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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照霏原本還沒太過將他的驟然出現放在心里,直到聽見他這話方才不動聲色地從馬車前移步走近:“怎么,做了什么虧心事。連正大光明地跟莊jiejie道別都不敢?” 被戳中心事的諸葛硯面上表情猛地一滯,反激張照霏一句:“還是比不上張四小姐,平時看著機靈,連曹讓康這樣的蠢材都辨認不出。怎么,需不需要大哥帶你找回場子?” 張照霏冷哼兩聲,避開眼懶得再與他糾纏:“不勞費心?!?/br> 她說著重新退回馬車旁,正待上車,卻聽得諸葛硯再次開口:“對了,張將軍之事,我也有所耳聞?!?/br> 他似是很少對人好好表達感情般別別扭扭地輕咳抵唇,方才垂首與張照霏正色道:“你節哀順變?!?/br> 夜深無人的轉角街巷中,倏地卷起一陣秋風,將浙云伯爵府后院的數棵銀杏拂落金黃。 不知為何,前些時候始終壓在張照霏心頭的悲戚,好似忽地減少了幾分。 她的三哥哥,是這世間諸人但凡聽聞,都會稱贊一聲“英雄豪杰”之人。 能夠死于戰火征途,從張墨海踏入軍營那日開始,其實一直是他畢生追尋的夢想。 求仁得仁,她又何必為他傷懷至此。 不過是因為作為外人,總覺他還有許多美好之事尚未經歷,走得太早。 但對從軍者而言,與其老來古稀年歲哀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倒不如如流星閃過,將生命定格在最為燦爛的年歲,為守護大雍,驅除倭奴而戰更令他感到值得。 是以張照霏終是抿唇低笑,在上車前留給諸葛硯兩個字。 “謝了?!?/br> ……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轉眼間又是一年年關將至,滿城銀杏金黃仿佛一夜之間,便被白雪皚皚所替代。 收到家書的莊舟同時還收到了一大袋敦國公與夫人給她寄來的西域特產,其中有一份自然是要留給莊恪。 這些日子她與張照霏雖說又重新恢復了昔日姐妹情,可如今張然姌成了太妃位分,規矩更多,她們反倒不如從前好進宮。 思來想去尋不到法子,正當莊舟焦頭爛額時,顧淮濟已然交代給洛偃太長公主,讓她帶著莊舟入宮。 莊舟聞言愣住許久,一個慌神被茶水嗆得連連咳嗽:“我,咳,咳,我何德何能,竟去麻煩太長公主?!?/br> 顧淮濟抬手替莊舟擦盡唇邊水漬,順勢扣住她后腦蜻蜓點水落下一吻,將人抱到膝頭坐穩:“將來你總得喚她一聲‘母親’,有何不妥?!?/br> 即使兩人相處基本已與夫妻無異,在長安城諸人看來也是如此,但到底還沒有正式成婚,驀地聽他提起將來種種,莊舟仍舊沒由來紅了耳際:“那,那也不好為著五哥的事情勞煩長輩?!?/br> 似是覺得剛才的吻還不夠,顧淮濟只又一次與她耳鬢廝磨:“不算勞煩?!?/br> 左不過太上皇是洛偃太長公主同母胞弟,她每隔幾日便要入宮探望他的病情,拉上太后一道陪他聊天解悶,帶著莊舟進宮不過順便。 將莊舟放在熾寧宮處,太長公主亦只叮囑她兩個時辰后會派攆轎前來,之后則自顧自地往太上皇寢殿而去,留下莊舟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太長公主待莊舟其實很和藹,怎奈周身氣質不怒自威,而莊舟今日又是第一次無有陳念曼作陪獨自與太長公主相伴。一路而來說是掉了一層冷汗亦不為過,根本沒讓她感覺到半分冬月寒冷。 忙不迭抹去額前汗滴,莊舟順勢解開斗篷,抬手敲了敲門。 熾寧宮還是老樣子,冷寂凄清,因著枯木積雪之故,更顯凋零。 待宮門落鎖后,莊舟先是四周環繞了一圈,感受到寢殿內炭爐火光后,才又塞了幾顆金葉子遞給那看門的小內侍,向寢殿而去。 未等她靠近,莊恪已然站立門前,居高臨下冷眼看著她:“你還來做什么。既從未當我是你兄長,不若早些斷絕關系?!?/br> 莊舟沒搭理他,哆嗦著身形擠進屋,將敦國公與夫人帶來的特產放好后,撲向炭爐暖了好一會兒手:“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跟你這打算拿雞蛋碰石頭的傻子斷絕關系??上О?,誰叫咱兩同爹同娘,他們寄了特產到我小院里,我總不好意思獨吞?!?/br> 免得到時候他們的親親寶貝兒老五回到塔勒城:“指不定怎么編排我?!?/br> 她三言兩語逼得莊恪啞口無聲,良晌才不情不愿替她將殿內窗戶關嚴實了些:“跟著雍朝女人們學得牙尖嘴利,不討人喜歡?!?/br> 說來莊舟身邊幾位友人確實還真無有幾位嘴皮子不利落的,其中又以張照霏與江玖葉首當其沖,她不免揉揉鼻尖,無奈笑道:“不能無端怪罪旁人,本性相似而已?!?/br> 莊恪并未接話,莊舟也不覺有何尷尬,伸手拆了半袋奶疙瘩送入口中。 不多時,本就陰沉的天空再次飄起小雪,兄妹兩人靜靜坐著,一時都不知到底該從何處說起。 最后還是莊舟率先開口:“五哥,張充容那個孩子,你勿要太過傷懷?!?/br> “怎會?!?/br> 詭異的安靜被莊恪一陣連續低笑打破,莊舟一時竟連奶疙瘩都忘了嚼,生生僵在口中。 “自張墨海離世,你又沒了消息后,張然姌察覺到我不愿再跟她來往,似是終于變得聰明了些?!?/br> 莊恪半仰著躺在長椅之上,與天花板藻井所刻福祿壽三星雕花相視而笑:“接著便自己尋藥,主動憋死了那孩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