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素微眉頭緊蹙,擔憂地望向了衛含真。小師妹的說辭顯然讓師尊失望了,素微想要說些什么,可是陡然間對上小師妹那雙藏著埋怨的眼,她的心中悚然一驚,一股寒意躥升,竟是無言。 清聲則是神情肅然,手指拂過了寒光湛湛的法器笏板,正色道:小師妹與妖族余孽謀,恐怕會影響我宗與妖庭的關系。眼下玄門大敵是那魔宗,與妖庭之間能修好便修好。清聲沒有忘記自己此回來的使命,要是這事情干壞了,以后宗門還會讓她做什么呢? 那你覺得該如何?衛含真倏然望向清聲。 清聲張了張嘴,原想說將小師妹交給妖皇,可真到這會兒,卻是說不出口了。她面頰微紅,狼狽地躲開了衛含真冷凝的視線,靈機一動,應道:得看這禍事結果如何了。 洞天境的修士一出手便驚天動地,打壞洲陸。但凡理智還在的,都不會選擇在妖庭丹宮中開戰。明寂直接化作了龍身,爪子撕開了一道空間,率先鉆了進去,而妖皇也跟著一閃身,紅影一掠,頓時消失在眾人跟前。明寂邀戰,要想維持在妖庭之中的統治,妖皇勢必要與他打上一場。 不過他們前往其他空間,但是元嬰期的修士們就沒有這個顧忌了。明寂帶來的那批披甲士,目的極為明確,便是對著丹宮中的賓客下手。浴波長老與他手下的水師也早做好殺伐的準備,混在其中,頓時肅殺之氣沖天而起。 浴波長老,一旦動手,便是與玄門結仇。珊瑚心擰眉道。 浴波長老仰頭大笑道:我輩本是異類,為何要學人作態,并且與之往來?他的眼中閃過了血腥與殘忍,戾氣橫生。 自然是因為爾輩皆為弱者。清朗的聲音穿過丹魚群,直刺浴波長老。那暫時平靜下來的丹魚群再度沸騰了起來,如無數焰火燃放。踏入丹宮之人身著藍白色法袍,頭戴銀色王冠,腰間懸著一柄赤黑色的長劍。 丹宮震蕩,此間修士寸步難行。 浴波長老勃然變色:北真王?! 北海妖庭的地域與彌兵島相接,龍皇尚在時便幾度交手,皆以妖庭的敗退為結果。就算在彌兵島王族內亂之時,妖庭也并未討得絲毫便宜。正是因為此,妖皇將六女嫁給北真王,以期修復與彌兵島的關系。十五年前,妖庭因妖皇之位陷入大亂,身為北真王后的明空回到妖庭,借彌兵島的勢力坐上妖皇寶座。北真王在妖皇宮停留數日后負氣而出,之后十五年妖庭與彌兵島再無往來,形似決裂。 可現在,北真王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丹宮之中。 怎么?浴波長老是覺得孤不該出現在丹宮中么?北真王朝著浴波望去,眉眼間滿是倨傲和冷厲。 要知道北真王可是當世洞天境的強者之一,其威勢如同千尺高的海浪驟然砸下,將那浴波長老壓得冷汗涔涔,面色蒼白中透出青。他哪里敢質問北真王?只知道一步錯,步步錯。 孤的王后千歲壽誕,孤怎么能缺席?只是孤不喜這些血腥,諸位應當不會讓孤失望吧?北真王徑直走向了妖皇的寶座,在眾人驚駭的視線中大馬金刀地坐下。 一場腥風血雨在北真王滿含威脅的話語中消弭,以浴波長老為首的妖族水師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妖皇若是勝利他們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妖皇要是落敗焉知北真王不會以此為借口大開殺戒?畢竟彌兵島可不像九州玄門那般還會跟你講道理。思量再三,見北真王的視線不再落于自己身上,浴波長老小心翼翼地從丹宮中退了出去。等到一口氣到了數里外,他才捏了一把冷汗。在妖庭中,他之執掌乃是各方禁制,眼下妖庭禁制全部大開,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甕中捉鱉,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只鱉。浴波長老苦笑了一聲,正打算悄悄離開妖庭,卻駭然發覺禁制已經無法再撤銷妖皇在得知那一系列秘事后,并沒有撤銷他的執掌,只是暗中變動了核心罷了! 只能開不能關他出不去,龍三的人馬出不去,賓客同樣也出不去。 丹宮之中,氣氛冷凝。好好地參加一場壽宴,卻如同囚徒一般被困在此處,不少修士已經變了臉色,只是礙于北真王,不敢在此發作。 衛含真面色平靜,儼然是知道了這一場妖族內亂的結果。 聽說龍皇長女的后嗣在座中?北真王忽地一挑眉,視線轉向了長觀宗處。