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又有點不甘心，想了想，問周陽：“周小姐不是本地人？”

    周陽微微一愣，過了一會，說：“嗯，不是?！?/br>
    “哦，”宋瑤淺淺笑著，“周小姐哪里人？”

    哪里人？

    一句平常人之間的問候，卻將周陽著著實實地難倒了。

    溫潤的茶喝在嘴里，百般苦澀。

    她最怕的一個環節，如期到來，怎么躲避都避不開。

    她將苦澀的茶咽下，思忖著回答：“海城?！?/br>
    “海城？”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林教授此時倒問了句。

    嘴里苦澀的感覺越來越重：“嗯，我在海城長大?！?/br>
    林教授眼鏡一摘，邊用眼鏡布擦拭，邊道：“那巧了，以前我有位學生也是海城人，說來也奇怪，這些年倒是沒收到海城那邊的學生?！?/br>
    顧青聞適時道：“前年有一位，不過后來因為某些原因，選了另外一所學校?！?/br>
    林教授揉了揉眉：“你一說倒想起了這件事，現在想想可惜了?！?/br>
    再睜開眼，他戴上眼鏡，仔細地看了看周陽，須臾他說：“難怪看你覺得親切，你和我那位學生還有些像?！?/br>
    他拍了拍老伴的手背，問了句：“是有點像吧？”

    林阿姨看了周陽一眼，一反常態的，她嗯了一聲：“是有點?！?/br>
    周陽放在膝蓋的雙手，緊緊捏著，她面上穩當：“那是我的榮幸?！?/br>
    林教授笑了笑：“二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斷了聯系，這些年倒是沒收到那位學生的消息，她也生了一個女兒，現在年紀應該跟你一般大，不知道現在過得怎么樣?！?/br>
    隨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從林教授口里說出來，周陽的心逐漸揉成一團，她扣著手心，用力抓著。

    她聲音輕輕的：“這么長沒消息，應該過得還不錯，可能她事忙，忘了聯系您?！?/br>
    “希望是這樣?！绷纸淌谠捓飵е駠u。

    一個簡單的話題，引出了老人家的一段陳年舊事。

    本是打探消息的宋瑤沒想到事情是這個發展，見兩位老師無端沉默了起來，她看看手表，見時間不早了。

    問顧青聞：“青聞，你待會回實驗室？”

    顧青聞摩挲了下指尖：“明天過去?！?/br>
    “張朝說你實驗室還有些工作沒收尾，本來想坐你的車一起過去?！?/br>
    顧青聞默然了一會，說：“你等一下?！?/br>
    他拿起手機，低頭按了幾下，放在耳邊。

    “張朝，你過來老師家里一趟?！?/br>
    那邊的人一個哀嚎：“師兄，現在？”

    “對。記得開車過來?！?/br>
    張朝嗚嗚又是一陣嚎叫：“做什么？還要開車？”

    顧青聞聲音言簡意賅：“過來接你宋師姐，你下午的實驗不是有問題要問?！?/br>
    那邊的哀嚎聲一停，傳來一陣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這端宋瑤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不用了，你有事你忙，我待會自己過去?！?/br>
    顧青聞將手機扣在茶幾上：“張朝馬上過來?！?/br>
    大局已定，宋瑤無奈：“……我去洗下手?！?/br>
    宋瑤走開，林阿姨嘆了幾口氣，可能還沉浸在剛才林教授提到的學生里，她情緒不是很高漲。

    “小周，不好意思，阿姨現在有些累了，待會讓青聞送你下樓。那個茶你喝試試看，如果味道不錯，下回我再給你準備一些?！?/br>
    周陽起身，扶了她一下：“您沒事吧？”

    “沒什么事，人年紀大了，身體熬不住，我先回房休息?！?/br>
    “要不要我扶您？”

    林阿姨擺擺手：“有你林叔叔在，你和青聞再坐一會。青聞，你待會送小周下樓?！?/br>
    林教授送老伴回臥室休息，宋瑤在盥洗室，客廳一下子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兩人都沒說話，無聲地坐了一會兒，顧青聞拿起水壺掂了掂，茶壺沒水了，他說：“你先坐一下，我去加點水?！?/br>
    周陽喚住他：“不用了，剛才喝得差不多了?！?/br>
    顧青聞將水壺放在桌上，又是一陣沉寂。

    盥洗室那邊的人還沒出來，周陽尋思了一會，問：“林叔叔剛剛說的那位學生……”

    她覺得事情不會這么巧合，但是又害怕得到自己害怕的答案，欲言又止。

    顧青聞大部分時間都扎根在實驗室，他不是對著電腦設計儀器的電路圖，不然就是在設計儀器，平時往來較多的都是實驗室的同事。

    再加例外的話，便是去面館的時候，那一點時間內，他會見到各色各樣各行各業的人。

    此時此刻，此處此地，安靜的客廳，兩個相識不久的人。

    一雙沉靜的眼睛望著他，眉間微微聚著，似忐忑，似害怕。

    他看著這樣的她，雖然他已見過她好幾次?？烧嬲愕蒙蠑档恼J識，今天是第二回 。

    顧青聞卻覺得面前的人格外熟悉。

    就像他第一次在喧鬧的面館里一眼注意她。

    她安靜著，靜默著，雖身處熱鬧，她卻不參與其中，而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將自己融于其中。

    久遠的歲月里，也有這樣的一個人。

    那個背影單薄的人，頂住所有異樣的目光，低頭走過一條又一條黑而暗的走廊。

    顧青聞微地沉吟，半晌他說：“按照老師說的時間，應該是他教學本科時候的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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