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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說出口的話,在顧青聞掰開一次性筷子的瞬間,全部吞回了喉嚨。 顧青聞有個很好的習慣:食不言。 至于寢時,語不語?張朝想,多半是不語的。 樓下熱熱鬧鬧,快人快語頻出,偶爾還有幾聲氣勢浩大的笑聲。 樓上是為安靜點,但趕巧今天隔壁有一桌父母帶著小孩出來吃面,小孩吃著吃著,湯匙一掉,一開始還好好的,后來不知怎么了,突然嚎啕大哭。 張朝一邊吃一邊搖頭,不是為小孩愈來愈大的哭聲,而是苦于他們這桌的安靜。 有句古話:大隱隱于市。 這要放在古代,他們這桌就是絕世深藏不露的大俠。 “我下樓加小菜?!鳖櫱嗦労鋈徽f。 說完,也不待張朝的反應,他端著湯面碗,起身離去。 張朝呆呆的,驚訝于眼前的處境。 什么隱士高人,什么絕世大俠,張朝后腳馬上否了這個高深的寓意。他們就是人群里的普通人。 這不,顧青聞端著湯面碗,走到了加菜區,舀了兩勺香菜放進碗里。 加完之后,他很快轉身返回。 張朝心里暗暗腹誹:頭一回見到吃香菜的男人,一吃還加兩勺。而且樓上不就有小菜區,何必多跑樓下一趟。 他一邊吐槽,一邊毫無目的地掃了一圈。等到溜完一圈,視線再次回到加菜區時,他手里的筷子啪嗒一聲,從指尖滑落,掉到了湯面碗里。 顧青聞回到座位坐下,用筷子將香菜和面拌了一拌。他攪拌的動作很是細致、斯文,左邊拌一下,右邊拌兩下,攪拌得盡量均勻。 對面的人連連嘆氣,他看了一眼,停頓一會,半晌低頭吃面。 吃完兩筷子面,第三筷子面夾到半空,對面的人慢吞吞地問:“香菜好吃嗎?” 顧青聞看看夾著點綠意的面條,再看看張朝,難得說了一句:“你試試?” “不不不,”張朝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手也搖擺得起勁,“我受不了那個味?!?/br> “是,”顧青聞頓了頓,然后說,“很多人吃不來香菜的味道?!?/br> 實在難得,一個香菜能引出顧青聞這話,張朝不由得將面碗一推,也不管會不會吵到顧青聞吃面的心情,徑直說: “剛剛你前腳剛打完兩勺香菜,后腳來了一個女人,你猜猜她加了幾勺香菜?”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顧青聞很給面子地問了句:“幾勺?” 顧青聞接了話,這故事就有得發展。 張朝伸出手,而后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瞪大眼睛:“六勺,整整六勺,你說這是吃面還是吃香菜?” 吃了幾筷子,顧青聞放下筷子,抽了一張紙巾,疊了兩疊,用雙手托著,擦了擦嘴。 擦完嘴,他一邊將用過的紙巾,反復折疊,然后疊到不能再疊了,差不多成了一塊豆腐塊,這才將其扔到外側中間的紙簍。 他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或許兩者都吃?!?/br> 言語淡淡,似乎不關自己的事,不多在乎。 但張朝為了從顧青聞這里學到點東西,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多多少少摸清了他的脾性。 顧青聞要是真的不在乎,那只會“哦”一聲,這事就算一個小插曲,過了就過了,不可能回個二三四。 張朝摸了摸下巴,上半身往外一探,指了指左側最里邊的位置,說:“就是那里,六勺香菜,一身墨綠色長裙,還用了店里特制的綠色面碗,綠色勺子,綠色筷子。這女人多半是很喜歡綠色?!?/br> 顧青聞隨著他手指指向的位置看過去,墨綠色長裙的女人低頭吃著面。 不過比之剛才有點稍微不同。原本垂落的黑長直,這會已被她隨意扎住,束在腦后。 她吃面的速度很慢,典型的細嚼慢咽,動作幅度放得很小。 很斯文的吃相。 顧青聞再一次注意到,她多半不是在吃面,而是在吃香菜。 一筷子面條,外邊夾雜不少綠色的香菜。 有人拿香菜做點綴,而有人拿它做匹配的主食。 顧青聞第六次注意到她這個特殊的習慣。 雖然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做著什么工作,是個什么樣的為人。 也有可能他這一生都不知道,只是坐在一旁做個旁觀者,無意觀察到了這么一個細節。 張朝適時地說:“這人很奇怪?!?/br> 顧青聞斂回目光,倒了杯溫開水,喝了兩口放下。水杯落在桌子上,發出輕輕的一把聲音。 細細的,融化在嘈雜的面館里,只有顧青聞自己聽到。 顧青聞食指輕叩著桌面,一下一下的,頻率緩緩,有種午后飽腹的愜意悠閑。 其實他吃得并不多。 張朝并沒得到顧青聞的回應。 不過,他并不在意。畢竟兩個男人在背后議論一個陌生女人,怎么說,都有種不尊重人的意思。更有甚者,能蓋上“無聊八卦男”的印章。 張朝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語速飛快:“師兄,今天您幫我修改課題報告,這頓我請您?!?/br> 話落,人已跑到樓梯間。轉瞬間,人影消失在樓梯。 這個舉動并沒有引起顧青聞多大的情緒起伏,他甚至已經進入習以為常的模式。 他單獨坐了一會,視線不時落在樓下左側最里邊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