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也算數
秋雨回到寢室,心緒不寧。 這些日子勉強維持平和的心情,再次陰郁。 手機上收到一條陌生信息:“張帥打我的時候,你明明心疼了?!?/br> 秋雨一秒都不想多看,立即加入黑名單刪除。 放下手機,除了恍惚,還是恍惚。 現在的丁明琛,跟以前的他,是割裂開來的。 是完全兩個不同的人。 她做了很多次關于他的夢。 在夢中,她得知那是夢,她釋然的笑,滿心歡喜。 醒來,望著黢黑的夜,再次認識到,這是事實。 她只覺憋屈,痛苦。 為什么非要選擇這樣的方式對她? …… 室友們在討論下午圖書館舉行的一個講座,是一名著名的女企業家。 成功不是偶然,成功人士必定有許多普通人可借鑒的智慧。 秋雨也報了名要去,她沒有睡意,枯坐在桌前,面前打開著一本書,卻一個字沒有看進去。 熬到時間,她背著書包,先出了門。 企業家的女兒陪同一起前來,為母親提供一下電腦方面的技術支持。 一進去,就看到丁明琛站在前面,跟她們寒暄,幾人面帶笑意,看起來頗熟悉的樣子。 秋雨找到座位坐下,明明不想聽到任何無關的事,卻聽到女孩飄來的一句話,“……他比女生還文靜呢。去年聚餐我喝醉了,是他把我送回去的。我媽超放心?!?/br> 有人看他們的目光隱含羨慕。 秋雨渾身發涼,突然悟出了什么。 那個“為什么”的死結好像打開了。 她被這樣隨意輕薄,是因為她是秋雨,是普通人家的普通秋雨。 父親虧損家暴,母親憋屈隱忍,家庭能力的上限一眼看得透,掀不起浪花,沒有高的眼界,培養出A大學生已是門庭里最大的榮耀了。 而她,更是被看得透徹不能再透徹。 所以,可以隨時流露出嫌棄,可以想不理就不理,也可以伸出一根指頭,將她從囹圄中解救出來,收獲她銘記一輩子的感恩之情。 所以,也不將她的尊嚴和清白放在眼中。 相信送臺上醉酒的女生回家時,他是真正非常紳士的,如她先前對他信任的那樣。 跟這些門當戶對的女生做朋友的時候,他都是遵循著一切應有的禮節吧。 一瞬間,秋雨又有了那種感覺。 暑假在豪華別墅中,異常渺小的感覺。 在很多人眼中,她是優秀的,耀眼的。 但在某種階層的眼中,她又窮又蠢,可以戲弄。 丁明琛從臺上下來,在眾人欣賞的目光中,走到秋雨斜后方坐下。 一旁的陳硯舒見二人形同陌路,撇嘴冷笑。 秋雨的手機屏幕亮起,進來一條短信:“好久沒離你這樣近了?!?/br> 還沒來得及刪掉,又進來一條:“能聞到你身上的氣息?!?/br> 秋雨脊背僵直,刪了那兩條,還有一條新的:“你會愿意再看我的?!?/br> 她將手機反扣,機械地看著前方。 而后面的男生,已將她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 他眼神定在她的側臉上,用唇語輕輕說:“秋雨,你會理我的?!?/br> 聽完講座出來的時候,武大風已等在外面,他問:“你怎么沒帶張帥多玩玩,下午的講座也沒有必要非得來?!?/br> “張帥說沒意思,他不喜歡歷史古跡?!?/br> “行吧?!蔽浯箫L拍了拍自行車,“走吧,自習去?!?/br> 秋雨坐上去,抱著他的后腰,聽見武大風問:“有收獲嗎?” “有?!?/br> “說說看?!?/br> …… 張帥走的那天,給秋雨發了條微信:“秋雨,武大風雖然現在對你很好,但作為男生,我覺得你還是保持點清醒,萬一分開了,受到的傷害小?!?/br> 她知道張帥窺探出了什么,最后一面時,他看她的眼神中有失望之色。 男女有別,他不便當面聊,只能化作這寥寥數語提醒她。 秋雨無力去探究他怎么想的,也沒有辯解什么,只是回了句:“好的,我會愛護好我自己的?!?/br> * 下了課,秋雨看到手機上有六個來自父親的未接電話,她心一沉,連忙找個安靜地方回了過去。 “爸,怎么了?” “秋雨,我在你學校大門口,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br> “爸,你怎么突然來A市了?”秋雨很詫異,心中不寧的感覺更強烈。 “你出來再說?!鼻镓S實沒多說就掛了電話。 秋雨見到父親的時候,簡直不敢相認,父親秋豐實蒼老疲憊,臉色奇差。 她已猜出了什么,一瞬間,急得快要哭了,問:“爸,你是不是又被追債了?” 秋豐實沒回答,只是反復打量著她,平靜地說:“想你了,來看看你,看看你大學過得怎么樣?!?/br> 秋雨何等聰明,又天性敏感,一下子落了淚,握住秋豐實的手說:“爸,你別這樣……到底虧了多少錢???我們可以還的!我現在也在賺錢,再去借借,能還上的!” 秋豐實一心只想見女兒最后一面,不料女兒竟如此敏感,一下子看透了他,他也流淚,說:“秋雨,你好好的,好好的……” 這已經很明顯了。 秋雨緊緊地抱住他的腰,生怕他跑了,哭著說:“爸,你別說了,你不要離開我,我害怕……” 秋豐實摟著女兒,兩人抱著痛哭。 …… 在附近旅館開了個房間,秋雨怕父親想不開,沒敢回宿舍,跟父親住在一間屋里,寸步不離地守著。 