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小紙片，再看看溯溪。

    半晌，他還是伸手去接了過來。萬一下次再看到溯溪碰瓷，就直接打110告發他。

    留個小紙片，也方便一點兒。

    追來的人看著是找不到他們了，江糯起身，準備出門。

    他瞅瞅溯溪：你不走嗎？

    溯溪懶洋洋的撐著下巴：不走啊, 這是我家。

    江糯：行吧。

    江糯還沒踏出門, 溯溪又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是來找人的？要找誰？

    江糯本來不想說的，可他想到那個小男孩兒，還是把人描述了一下。

    我知道他。

    溯溪回道：他叫康康，五歲, 爹跑了，他媽是個瘋子，發瘋起來挺嚇人的，這兒的人都不喜歡他媽，也不喜歡他。他們都叫他小瘋子。

    溯溪給出的這些信息，聽懵了江糯。

    一個才五歲的孩子，被叫小瘋子，被眾人嫌

    甚至吃飯，都要去翻垃圾桶。

    沒人管他嗎？江糯聲音發澀：他還這么小。

    溯溪沒答，直抬眸看著他。

    住在這種地方的，身世從來都沒有好的。

    而康康，嚴格來說，他父母雙全，去福利院都不符合標準。

    江糯沉默了片刻，問道：他住在哪兒？

    溯溪給他說了個門戶。

    很快。

    江糯獨自找了過去，他找過去的時候，時機不湊巧。

    康康媽正在發瘋。

    康康努力的拴著mama，嘴里不住的哄著：mama，你小心點兒，不要傷著自己了。

    康康在勸mama不要傷害自己，可他卻在被mama打著。

    康康媽尖銳的聲音，左鄰右舍都能聽到。

    但沒有一個人來插手。

    可能是苦難磨人，住在這兒的人，早就沒了什么多余的善心。

    江糯大步走過去，幫著康康拴住了發瘋的女人。

    康康看到是他，小臉瞬間一慌。

    哥哥。

    是他很喜歡的好看哥哥。

    江糯把女人拴住后，仔細看了下屋子。

    屋子很亂。

    女人一發瘋就會亂砸亂摔，就算收拾了也沒用。

    衣柜里的被子，破破爛爛，衣服也沒幾件。

    江糯去看了狹小逼仄的廚房，里面什么都沒，最基本的米面，都看不到影兒。

    康康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結結巴巴的像他解釋。

    哥哥，我mama的病不傳染。我不是瘋子。

    他笨拙而又急切的，不斷重復著解釋。

    我不是瘋子，不會打人的，也不咬人。

    看著康康越來越慌的解釋，江糯突然蹲了下來。

    他定定的看著康康臟兮兮的小臉，下一秒

    猛地將驚慌的小孩兒，抱到了懷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小瘋子。

    康康，你不用怕。我不會把你當成小瘋子。

    也許是太久沒有得到擁抱，也許是太久沒被人用這么關切的聲音安撫。

    康康被mama打的時候沒哭，餓肚子餓到腸胃絞痛的時候沒哭，去翻垃圾桶的時候沒哭。

    這會兒，被人一哄，卻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

    哥哥，你，你真的不害怕我嗎？

    不怕。

    江糯的聲音沒有絲毫的遲疑：康康是個小男子漢，我很佩服。

    康康被夸的耳朵根都紅了起來。

    幾分鐘后。

    江糯將家里重新收拾了一遍，然后又燒了熱水，給康康洗澡洗臉。

    洗完，他從美團上叫的糧油外賣也都到了。

    他有一堆的美團券，買起來會比去實體店還要便宜。

    洗完澡的康康，雖然穿的還是破衣服，但整個人卻明顯要精神很多。

    江糯蒸了米飯，做了盤簡單的番茄炒蛋。

    康康吃的很香。

    康康媽平靜下來后，神智并沒有恢復，反而是呆呆的，連兒子都認不出來。

    江糯給她端了飯菜，她還知道吃。

    把康康稍微打理好，江糯也得走了。

    康康，你想不想去我家??？

    他的房間還空著，可以把康康暫時接過去住。

