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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樨堂中。 “老夫人,大姑娘來了?!绷~掀起厚重的、用來擋風的門簾,讓傅瑩珠入內。 傅瑩珠脫了月牙白的披風,露出里頭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鵝黃色的棉襖衣,白色繡蓮的褶裙,裝扮清新秀麗,好似一朵空谷幽蘭,活脫脫一個乖乖女的模樣,低眉斂目的,十分溫良。 “問祖母安?!备惮撝樾辛藗€禮,因屋內外的溫差,身體有點微微哆嗦,看上去,更弱不禁風,更可憐了。 老夫人手里捻著佛珠,只是沉默的打量傅瑩珠,沉吟不語,也不讓上座。 對于這個孫女,老夫人可真真是傷透了心、涼透了意,覺得她不服管教,飛揚跋扈,已是不想管的了。 可說到底,傅瑩珠是侯府嫡出的女兒,也是金枝玉葉,是傅府的血脈,老夫人不可能真就兩眼一閉,什么也不管不問的。 想起前幾日,她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模樣;再看看此時傅瑩珠瘦不經風的小身板,本想重重罰她、重重罵她的老夫人,心中也拿不定主意,心軟了一些。 到底是自己的血脈、親生的孫女,從小看著長大的,心中有再大的氣,當面見了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老夫人心中確實有幾分不忍。 只是,陶mama說的事情,也不能由著傅瑩珠自去撒野。 這丫頭是個野的,不管教就要上房揭瓦,什么侯府的體面,通通被她扔在地上,什么顏面也不剩的,到時候,侯府的規矩得亂成什么樣? 處置,是一定要處置的。 只是如何處置,老夫人此時拿不定主意。 老夫人尚在思考著,傅瑩珠也不敢亂動。 侍候在一旁的柳葉暗暗瞧著祖孫兩人,目光在傅瑩珠身上多停了停,暗想大姑娘今日竟這般沉得住氣,安安靜靜,沒有胡鬧。 柳葉便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大姑娘一早上就等在木樨堂門口,等著給您請安呢?!?/br> “只是因為不想打擾您做早課,所以沒進來。依婢子看啊,大姑娘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不是心里沒數的?!?/br> 傅瑩珠是個有數的,沒數的那個,自然就是打擾老夫人做早課的陶mama了。 柳葉和老夫人一般,一向不管府中事物,只管把老夫人服侍得妥妥帖帖,是以說話做事,都帶著幾分真性情。陶mama一早過來擾了老夫人的清修,還鬼哭狼嚎的,陶mama看不清老夫人的表情,可柳葉卻是看得著的,被擾得蹙起眉頭,勻和的氣息也亂了,大早上的就扔了一堆煩心事過來,柳葉早就看陶mama不順眼了。 聽了柳葉的話,老夫人抬眸,看了傅瑩珠一眼,微微有些詫異。 她想了想,對傅瑩珠多了一抹笑,“即是這么早來,也不早點說,快坐吧?!?/br> 傅瑩珠這才坐了。 她素凈著一張臉,依舊帶著病容,笑起來很乖巧的模樣。 柳葉給了她這么好的臺階,傅瑩珠不會不把握住,她溫聲道:“我昨日剛醒,只是身子不好,天又冷,怕過了病氣給祖母,所以不曾來請安。祖母不要怪罪,孫女不是故意的?!?/br> 什么?孫女居然和她撒嬌?! 還這么溫柔,這么乖巧,這么聽話的樣子,這真的是她的孫女嗎?! 老夫人一怔,隨后心里軟軟乎乎的,剛剛被陶mama撩撥起來的那點火氣,輕了不少。 以陶mama的說辭,她還以為此時的傅瑩珠已經是生龍活虎,上躥下跳,就是不來找她請安。 可看看孫女這形銷骨立的樣,身子骨明明不好,昨日才剛醒,難不成要她從病床上爬起來不成? 外頭天這么冷,別給冷風一吹,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身體,又給吹壞了。 老夫人點點頭,對傅瑩珠道:“大病初愈,是該好好歇著。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話一出口,就連老夫人自己都震驚不已。 這么溫柔的口吻,真是她說出來的話嗎?還是對傅瑩珠說的? 老夫人快懷疑自己吃錯藥了。 只是面對這么柔柔弱弱,又乖巧惹人憐愛的孫女,心又狠不起來,以往罰她,不還是因為她真犯了錯,若是孫女從始至終都懂禮乖巧、少惹是生非,那她也不會罰她。 甚至,這么多年的沖突與爭端看過來,只要傅瑩珠不惹是生非,老夫人就知足了。 再看看此時的傅瑩珠,一時間,她心底多出無限的耐心與柔情,想好好關切關切傅瑩珠的身體了。 這也是不奇怪。 眼下少了個搬弄是非、專職上眼藥的陳氏,又少了個專門用來襯托拉踩傅瑩珠的完美對照組二姑娘,加上傅瑩珠自個兒斂去往日的囂張氣焰,有血脈親情在,只要自己不作死,老夫人自然不會覺得她這個人面目可憎。 人對病者天然寬容和同情。 傅瑩珠今日這一身乖巧溫柔的打扮,正是著重利用了這種心理。 “托祖母福,身子已經大好了。郎中說,日后只需要用心調理,食補藥膳,便能恢復過來?!备惮撝轭D了一下,繼續道:“說來還要謝謝父親的那頭活羊。郎中說,我的身子虧空太過,需要進補,孫女又沒幾個體己錢了,只能先用了父親的月例,只望他回來時,不要怪罪我?!?/br> 一聽這話,老夫人忽然重重從鼻孔里冷哼一聲,說道:“哼,他人在江南,吃好喝好,一頭羊罷了,值得他計較?不給你用,還能給誰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