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宴 第148節
書迷正在閱讀:權寵天下:神醫小毒妃、情難自禁(h腦洞合集)、權寵天下之神醫小毒妃、被lun番艸哭的清冷美人、當瑪麗蘇文里的男主被炮灰男配掰彎后、傷如玉、偷偷喜歡(1v1 重生)、你居然還是水果味(1v1)、青梅竹馬(高H)、請君入夢
樓船緩緩駛出碼頭,微風撫來,帶來潮濕的水汽。 沈如意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這樣心曠神怡的景象,此刻自然看得目不轉睛,閆管家盡職盡責陪在她身邊,生怕她從船上掉下去。 而此刻的雅室內,裴明昉同沈憐雪相對而坐,皆是閉口不言。 剛才路上的那些閑談與愜意,仿佛都不翼而飛,現在的裴明昉看起來頗有些緊張,他反復推著桌上的茶盞,把里面碧綠的茶湯推得微微晃動,浮在上面的泡沫蕩漾開來,把上面氤氳出花朵綠葉的圖案打散。 沈憐雪看著裴明昉如此緊張,心中也突然一跳,她也不知怎么的,竟也跟著緊張起來。 于是,只有兩個人的雅室里,一時間竟是悄然無聲。 沒人去看外面的風景,也無人在意開心大笑的女兒,他們的是心神和余光都落在彼此身上。 樓船緩慢前行,不多時便遠離了人群,往金明池深處行去。 窗外,是一波又一波的水聲,水汽鉆入鼻尖,讓所有人都不自覺深吸口氣,感受著盎然的氤氳春意。 就在這時,裴明昉抬起頭看向沈憐雪,輕聲道:“之前政事堂出了些事,我想同你講一講?!?/br> 沈憐雪有些驚訝,但還是道:“大人請講?!?/br> 裴明昉輕咳一聲,然后道:“之前團團在金玉樓遇到了尤家六小姐,但這位六小姐卻并非在尤家生養,是今年才剛認回來?!?/br> “其實尤家認的是她的父親,據說他父親是尤宰執年輕時走失的庶子,尋找多年才終于尋回?!?/br> 裴明昉一字一頓道:“其實這只是掩人耳目的說法,真實的情況是,這個兒子是尤宰執在國孝時同婢女廝混,有孕生下的孩子?!?/br> 國孝不得婚喪嫁娶,不得喝酒宴飲,更不得夫妻同房,舉國上下都要為大行皇帝哀痛。 然而尤宰執卻偏偏犯了這么一個錯誤。 沈憐雪很是吃驚:“竟還有這等事由?!?/br> 裴明昉點頭:“文人重德行,尤宰執位高權重,尤家權勢滔天,其他混事也就罷了,此事卻犯了不忠不孝之大罪,實在聳人聽聞?!?/br> 裴明昉垂下眼眸,語氣淡漠:“因此,臺諫聯名上書,請命彈劾尤宰執?!?/br> 三十幾年前的事,為何如今又重新被翻出來? 沈憐雪的那雙桃花眸子飄然落到裴明昉臉上。 “大人,你是嗎?” 裴明昉聽到這個問話,竟是驀然笑了。 他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舒然:“娘子,還是你懂我?!?/br> 沈憐雪看著她,抿了抿嘴唇,同他一起笑了。 兩個人笑了一會兒,裴明昉才輕嘆出聲:“原本這一次彈劾萬無一失,人證物證懼在,任由天皇老子來了尤家也翻不了天?!?/br> “但是,靖王出手了?!?/br> 裴明昉的語氣中并無沮喪,他也一點都不頹唐,甚至帶了幾分志得意滿的篤定。 “晉王在府中被人刺殺,重傷不愈,而靖王則成了如今官家最親的弟弟,成為了板上釘釘的儲君?!?/br> “他道如今朝政虛浮,人心惶惶,尤宰執為官三十載,是兩朝元老,當以他來護人心?!?/br> “當年之事,年代已久,認證物證皆能偽造,因此,他以靖王之位為尤宰執請命,請以保住尤宰執的官職?!?/br> 但是這并不可能實現。 臺諫彈劾非同小可,且是所有臺諫一起聯名,即便官家近來因晉王之危幾次三番昏厥,卻到底還是官家。 “官家給了手諭?!?/br> “褫奪尤宰執的爵位、封號,降其官位為工部侍郎,命其于家中反省一月,一月之后任用另議?!?/br> 這既給了靖王臉面,又罰了尤宰執,算是官家近來做的最明智的決定。 這個局面雖并非裴明昉一開始的的預見,卻也把尤宰執從政事堂趕了出去,也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沈憐雪聽完了裴明昉的話,也松了口氣。 她緊緊攥著手心,認真問:“大人,是為了我們之事?!?/br> 裴明昉緩緩吐出一口氣,卻搖了搖頭:“也是,也不是?!?/br> “他終究不能再留在政事堂,有礙國本?!?/br> 沈憐雪卻并未因這句話而喪氣,臉上笑意更濃:“大人一心為民,令人敬佩?!?/br> 這一次,裴明昉未再多言。 兩人沉默許久,沉默到沈憐雪以為他的話已經說完,裴明昉卻突然抬起頭,定定看向沈憐雪。 沈憐雪也下意識回視他。 裴明昉目光深邃,那雙鳳目堅定地落在沈憐雪的面容上,那在沈憐雪面前總是帶著細碎笑意的面容,此刻也嚴肅起來。 但他的嚴肅,卻又并不攝人。 沈憐雪就那么安靜地任由他看,她雙手在膝上交握,心跳如鼓,顯得十分緊張。 但她卻沒有退縮。 裴明昉起身,沖沈憐雪長躬倒地,一字一頓道:“沈娘子,裴某甚是心悅你?!?/br> ———— 一陣春風撫來,池水蕩蕩,暖意融融。 沈憐雪認真聽著裴明昉的話,待聽到這一句時,她桃花眸子微微一顫,卷翹的睫毛微垂,目光緩緩落到了放在膝上的手指尖。 