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有漸緩之勢，明月卻無所覺，她胸腹貼著馬鞍，即便烏衣巷離宮城不遠，可短短時間似乎其中的器官全都移了位。

    正德門不似往日緊閉，如今宮門大開，地上更零散躺著幾具士兵尸體。雨水將血都沖了出來，殷紅一片往護城河中流。

    錢茂收緊了韁繩，認出那些尸體是城中禁軍。他面色轉沉，下馬后將她直接拽了下來，對身后跟著的平章道：“傳信給你們侯爺，郡主在我手上，若不想見到郡主尸體，便立刻退兵?！?/br>
    承華殿中，燈火通明，順王身穿甲胄，手中是大梁皇帝璽印。

    “孽畜！?！被实劭吭陂缴?，發須皆白，將將噴出一口血來。

    “這是父皇逼兒臣的。誰讓您色令智昏，竟想讓六弟繼位?！彼壑泻輩?，一朝得勢，形容狂放，大笑道：“父皇放心，您那么喜歡六弟，兒臣登基后自會好好待他?！?/br>
    “朕還沒死！”皇帝用盡全力將案上的硯臺狠狠擲出去，唇角又留下血來?！靶笊?！來人，來人！”

    “來人？父皇想找誰？呂成，還是馬廣？”他嘲道：“父皇，兒能佩甲持刀到得承華殿，您還不明白嗎？”他陡然抬手，喝道：“如今，這宮城、金陵，都在兒掌控之下?！彼笮χ?，揮刀在四周連連劈砍，多年壓抑，一朝爆發。夙愿將成之際，人也瀕臨癲狂。

    張信就在此時進來殿中燭臺傾倒，已燎起案上紙張，皇帝半癱在御座上，嘴角還留著血。

    正德門外仍在僵持，可未過多久便見宮城內飄起濃黑的煙霧?！岸碱^？”錢茂跟前的小兵心頭惴惴，不安道“慌什么？王爺有禁軍內應，我等手上還有華陽郡主?！?/br>
    他雖如此說，但顯是急了，將明月直接拖到了護城河邊。

    “我再說一次，讓宣平侯退兵！不然我便殺了郡主?！?/br>
    明月小腹劇痛，是方才落馬撞在了地上。她感覺下身有東西流出來，是熱的，然而身子卻很冷。披風濕透了緊緊裹在身上，倒愈發發寒。

    她眼睫上掛著雨珠，顫抖道：“他不會退兵的。我與他本就不是什么恩愛夫妻，你難道不知他當年去涼州求援，被我父拒于城下？”

    她難受極了，從來沒這么疼過，反正最擔心的人已經救下了，管它什么任務，死就死吧，大不了重考。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果然這話刺激到錢茂了，他下意識便用了勁，她頸上頃刻間又開始流血。

    明月聲音很輕，她也說不大聲，是以也就他能聽見。

    “我沒騙你，他一直記恨我父親，自然不會喜歡我。我為何多年無子，便是他給我下了藥，哈哈?！?/br>
    “閉嘴，不然我殺了你?！?/br>
    “你殺了我才是合他意呢，不然你以為為何就我一人留在府中，他早就知道你們的計劃了，我就是來引你們上鉤的?？尚δ氵€要拿我來逼他，你看他有何反應沒？你信不信，他已經殺了你主子了?！?/br>
    她這話本大多就是真的，他瞳孔閃爍，顯然是信了大半。

    “我教你，你若還想活，便放了我跪下求饒，若想借著我救你家主子，那你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br>
    明月感覺那血已經留到膝蓋了，和褻褲粘到了一起。若非天太暗，定有人要被她臉色嚇到，她臉色蒼白幾乎透明，下唇更是被咬出斑斑血跡。

    不過她心里并不如何難過，主要還是疼的?；蛟S它實在太小了，她也才剛知道，對它還生不起多少感情，竟還覺得麻煩多些。

    很快宮城中就傳來“順王已誅，順王已誅?！?/br>
    士兵巨大的呼喊聲如潮水般漸次涌來“你看，我說吧，你如今只能求饒了呀?！彼谖峭锵?，好像如今不是被他劫持，而是在看戲一樣。

    張信騎馬從正德門出來時，雨已漸漸停了，只有偶爾零星幾滴，在河中泛起漣漪。

    明月遠遠看著他，他身下駿馬矯健，端的是龍顱鳳頸，而他身著盔甲，手上提著一桿紅纓槍，率兵士從巍峨宮墻中出來，如掌控天下的君王。

    是啊，從此他就直上青云了，雖不是皇帝，卻也無甚分別。

    她疼的抽了一下，竟難得對他起了一絲恨來。

    她知道的，若他真想護她，她便不會如此，左不過還是比不上他心中報負。她這次會不會不及格呀，思及此，她眼圈便要紅了。

    士兵手中的火把將正德門前照亮張信下馬，眸中陰鷙錢茂下意識便往后退一步，明月被他拖著更疼了，恨不得縮起來一輩子不動的好。

    “你到底要干嘛，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要活命就趕緊下跪求饒啊，不想活了就趕緊一刀殺了我?！蔽液脛h檔重來啊她自是不知她身下血已落到了磚石上，殷紅一片，將她鞋上繡的玉蘭花都染紅了。

    “放了她，我饒你不死?！边@是晚上明月頭一次聽見張信的聲音，他的聲線沒有什么起伏，只是壓的很低，如暴雨來臨前的天色。

    “還有我家人，不受我牽連?！卞X茂并未應下，提了要求后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太緊張了，握著的刀不光傷了明月，也將自己的手割傷了，血汩汩流出，他卻一點也沒留意，只緊緊盯著張信。

    “我應你?！睆埿艣]有猶豫：“立刻放了她?！笨慑X茂卻并未如眾人所想放人，只見他頓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侯爺如何敢應？我犯的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圣上定不會放過我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