武大風給她打電話,問她怎么不等他一起吃飯。 秋雨說父親來了。 武大風楞了一下,毛遂自薦:“需要我陪叔叔轉轉嗎?” 秋雨說:“不用了,我們在堂兄家。你自己吃吧。等我回去再找你?!?/br> 掛了電話,洗漱完,父女倆一人一張床,躺在黑暗中,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剛才父親在她的追問之下,透露出所欠的金額時,秋雨眼前發黑,此時感覺頭里像有臺發動機,“嗡嗡”地轉。 她以為,大不了賣一套樓就能還得起。 可現實是,把爺爺家的老房子和地都賣了,再向親朋好友借個遍,也遠遠還不上。 家里每天都有逼債的上門,家門口都被潑漆潑糞貼條。 要不是對門徐教授先借了一些,多少安撫了一下逼債人的情緒,可能等待秋豐實的會是更糟糕的后果。 不知過了多久,秋雨輕聲說:“那么多,怎么還啊。要不我們一家人一起去了吧?!?/br> 秋豐實囁嚅著說:“我買進那些原本賺了不少錢,后來聽內部消息說會大漲,我就全搭進去了……” 秋雨的眼珠終于轉動,“誰給你的內部消息?” 秋豐實沒有說話。 秋雨坐起身來,便知這肯定是熟人。 “誰?” 秋豐實動了動,半晌,才說:“明琛自從實習后,就有時給我透露點信息,讓我賺點錢,都怪我太貪了……” 秋雨腦中“轟”地一聲,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胸口處堵得透不過氣來。 她有個猜想,但又不敢相信。 小小的房間里,明明父親就在身邊,她卻渾身發冷,感到害怕。 …… 第二天,黎明的曙光照進來,秋雨看著枕旁的手機。 里面打開了與武大風的對話框,她輸入了“我們分手吧,我早就愛上了別人只是不愿傷害你”,卻始終不舍得發送。 旁邊床上的父親起來,她扔下手機,閉目平躺。 時間不容他們多做考慮,昨夜幾乎未睡,想了很多很多。 首當其沖便是她跟武大風的感情。 最不想傷害的人,只能用最麻利的方式將他推出局。 拖延,只會讓他遭受到鈍刀割rou般的痛。 她再次打開手機,將那兩句沉重無比的字發送了出去。 秋雨安撫好父親,叮囑父親不要隨便出門,回到寢室,化好了妝,換上一件修身的裙子。 陳硯舒也在寢室,冷眼看著她,一臉的鄙夷,好像已經看透了她要去做什么。 秋雨沒空理,匆忙出門赴約。 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繁華的街景,秋雨一臉的麻木。 一夜之間,她已經把所有能快速來錢的方式過了一遍。 結果就是,她曾經最不屑的那條路最快。 那條她沾染了一點都覺得受侮辱,為此跟舍友大打出手、老死不相往來的路。 她要去見家教學生的遠房叔叔。 跟那人有過一面之緣,那個男人中年喪偶,家底豐厚,對她表達過想交往的意愿。 她說明了有男朋友,他說:“你條件這么好的女孩子,跟著什么都沒有的學生太虧了。跟著我,我讓你過上女王的日子?!?/br> 秋雨當然知道他是想包養之類的,她自覺受到了侮辱,連回都沒回。 所幸,那人也沒有再糾纏,秋雨很快就把這事忘了。 剛才秋雨聯系上他時,跟他自我介紹了一番,他立即想起來了,說:“秋小姐,別來無恙啊?!?/br> “您今天有空嗎,之前我不懂事,對您有些不禮貌,想約您吃個飯,跟您聊聊?!?/br> 他楞了一下,態度轉熱烈:“行啊。你喜歡哪種風格的餐廳?” 秋雨說:“聽說文海五星酒店的自助很好吃,還有很夢幻的情侶主題客房,我想去見識一下?!?/br> “好??!”他聽上去很激動。 …… 見了面,秋雨開誠布公,見少了欲拒還迎的環節,他也頗為欣賞。 聊了一番下來,秋雨雖然年紀尚輕,但一點就通。 中年男人也非?,F實,不拐彎抹角。 他有兒有女,并且很愛一雙兒女,不希望再有人爭孩子們的家產。只是希望養一只乖順聽話的寵物,藏一朵嬌嫩可口的解語花,用金錢澆灌。 直至他膩煩,扔掉,再換一朵。 那跟了另一個人,代價又是什么呢? 秋雨與中年男人一分開,便將黑名單中的電話移出來,撥了過去。 對方秒接。 “班長,你有空嗎?我有事想跟你說?!?/br> “有。你想在哪里見?” “去你家,可以嗎?” “好?!?/br> 秋雨到那里的時候,門是虛掩著的。 她進去,丁明琛從沙發上起來,將門合上。 他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聲音帶了莫名的喑啞,“坐?!?/br> 秋雨依言坐下,垂著眸,將此行目的說出。 丁明琛看著她,語氣溫和:“我是想幫你的。不過數目太大,家里很難同意。除非……” 他似乎覺得難開口,說:“除非是一家人,就不得不幫了?!?/br> 半晌,秋雨說:“可你才二十歲,還不到法定婚齡?” 丁明琛眸中有異樣的光閃動:“訂婚也算數?!?/br> 兩害相權,取其輕。 至此,秋雨已做好了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