她經年在廚房里打轉,手指上有著抹不去的繭子。 但她從不覺得那有什么不好,亦或者覺得難看,她覺得那就是她身上的印記,是她之前二十幾載人生里留下的記憶。 沈憐雪抿了抿嘴唇,睫毛輕顫,臉上卻難以自抑的泛出薄紅。 她的瓜子臉白皙小巧,這一抹紅暈如同天邊的晚霞飛過,好似染紅了沉寂的天。 沈憐雪微微低著頭,根本不敢去看裴明昉。 而此刻,在她對面擲地有聲的裴宰執,也別開了目光。 若是沈憐雪能抬頭看他一眼,定能看到他紅成桃花的側顏。 裴明昉的垂在身體兩側,他緊緊攥著腰上的荷包,手背青筋暴起,看起來異常用力。 裴明昉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如鼓心跳緩和下來,吵得他越發緊張。 他甚至懷疑,就連對面的沈憐雪都能聽到他的心跳。 嘭咚,嘭咚。 那是他今生所愿。 兩個人隨著這一句話都安靜下來,一個不知要如何回答,另一個則緊張萬分,準備好的長篇大論全部噎了回去,此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大約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瞬間,兩個人不約而同聽到了外面女兒的驚呼聲:“哇,池子里有大魚,好漂亮?!?/br> 緊接著,小丫頭就問閆管家:“閆嬸嬸,這能吃嗎?” 沈憐雪先忍不住,輕笑出聲。 裴明昉也跟著勾起唇角,剛剛繃起的緊張氣氛一瞬便被那小丫頭戳破,再也不復存在。 裴明昉深吸口氣,回頭看向沈憐雪:“沈娘子,我所言皆發自肺腑,絕非肆意糊弄,也絕非輕慢玩鬧?!?/br> 他聲音輕柔,娓娓道來:“大抵是去歲冬初,有一日我有事未去政事堂,在南牌坊街口遇到了被騎驢者沖撞的你跟團團?!?/br> “那日不過匆匆一瞥,但與我而言,卻怎么都無法忘記,以至后來再見,我總能輕易回想起那一日光景?!?/br> “那一日路上那么多行人,大家都驚立不動,唯你雖害怕,卻依舊選擇擋在女兒面前,把她牢牢保護在懷中?!?/br> “那一日你的面容,就那么輕易刻在我心上?!?/br>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詫異,我居然對一個陌生人一見鐘情?!?/br> 說到一見鐘情這四個字的時候,裴明昉的聲音干澀,有著顯而易見的羞赧。 沈憐雪的心緒隨著他的娓娓道來而平復下來。 她微微松開交握的手,把手心的汗在裙擺上輕輕擦了擦,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嗯?!?/br> “是……是很令人詫異?!鄙驊z雪輕輕出聲道。 她的聲音溫柔而和煦,就如同這池上的微風,溫柔撫慰人心。 裴明昉唇角輕揚,漸漸露出一個放松般的笑顏。 “嗯,是啊,后來我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時,自己也很詫異?!?/br> “其實過年之前,我想同你實話實說的,說一說過去的事,再同你說我的心境,”裴明昉道,“我也不算年輕,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三十載來我頭一次對另一個人動了心腸,我能想到的,只有真誠和坦白?!?/br> 裴明昉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可我沒想到,偏偏就在那個時候,查到了過去的線索,讓我看到了當年那件事的端倪?!?/br> “我當時很痛苦,很難過,又有些怨天尤人?!?/br> “你說我懦弱也好,無能也罷,但我當時真的想不透,為何老天要這么對我,這么對你,這么對團團?!?/br> “我們生來沒有做過一件壞事,為何要有這般命運?!?/br> “哪怕你因為過去之事不接納我,我都不回如此難過糾結,但偏偏,命運就是這么無常,讓我們在陰差陽錯之下有了割舍不了的交集?!?/br> “那并非我一開始所想的,我所期盼的美好故事,卻也是另一種,亦或者是一模一樣的結局?!?/br> “我所想的,無非就是追求于你,獲得你的青睞,然后同你跟團團成為一家人?!?/br> “雖過程有些崎嶇,但最終結果卻是一般無二?!?/br> 裴明昉攤了攤手,整個人卻放松下來:“說起這事來,我就想要感謝團團與你?!?/br> “最要感謝的還是你,你一個人把團團養育得這么好,養育成了汴京中最可愛懂事的小囡囡,她那日的話,把我從泥沼里重新拉出來?!?/br> “而你,則徹底讓我重返人間?!?/br> “我真的沒想到,到頭來,是由你這個受了最多傷害的人,給了我走出來的勇氣?!?/br> 原本最應該被人寬慰和救贖的受害者,卻反而成了所有人的救贖,她的溫柔與堅強,她的豁達與篤定,都讓人不自覺放下心中的枷鎖,一步一步跟著她往前走。 似乎只要跟著她一起前行,就能走到最終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