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砂鍋冒起白煙，水開了，煮得鮮香美味的湯底彌漫開來，不需把蓋子掀開都能知道，成品必定不錯。

    老夫人食欲大動，柳葉忙懂事地給她舀了一碗湯，服侍老夫人喝下。

    湯一入口，先是菌子濃郁的香味侵過來，緊接著便是羊骨醇厚溫補的余味，鮮有了，葷有了，兩者配合得恰到好處，湯汁也是鮮而不淡，叫人喝了還想再喝。

    “這湯煮得倒是不錯?！崩戏蛉藵M意點點頭，面上洋溢著笑意，“我吃過不少藥膳，卻從未喝過如此恰到好處又溫補的湯?！?/br>
    “這是孫女按照祖母的口味改良過的，自然和別處不同?！备惮撝榻o老夫人夾了一筷子rou，“祖母試試這羊尾。孫女用羊脊骨拼了羊尾一塊燉，羊尾要更軟爛些，rou多，肥少，不膩，于祖母的口味最合宜不過的了?！?/br>
    本來是想放些羊排，只是傅瑩珠瞧了，羊排上附著油脂，老人家吃了，只怕胃口不好，會膩味，就挑選了瘦rou更多的羊尾。

    老夫人跟前，還有一疊用韭菜汁、豆腐乳、麻汁調和而成的蘸碟。韭菜提鮮，豆腐乳提味，再點上幾滴香油，蘸上羊rou，鮮美異常。

    傅瑩珠點過醬料后才放在老夫人的碟子里，便在一旁等候著，靜待老夫人的反饋。

    人的口味畢竟有千百種，菜不好不好吃還得是吃的那人說了算。

    喝過湯汁的老夫人對傅瑩珠的廚藝已經信任，對這一鍋羊蝎子湯也有了莫大的期盼。

    看著碟里燉得軟爛的羊尾，老夫人不動聲色的吸了一口氣，暗地里已經偷偷流口水了。

    可面上還要維護著她侯府老夫人的威嚴和體面，只能慢條斯理，悠哉悠哉的佯裝品嘗，強裝淡定道：“是還不錯?！?/br>
    何止是不錯，簡直是絕味。

    和之前吃的藥膳比起來，之前的藥膳，簡直像豬吃的！吃了不僅不會滋補，還會減壽！

    人吶，本來就是活一天少一天，天天吃些苦澀無比的藥膳，她有時也會想，這真是活受罪，可別的也吃膩了，倒不如喝那苦澀無比卻能調養滋補的藥膳。

    如今、如今可算讓她逮著能吃的了，自然不能放過。

    老夫人趕緊裝出一副鎮定的面孔，實則按捺不住地問傅瑩珠：“瑩兒，你平日里多鉆研這些是很好的，你告訴祖母，這些藥膳方子，可還有別的？”

    羊蝎子不能天天吃，大魚大rou吃多了，也會膩的。

    如今吃過了好的，老夫人便不想再將就了。

    她看似鎮定的目光下壓著對傅瑩珠的期待，對于情緒鮮少外露的她來說，簡直像是迫不及待地盯著傅瑩珠看。

    傅瑩珠露出笑容來：“祖母喜歡便好，如此孫女也就心滿意足了?！?/br>
    “方子有是還有，只是……只是孫女自個兒沒有試過，也不敢貿然給祖母用了。壞就壞在孫女的月例沒了，怕是只能等三月之后，父親的重罰過去，孫女才能……”

    這苦還沒訴完，老夫人一聽，立即頗不贊同道：“誒，這算什么要緊事？你是堂堂侯府嫡女，還能短了你吃用不成？你父親怒上心頭，罰你罰得這樣厲害，那是他混、失了分寸，等他回來，祖母非罰他不可?！?/br>
    “至于月例，”老夫人頓了一下，讓柳葉進里屋，拿出來一個通體漆黑簡樸的匣子，遞給傅瑩珠，“你就先頂著用，好好的候府姑娘，若是沒錢打發下人，傳出去成什么樣子，不得叫人看輕我們？你大病初愈，也該好好補補身子?！?/br>
    老夫人板起臉來，目中不再是無所念的淡然，而是頗為嚴厲地說道：“柳葉，你去找陶mama問問，我前幾月一心侍奉佛祖，雞鴨魚rou未曾動過。你讓她把我余下的吃用，都挪給大姑娘?！?/br>
    “是?！?/br>
    柳葉領命而去了。

    老夫人若是不想追究便罷，一旦追究起來，可沒人能隨意馬虎。

    當柳葉的話傳到廚房時，陶mama本來就不甚明快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老……老夫人要把吃用全挪給大姑娘？”陶mama不可置信道。

    柳葉點點頭，把懷中一本賬冊遞給陶mama：“老夫人的吃用，每月我都用記著，從十一月起，老夫人余下的吃用，雞三十，鴨五十，羊三頭，魚四十尾，豬rou五頭，你瞧瞧賬可對了?！?/br>
    接過老夫人這賬冊時，陶mama的手都是哆嗦的，雙腿差點一軟，都忘了自己是用什么表情把柳葉送走的。

    這是賬冊嗎？是陶mama的催命符??！

    說實話，陶mama在廚房里當值這么多年，是貪了不少。

    比方說，今兒個府中設宴待客，經過合計，需要請多少人，吃多少飯，這些都是有專人在做的。

    只不過有人就有私心，客人吃五頭羊，報上去七頭羊，多余下來的，就是參與的幾人一塊分了。陶mama吃rou，底下的人喝湯，這種行徑一直相安無事，畢竟，水至清則無魚，總得讓底下的人有點蠅頭小利可拿，人心才是齊的。

    壞就壞在，貪心不足蛇吞象，陶mama不僅在這種事情上貪，就連老夫人的用度，都貪了不少。那些用度和錢財，大部分都進了她的腰包，被她吃了用了，已經到了肚子里頭，如今老夫人翻了舊賬，陶mama哪還能拿得出來？

    如今要想不被逐出府去，扭送官府，便只能自掏腰包，把這個窟窿給填平，才能兩相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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