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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則的臉色頓時放了晴,心滿意足地扒拉飯。 他如今年紀是不大,確實有些餓得很了,但一直不曾狼吞虎咽,應是世家子弟刻入骨子里的教養仍在,儀態舉止很好。 見狀,姜應檀不露痕跡地收回目光,神色自然地翻了一頁。 用完晚膳,傅則精神頭愈發好了些。 哪怕綠萼端來一碗黝黑藥汁,竟也沒讓傅則的興頭消減半分。他昂起頭一口氣悶下,愣是喝出了壯士飲酒的豪氣來,喝到一滴不剩后,還喜滋滋地湊到姜應檀跟前,賣乖討好。 姜應檀看在眼里,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等兩人前后去過凈室,或躺或靠在床榻上時,時辰尚不算晚,剛過戌時二刻。 姜應檀睡在外側,左右閑著無事,索性半靠在床頭,想著把白日的話本子看完。 這話本子寫的是個俠客與美人的故事,僅薄薄一冊,篇幅不算長。 若按往常,她早該在就寢前看完,沒曾料想次次都因傅則而分心,偏偏話本寫的是環環相扣的破案故事,看到后邊,忘了前邊,實在不夠痛快。 “jiejie……” 身側傳來一聲弱弱的輕喚。 姜應檀暗自嘆氣,看來今日不宜讀書,這俠客與美人一同在江湖破案的故事,怕是得等明日才能看完。 把書隨意擱在一邊,她側對著傅則躺下,“怎么了?” 傅則半張臉埋在錦被里,只露出一雙明亮雙眼,聞言搖搖頭,彎眼笑了,“也不知為何,忽然想喚一聲jiejie?!?/br> 瞧瞧,果然這孩子又開始黏人了。 此時,姜應檀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為何聽了傅則這句話,心口處會從內而外地散發暖意,更是被惹得垂眼淺笑。 她忽而想起阿姐不久前地叮囑,說是傅則有心事,讓她去與之好好談一番。 念及此處,姜應檀稍稍打量了一番傅則臉色,看著尚好。 “可困倦嗎?”她低頭問。 傅則搖搖頭,笑瞇瞇道:“只要看著jiejie,則則心里就好開心,怎會困倦呢?” 許是明月高懸,夜色正好,容易讓人卸下心防,又許是阿姐話里所暗藏的擔憂,自己也曾發覺過,只是一直不曾挑明。 可如今,在此刻,她莫名涌出些沖動與好奇,忽而想問上一問。 默了幾瞬,姜應檀想到先前聽到的囈語,輕聲問:“你不思念你的兄長嗎?” 一聽見此話,傅則落寞地耷拉著眼簾,“則則很想念兄長?!?/br> 姜應檀又問:“那怎么不央著要回京城?”尋常孩童,都會想賴在血親身旁吧。 傅則眨了眨眼,神色真摯,“周先生私下闡明了局勢,我留在這里,才對臨城的百姓、jiejie更好些。兄長也一直教導則則,要學會擔當應負的責任,不可臨陣退縮,故而再思念,也不能耍性子?!?/br> 這一番話說下來,真是井井有條、有理有據,著實不像個五歲稚童能說出的話,可見忠國公府這位世子很會教導孩童。 從那日從昏迷中蘇醒,他一直進退有據、處事得體,實則對所有人都暗藏戒備,輕易不曾交心,除了莫名信賴她些…… 不對,還有阿姐,那日傅則初見阿姐,便能相見甚歡,似是不曾設防。 姜應檀頷首,意隨心動,忽而問:“你覺得阿姐如何?” 突然被問,傅則愣了半晌,慢慢道:“我也不知為何,見到阿姐就很……很安心,仿佛曾見過她似的?!?/br> 聽這話中的猶豫,即可得知傅則自己也無法說個所以然。 看著他那雙盛滿了依賴的眸子,姜應檀忽而問:“那你又為何對我如此信賴?” 這個疑惑由來已久,只是她往常懶得探個究竟。左右對方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傅則想些什么、為何這般,她丁點也不關心,盡數拋之腦后。 然而這幾日,先是傅則誤以為她出事,驚懼來找,又有低熱時哭鬧不休,再添上阿姐意味深長的囑咐,樁樁件件的堆積,總算在此刻,讓她動心思問了出來。 對于此問,傅則半分不苦惱猶豫。他將掩著口的錦被稍稍扯下去一些,毫不猶豫道:“也沒有什么緣由,只是初見jiejie時,便覺得很是親切喜悅,不禁想多多依賴?!?/br> “之后得知我受了傷,實際上年紀已經好大好大,還娶了jiejie做新婦,就越發想親近、想jiejie每日都能展顏,也——” 說到這里,傅則有些羞澀,又把被子扯上來掩飾,目光左右亂飛,“也想jiejie一直陪著則則?!?/br> 眼前人分明五歲心智,卻頂著這具年歲二十七的身子做出羞澀神態,說完甚至直接一把拉過錦被,把自己整張臉都遮起來。 姜應檀不禁莞爾,片刻后,眸色里一片深沉。 偶爾,她偶爾也會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傅則就這么保持下去,再無法恢復,也未嘗不可。 當年的這樁婚事里,陛下得軍權,傅則保門第,對她而言卻是弊大于利。 順安長公主需要的駙馬,不是手握重兵、城府深不可測的對手,而是一位全心信任、不會背叛的夫君。 故而,姜應檀一直不喜,乃至于厭惡傅則這位強塞來的駙馬。究其根本,是傅則的心思看不透、猜不著,與這樣的人一道過日子,姜應檀著實不能心安。 而如今,倘若換成眼前的傅則,一位處處合乎她心意的傀儡夫君,似乎也并無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