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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尚未落地,馬夫卻不知為何又一次勒馬止步,不多時,身后已然傳來馬蹄踢踏聲。 張照霏拿著團扇挑起車簾好奇扭頭,竟是曹讓康家中最小的弟弟曹讓瑞正匆匆而至,忙不迭翻身下馬行禮:“張四jiejie留步?!?/br> 本以為這位曹小公子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張照霏正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謹慎以對,曹讓瑞卻只頷首失笑:“張jiejie大可不必如此忌憚我,不過是你在我家府門處落了東西,我娘命我趕緊給jiejie送來罷?!?/br> 張照霏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摸上自己腰間荷包玉飾,錦友已然伸手接過曹讓瑞遞來的劍穗。 “是張jiejie落下的沒錯吧?” 當然不是。 但張照霏記得此物不久前還掛在韓明渙佩劍之上,估摸著應是不小心落到了自家馬車上,這才給曹讓瑞給撿了去。 習武之人大多看重自己佩劍上跟隨多年的劍穗,韓明渙這會兒想必很是著急,思及此處,張照霏難得對曹家人露出好臉色:“多謝。這個人情算我欠你和你爹娘的,改日定會登門拜謝?!?/br>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br> 曹讓瑞年幼時乃長安城出了名的頑劣子弟,這些年隨著年歲漸長又讀了些書,倒不復昔日“混世魔王”的態度,言行舉止間頗具氣度:“jiejie不也不計前嫌將我大哥安然送回家中,曹家與張家多少算是舊識故交,實在無需如此客氣?!?/br> 世人常說歲月會抹平過往一切傷懷,從前張照霏常常覺得自己痛恨曹讓康和曹家入骨,如今再回想起來,卻忽地發現她連那時一半痛感都難再找尋。 因此她對曹讓瑞之語不置可否,端的是一笑泯恩仇道:“總之還是多謝?!?/br> 未免韓明渙丟了劍穗遍尋不見干著急,張照霏與曹讓瑞告辭后,即刻命馬夫調轉車頭往福安客棧而去。 將劍穗從錦友手中接過,雖看得出年歲久遠有幾分破舊,但勝在制作精良,絲絳間挽著一顆以玉面為主的如意墜,其上還倒扣著一枚琥珀—— 張照霏端詳著劍穗的視線微滯,似是不敢相信般湊近玉面,在看清那篆體所刻的“莊”字后,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按雍朝律,“莊”乃國姓,尋常街巷無論任何物件,都應避諱以“莊”字作為修飾刻印。 制作這枚劍穗的小販怕不是雄心吃了豹子膽,居然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幸好韓明渙這些年都在那地處深山老林的天境派待著,也不曾結下什么仇家,這才沒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 是以張照霏一見他,立刻拽著韓明渙上了自家馬車,將劍穗上的“莊”字懟至他眼前:“這劍穗以后不要用了,韓公子難道不知,‘莊’字乃我朝避諱嗎?” 韓明渙自然比誰都清楚自己這枚劍穗上墜著什么,若非這是他娘留給他唯二的信物之一,他巴不得早些扔了去。 他不打算暴露身份,于是誠惶誠恐道:“嗨,我一介粗野武夫,哪里識得這上面鬼畫符般的古體字,多謝照霏姑娘?!?/br> 張照霏聞言,不免搖搖頭無奈與他失笑,從腰間卸下一枚玉飾:“強迫韓公子摘了你的劍穗,總得賠你一個。這是我三哥哥佩劍上的劍穗,韓公子若不嫌棄,還請收下?!?/br> 原本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張照霏身后的錦友聽見她這話,嚇得立即蹙眉抬眼,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小姐竟會把三公子的物件就這般轉送他人。 韓明渙同樣受寵若驚,推辭道:“如此重禮,在下受之有愧?!?/br> “沒什么受之有愧,劍穗贈予持劍者方可稱得物盡其用。我家大哥哥用不上,我總掛著也不是事兒?!?/br> 張照霏燦然坦蕩道:“我看得出韓公子心懷大義,不算辱沒三哥哥所留之物?!?/br> 韓明渙垂在身側的雙手沒由來抖動半秒,笑聲不自覺從唇邊溢出:“那,那在下便謝,謝過照霏姑娘!” 他滿懷歡喜地接過曾經屬于張墨海的那枚玉飾劍穗,收攏五指緊握手中,只覺沉重若千斤。 比起和隆帝留給他娘那勞什子無甚屁用的墜子,韓明渙私心覺著他手中正牢牢握著的這枚劍穗要更有意義得多。 從邁入武學第一日起,師父便教導過他與諸位師兄弟們,習武者應心系天下蒼生,所持之劍永不指向無辜百姓,而是用以抵御外敵。 仿佛一瞬之間,韓明渙自下山歷練以來的諸多迷茫突然迎刃而解。 他委實無需為著自己那見不得人的身世惆悵搖擺,與其耗費時間優柔寡斷,不若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考取武舉入軍營,以手中劍回護身后家國。 張照霏并不清楚自己這枚劍穗送出去竟會給韓明渙帶去無盡翻涌而出的情緒,但在與韓明渙告別后,卻不難看得出錦友明顯非常激動:“小姐!那是三公子留下的劍穗,你和那臭小子才認識多久啊,怎么能送他這么重要的信物!” “都說了理由呀?!睆堈睁沽瞬杷椭链竭?,不以為意道:“韓公子是位有識之士,亦有武功傍身,將來定能成就大業,送給他并不辱沒三哥哥?!?/br> “你和他不過吃了一頓午膳,怎么就看出他能成就大業了?” 錦友只差沒把“荒唐”二字寫在腦門上,張照霏卻恍若未見,顧左右而言他道:“走了走了,趕緊打道回府。都已經出來奔波半日了,累得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