戎的求親也隨之擱置。 阿木勒大為光火,但礙于大縉的禮法又不得已,只得尋了借口在鄴京多留上一個月,等著大奠過后再舊事重提。 太皇太后不但生前幫助她良多,連她逝世后也冥冥之中替自己解了一時燃眉之急,柔嘉一想到這里更是悲痛到難以自抑。 自聽到消息起,她便一連數日地跪在慶福宮守靈,粗布麻衣,不食葷腥,原本便不甚豐腴的身材經此一遭更是消瘦了許多。 等到了送太皇太后的遺體下葬西山那日,柔嘉清減的連腰身都細了一圈,仿佛一陣風過便能將她整個人吹折了腰。 盡管她心誠至此,但這些宗親一見她一身縞素服齊衰之禮,眼中的神情登時便古怪了起來,竊竊地私語著。 “她怎么還有臉拜?真晦氣,太皇太后的死說不準便是她的克的!” “就是,剛在大殿里承認了自己是熒惑守心的命格,轉眼間太皇太后便薨逝了,這其中保不準便有什么關聯?!?/br> “果然和她母親一樣,都是個煞星的命,蕭氏皇族這是造了什么孽,禍事一個連著一個!” “那西戎人還巴巴地要娶她回去,也不知道娶了這個煞星回去,他們有沒有福氣消受?!?/br> “左不過還是看上了這張臉唄——依我看倒未必是什么煞星,倒像是話本里說的那些山精木魅,化了形專來吸人精氣的。你瞧瞧她那雙勾人的眼,一眼看過來,勾的那些人連魂都忘了!” 閑言碎語,越說越離譜,染秋氣得臉色發漲,柔嘉卻是面色如常地經過這一張張或鄙夷或諷刺的臉,置若罔聞地拜了下去。 皇祖母已然逝世,她不想在這送別的最后一程上還要擾了她清凈。 見她面不改色,眾人忿忿卻又無奈,畢竟是先帝親自封了公主接進宮里來的,她們頂多是嘴上譏諷幾句罷了,誰也不敢真的沖上去攔。 只是這流言還是慢慢地傳了開,回去的路上太妃太嬪們的馬車不約而同的離了她三丈遠,仿佛一靠近她真的會沾上什么晦氣似的。 柔嘉早已習慣,一個人回去也并不覺得冷落,但偏偏不巧,那馬車的軸承不知何故壞了,一路顛顛倒倒,歪歪斜斜,一拐彎不小心剮蹭到山巖的時候,“砰”地一聲,徹底斷了開。 然而一干宗親瞧見是她的馬車出了事,或是避之不及,或是視而不見,竟是沒有一個人邀她同乘回宮。 “這可如何是好,這天陰的厲害,估摸著是要下雪,西山又這樣的遠,萬一回不去留在著山里怕是會凍出個好歹來……”染秋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皇家隊伍忍不住有些著急。 車隊很長,他們不一會兒便被甩在了大后方,柔嘉原本也不指望他們會搭手,沉思了片刻對她道:“你讓小泉子去找一找內務府的總管,讓他給我們騰一輛運貨的馬車出來?!?/br> 運貨的馬車,還不知道要被那些宗親們怎么嘲笑。 但比起體面來,她說的確實最實際,染秋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只好叫小泉子踩著深雪走一遭。 山里是真的冷,狂風一刮,裹挾著暴雪天地間茫茫一片,風急雪驟,吹的這本就不甚結實的馬車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狂風撕碎。 左等右等,來人久久不至,柔嘉的手已冰涼,蕭桓體弱,即便是坐在馬車里,嘴唇也微微發了紫。 染秋著急地想親自去尋一尋,然而剛掀開簾子,那狂風夾雜著雪粒子便抽打的她睜不開眼,萬不得已又縮了回去。 正焦急之際,外面忽傳來了一聲揚鞭勒馬的聲音。 “吁——” 柔嘉掀了簾探頭,風急雪緊中,只見一個身穿銀白甲胄的人從高頭大馬上翻身而下,握著韁繩神情復雜地注視了她片刻,最后一屈膝,重重地一拜:“臣高彥昌參見公主?!?/br> 闊別多年,柔嘉再一次見到這位父親從前的得意門生,心情亦是有些雜陳:“高校尉請起?!?/br> 高彥昌一抬頭便看見了那張夢寐已久的臉,半掩在狐裘披風中,眼如星子,鼻尖小巧,出落的比他想象的還要美貌許多,心頭微微一動:“公主的馬車這是怎么了,需要卑職幫忙嗎?” 柔嘉側過身,只說:“不必了,我已遣了隨從去找內務府的總管了,想必不久就會有人來了?!?/br> 高彥昌擔任禁衛軍的司騎校尉,此次西山下葬的隨行隊伍正是歸他統籌,聽了柔嘉的話,他微微皺著眉道:“半途下了大雪,又起了狂風,雪天路滑,下山的路不好走,萬歲爺下令停了隊伍整飭,今晚暫且在山腳下安營扎寨,等雪停了再上路。內務府現下忙成一團,怕是沒空調撥人來,卑職這里恰好有一輛馬車,公主若是不嫌棄可以與在下一同到前方大營去?!?/br> 濃云黑沉沉的壓下來,眼看著這狂風大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停,桓哥兒又凍的可憐,柔嘉也不好再推脫,于是客氣地道了謝:“那就拜托高校尉了?!?/br> “公主不必這般客氣,這都是高某分內之事?!备邚┎粗@般疏離,欲言又止,最終只是低聲說了一句,“便是念在往日的情誼上,高某也定當為公主竭力?!?/br> 柔嘉此時身陷囹圄,不知該如何接話,只是垂下了頭不再看他,抱著桓哥兒上了馬車。 高彥昌亦是沒再開口,抬手替她放下了簾子,翻身上了馬在前面開路。 風聲呼嘯,雪滿山林,一路默默無言,走走停停,直到夜幕下沉的時候,他們才趕到山腳下的大營。 夜幕已經沉沉地墜了下來,西山的夜比之皇城更加深沉,遠處燃著幾堆熊熊的篝火,大營上插著一面黑金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