    康康聽到這個提議，卻搖了搖頭：哥哥，我不去。我要在家里看mama。

    他mama總是會發瘋，如果他不看著，遇到危險了都沒人知道。

    康康不愿意走，他也不想再麻煩江糯。

    哥哥，你回去吧。

    他小小的，粗糙的手，拉著江糯晃了晃：現在家里有吃的了，我跟mama不會餓死了。

    你快點回去吧，要不然家里的人會擔心的。

    康康催著他，讓他早點回家。

    江糯最終離開的時候，心里都還是沉甸甸的。

    他沒直接回傅景琛的別墅，而是去了趟傅景琛的公司。

    傅景琛在微信上跟他說，這會兒在公司里批點東西。

    他騎著電動車，騎到傅氏大樓前，保安給他指了塊門口的地方。

    傅總說，以后你的電車可以停在門口這里。

    江糯哦了一聲，小臉喪了吧唧的。

    等他上樓后，在等電梯的樓梯處，又剛好聽到別人聊天。

    你有沒有覺得，安妮現在做的越來越明顯了？

    咱們傅總是肯在身邊放人了，但安妮怎么著都不可能上位啊。

    誰說不是呢？聽說咱們傅總養著的那位，長得像從漫畫里摳出來的小王子似的，安妮跟人家沒法比。

    幾個人議論的時候，還低低笑著，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嘲諷和鄙夷。

    只有江糯抓住了重點：安妮是誰？

    咱們公司外資部的啊。

    她在追傅景琛嗎？

    對，不過你怎么能叫

    條件反射就回答了問題的人，驟然察覺到不對勁。

    她懵逼的回過頭，對上了江糯探究的眼神。

    當事人：

    別問，問就說后悔！

    她們聊八卦也是有講究的，就是不能舞到正主面前。

    你，你是來找傅總的？

    聊八卦的小jiejie，并不認識江糯。但看看江糯這張臉，再聽聽他對著傅總直接叫大名。

    小jiejie也不是個傻子。

    嗯。

    江糯應道：我來找他。

    傅總在辦公室，你，你直接去就行了。

    等電梯的小jiejie，拉著同事，當場選擇了走樓梯。

    太尷尬了。

    她需要緩緩。

    江糯看看幾人的背影，沒多說什么，徑直上了樓梯。

    片刻后。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傅景琛收獲了一個又喪又似乎有點煩躁的小少年。

    少年看他在工作，也不催，也不打擾，只一個人坐到沙發上，抱著抱枕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景琛敲鍵盤的動作，維持不下去了。

    糯糯？

    他提醒道：桌子上有個小蛋糕，剛送來的。

    江糯抱著抱枕，沒說話，也沒吃蛋糕。

    連新出爐的小蛋糕都不吃，傅景琛這次是真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來，幾步走到江糯面前，垂眸打量著。

    江糯看都沒看他。

    傅景琛指了指蛋糕：藍莓味兒的，不吃么？

    江糯：不吃。

    傅景琛在他身旁坐下來，陪他安靜待了會兒后，這才開始套話。

    今天都做什么了？

    江糯的段位，哪能跟大魔王比。套話套了不到三分鐘，他就把康康的事情交代了下來。

    我想幫幫他。

    江糯抬頭，看著傅景琛認真道：可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

    你說，我能收

    糯糯，像康康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先不說你不符合收養條件，就算是符合了，收養一個孩子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現在剛知道康康的情況，所以心里很悶，也不夠理智。

    傅景琛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真像是在帶孩子：你應該好好考慮考慮，你還有什么途徑，能讓康康改善現有的環境。

