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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柴托湖右眼上的疤痕至今還未完全消散,但她不遑多讓,也沒叫竇葭純吃上什么好果子。 聽聞竇葭純離開長安時,半張臉都已盡毀,是靠著全賢妃僅存的一絲母女之情替她尋了御醫診治,方才保住其兩眼可視。 至于容貌,則再無回天之力。 莊明徹一路以來瞧著莊舟,怎么也看不出她竟能狠戾至此。 “王爺想我如何,以德報怨?” 沒忍住嗤笑出聲,莊舟一人做事一人當,本也沒打算瞞著世人:“竇葭純意圖搶我夫婿,毀我容貌還要一碗紅花取我性命?!?/br> 緩言端起酒盞,她沒敢再嘗試“臨江仙”,只以清酒相待:“我為何還要做人留一線,任由她好端端地流放苗疆,指不定哪一日又憑著軍功起復,繼續踏在我臉上?!?/br> 所言無錯,但莊明徹聽在耳里還是忍不住詢問:“六小姐便不怕本王那以仁德著稱的好表哥得知此事,會對你心生隔閡?” 誰知:“那藥還是永渡臨行出發蕉城之前,我求他去御醫所試著尋來材料,自己照著古法做好的?!?/br> 否則她哪兒會記得隨身攜帶“現骨散”這種惡毒之物,還千里迢迢從塔勒城背到長安來。 莊明徹聞聲,竟半晌未能反應,思及城內關于顧淮濟被胡女蒙蔽心智的種種傳聞,無奈失笑搖首:“狼狽為jian?!?/br>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莊舟莞爾:“王爺過獎?!?/br> 船泊岸邊拋錨,諸人復又轉道馬車,在經歷五日后總算在廬州驛站得到來自蕉城的最新消息。 副將林仲宏不幸殞命,但顧淮濟還活著。 將信念到一半猛地停頓,莊明徹試探般抬眼看向莊舟,欲言又止,不知如何繼續。 “還活著,然后呢?” 莊舟下意識想伸手取信,卻被莊明徹倏地閃開,將那信藏至袖中:“總之留下一條命便是好事?!?/br> 他笑著示意莊舟不急上車,將她引至一旁:“依本王看,眼下既已知表兄尚在人世,莊六小姐不若就此返程,何必再吃舟車勞頓之苦?!?/br> “他到底怎么了?!?/br> 言辭閃爍反更叫莊舟心生疑竇,她與狄爾眼神交匯,同時撲向莊明徹執信之手,卻雙雙撲了個空。 趔趄后站穩身形,莊舟其實已大概猜出他所瞞為何:“是泡久海水截了肢,還是腦子進水失了憶,又或者毀容眼瞎變啞巴,不可能比這些還更壞罷?!?/br> 死過一次之人,待這世間種種苦難,總比旁人更敏感些。 但無論如何,顧淮濟永遠都會是那個待她認真又鄭重,恨不能將全部溫柔獨傾注于她的頂天立地大英雄。 被數語堵得無言,莊明徹最終還是將信件遞予,由她自行詳看。 只見莊舟堪堪閱畢,面色無有任何變化,認真疊好信件收回袖間,撐著門檻走上馬車,回首向莊明徹道:“王爺還不上車?” 早在鶴觀樓偶遇那時她便向顧淮濟承諾過,既決意成婚,自會做他身后最堅實的后盾。 任憑前路荊棘叢生也好,似錦榮華也罷,始終執手不棄。 他是行伍之人,一國將領,受傷本乃常事。能治則治,不能治,大不了她便推著輪椅與他同行。 至于面目,莊舟攥著窗沿的手指微頓,心底驀地泛起一陣濁氣,瘀滯不去。 將軍俊朗出塵,滿長安見過那樣多的世家貴戚公子,論及外形神態,幾乎無人能與他相比。 即使身為男子不在意此,終究如山水畫被不慎潑墨毀盡,觀之遺憾。 …… 大約半月后,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經歷長途跋涉,莊明徹總算不負洛偃長公主所托,將莊舟安然送至蕉城,來到顧淮濟身邊。 哪怕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在直面顧淮濟此刻模樣時,諸人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半口涼氣,駐足停在原地。 唯有莊舟疾步向前,飛奔而至擁他入懷。 整個人瞬間僵直于輪椅之上,顧淮濟垂在木制扶手上的雙手捏緊復又放松,終歸沒有給予莊舟回抱。 張墨海反應極快,忙不迭讓出位置:“既是六小姐來了,將永渡交由給你最為妥當?!?/br> 話音未落,卻被顧淮濟即刻打斷:“有路?!?/br> 他正想命張墨海推他回屋,怎料莊舟毫不猶豫將張墨海擠開,推著那輪椅笑道:“將軍想去哪兒,我送你?!?/br> 話畢根本不給顧淮濟反駁時間,已然向諸人告別離開,行至院中方才發現她根本不熟悉這座專程為顧淮濟所準備的將軍府布局,抿唇疑惑道:“將軍,該,該往哪里走?!?/br> 他沉默片刻,還是引她前行,待回到房內落鎖后,方才決意與她再次好聲相談:“莊六小姐?!?/br> 闔眼將這些日子他在昏迷醒轉后于腦中翻來覆去想好之語又過了一遍,先行向她致謝:“你待在下之心,在下感念?!?/br> 但他如今不止面部從右眼眼尾行至右肩處都被彈藥擦傷燒毀留下疤痕,僥幸保住的雙腿可能再無法行走,甚至連身為男子之基本亦無能為力。 與廢人無異。 他竭力誠懇以待,好言勸慰:“六小姐大好人生,無需浪費于在下身上?!?/br> 莊舟卻恍若未聞般從輪椅背后靜靜繞至顧淮濟面前,順勢蹲下/身,抿唇笑道:“將軍,我很想你?!?/br> 從長安到蕉城,她沒有一刻不在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