    途徑我能有什么，哎，我有主意了！

    江糯突然靈光一閃，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去找康康一趟！

    現在就去？

    嗯！

    江糯說干就干，他起身要走，傅景琛也緊隨其后。

    我陪你一起。

    這么晚了，他不放心讓江糯一個人過去。

    傅景琛拿了外套，自己沒穿，給江糯裹上了。

    走吧。

    江糯看看身上的外套，再看看只穿了襯衫的大魔王，眼睛彎了彎。

    有傅景琛開車送，他們很快就到了小巷子。

    過去的時候，康康還沒睡。

    他正在把撿到的紙板子，重新拆開疊整齊。

    康康住的房子，比江糯家還破。

    江糯從路邊又買了點吃的，給康康帶過去。

    家里的燈泡壞了，沒電。

    康康在院子里弄著紙板，看到江糯還愣了愣：哥哥。

    我來看看你。

    江糯坐在小馬扎上，跟康康說著話：康康，你想讀書嗎？

    康康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想。

    江糯摸摸他的小臉：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幫助你。

    但我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康康眼神茫然：什么辦法？

    我想把你的事情寫成新聞，讓很多的人看到。

    這樣，你就會遇到很多人的幫助。學校的事情，可能也會被安排好。

    只是把你的事寫成新聞，你就會受到很多人的關注，也許還會遇到采訪

    你愿意嗎？

    江糯把事情說的清楚，康康聽完，壓根沒有猶豫。

    我愿意。

    他知道江糯哥哥的意思。江糯哥哥來問他，是想知道，他會不會覺得有人關注他了，他會覺得羞。

    江糯得到他的回答，心里頓時松了口氣。

    好，我會很快把新聞寫出來。

    江糯說完，又看看傅景琛，問道：先生，你會換燈泡嗎？

    夜里這么黑，總不能連個燈泡都沒有。

    傅景琛嗯了聲：會。

    這里有簡陋的小賣部，他們買了燈泡后，傅景琛將袖子挽起，踩在凳子上，很輕松就換好了燈。不但換了燈泡，還順手把漏風的窗戶給修好了。

    江糯看的有點愣住。

    在他眼里，大魔王矜貴淡漠，像是立在云端上的神祗。

    而現在，大魔王在破舊的小房子里，換燈泡修窗戶

    宛若神祗跌入凡塵，卻依舊讓人心動。

    在康康的房子里待了許久。

    他們換的燈泡沒用，因為康康家早就被停了電。

    江糯最后只好給他買了手電筒。

    從康康家出來，江糯還路過了溯溪住的地方。

    溯溪的房間，沒亮燈。

    他大門上落著鎖，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眼花，江糯覺得鎖上有點紅紅的，像是染了血。

    傅景琛在他身旁走著，江糯雖然多看了幾眼鎖，但到底沒走過去。

    回到車上。

    江糯翻出來名片，搜索手機號，加上了溯溪的微信。

    溯溪的微信名字，好像是那種打騙人廣告的。

    名字直白粗暴：你的心靈導師。

    江糯把好友請求發過去，直到半夜，才被通過。

    可惜。

    半夜的時候，江糯還在被窩里睡覺。

    他的手機屏幕接連亮了幾次，傅景琛在黑暗里看到亮屏，以為是自己的，于是拿了過來。

    拿到手里就發現拿錯了。

    可亮起的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已經映入他的眼簾。

    你的心靈導師：有情感問題要咨詢我了？

    你的心靈導師：我就說呢，像你這種正青春的小朋友，怎么可能沒有情感困擾呢。

    你的心靈導師：說吧，要追誰？

    接連幾條消息，看的傅景琛皺起了眉頭。

    他把手機放下，低頭看向了懷里的少年。

    這一刻。

    他心口有點悶。

    現在的小孩兒，都喜歡早戀么？

    他記得他跟江糯說過早戀的危害，彼時乖巧的少年，捧著數學書，還對他連連點頭。

    我不早戀！我數學還沒有學明白呢，哪有時間還去早戀。

    傅景琛想到這茬兒，胸口更堵了。

    早戀不好。

    對。

    他比江糯大這么多，又跟褚白算是朋友，所以

    他該管管這件事，及時掰正江糯的心思。

    接下來的幾天。

    江糯擬定標題，準備內容，把康康的事情都寫了進去。

    老師對他交上來的這些，很滿意，還把他找了過去，指導了他一些細節。

    江糯白天忙著作業，可忙著忙著，他感覺大魔王不太對勁兒。

    大魔王用來給他輔導功課的小書房里，新添了不少的書。

    這些書都是在講戀愛的危害，尤其是早戀。

    還有的書，是在闡述青少年應該努力上進，好好學習，有為社會做貢獻的決心。

    總之，這些書看的江糯一頭霧水。

    不但書房里有，江糯去上學的時候，發現書包里也有！

    他懵逼的給傅景琛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