她伸手一抓,玉言便不受控制地往前飛去,最后穩穩地落于北真王的跟前。北真王瞇著眼打量她半晌,意味不明道,還真是面善得很! 小師妹素微眼皮子一條,驟然直起身。 衛含真見狀按住了素微的手,將她拉了回來。她朝著素微搖了搖頭,眸光暗沉。 北真王一個洞天境的大能自然不會對一個小輩做什么,她注視著玉言,溫聲詢問道:是你要坐這妖皇寶座? 玉言耳旁隆隆作響,仿佛霹靂齊動,震得她頭暈眼花。片刻后,她才定下心神,她咬著下唇,無助地望向了衛含真。 衛含真淡淡地開口道:不管出身如何,她都是我長觀宗弟子,與妖庭無關。 北真王單手支撐著下頤,漫不經心地詢問道:是么? 玉言眼中閃過了一抹暗色,她咬牙應道:是!片刻后又軟聲道,我不過筑基期,就算母親真的是龍皇長女,這妖皇之位又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北真王勾唇,懶洋洋笑道:算你識相。要不然憑借你跟那人有七成相似的、讓人十足厭惡的臉,孤都會要你的命!北真王毫不遮掩自己的兇煞之氣,一拂袖,便將玉言送回了長觀宗的座次。 玉言咬了咬下唇,仿若受了極大的驚嚇,她淚眼盈盈地望向衛含真,詢問道:師尊為何不救我? 衛含真淡聲道:如何救? 玉言眼皮子一條,那股不甘更加濃烈,仿佛要沖破身軀。她怨聲道:為何不能像在登瀛秘境中,你對那名無塵的修士做的那般? 衛含真困惑地抬眸,她掃了一眼玉言,應道:你并未遇到危險,北真王不會將你如何。 玉言不依不饒道:如果換成大師姐呢? 衛含真眉頭一擰,她實在是不耐玉言這番作態。她眼中閃過了一星寒光,冷冷道:救如何?不救又如何? 第29章 《定命金書》推測出的過去殘破不堪,謎團環繞。她到底是此界中人亦或是外來者,也漸漸地難以分清??刹还茉趺凑f,她與所謂的原身日漸相合,這份師徒緣帶來的因果也是她該承受的。如果不能夠將玉言導回正軌,那么只能夠斬斷這份師徒緣了。 衛含真一直將重心放在提升自己的修為上,可現在看來,三徒弟的事情也需要著手處理,光是一個英華院恐怕還治不了她。 玉言被衛含真那泛著冷意的視線嚇到,瞳孔縮了縮,陡然生出一股不寒而栗之感。她垂眸抿了抿唇,不再開腔。 丹宮之中,諸修竊竊私語。只不過因北真王坐鎮此處,那股嘩亂被強行壓了下來。 忽然間,一只血淋淋的龍爪撕裂了空間,咚一聲響,便有一只碩大的龍首被甩出。鮮血順著傷口流淌,很快便蜿蜒了一地。濃郁的血腥味在丹宮之中漫延,游動的丹魚瘋了一般,沖撞著那層透明的屏障。 龍族之血,雖非精血,可對于血脈下等的妖族而言,這是大補之物,是一個登上大道的機會。貪婪的視線從各處投向了龍首,然而沒有一只妖敢擅自動彈。悠長的龍吟聲自那空間裂隙中傳出,只見一道紅色的光影閃現,渾身煞氣的妖皇已然從中度出。她沉沉地望了一眼座上笑吟吟的北真王,皺了皺眉,又轉向了妖族諸部長老,高聲道:誰能拿下我妖庭叛逆,便賜下龍血、龍rou、龍筋!北海妖庭之上,主力多是水族。這一句話甩下,水族諸部頓時情緒激動起來,紛紛請命誅殺妖孽! 丹宮之中,廝殺聲起,就算是妖皇這個壽星完好無損地回來,宴會也沒有辦法再進行下去了。 妖皇拂了拂袖,朝著玉言那處瞥了一眼,半晌方收回視線。她笑了笑道:讓諸位道友見笑了,此次宴會因明寂那群余孽而終,改日我妖庭再往各宗賠禮。眼下諸位道友請自便吧。 龍族性情殘忍,對待同族兄弟尚且如此,不少人心中寒意躥升。賀方沉沉地望了妖皇一眼,此回雖然折了幾個弟子,但來此的任務已經完成。妖皇不計較,他們也沒必要牽涉在其中。怕事情有變,賀方率先起身告辭離去。他一動,玄門諸宗陸陸續續也動了起來。 衛真人。一直含笑打量著妖皇的北真王倏然開口,她袖子中飛出了一個玉瓶,溫聲笑道,登瀛秘境之事,多謝衛真人相助。此是回禮。 衛含真接住了玉瓶掃上一眼,這正是她需要的外藥之一石鐘乳!而且是新近采伐下來的,尚有洞天真人的一抹靈機在。衛含真也不客氣,抬袖朝著北真王拱了拱手。 原以為妖皇會因玉言的身份發難,可實際上直到回到揚波軒中,都不見妖皇有任何動作。 遣退了宗中弟子,只余下素微三人,衛含真神情倏然冷峻起來,她朝著玉言喝了一聲:跪下!當即從袖中飛出了一把飛尺,啪一聲打在了玉言的背脊上,將她打了個踉蹌。這法器歷來是訓誡弟子之用,而衛含真也不曾留手,只這一下,玉言便痛得倒抽一口涼氣,背上則是鮮血淋漓。 你是覺得為師欠了你么?衛含真冷冷地望著玉言,沉聲道,先前你不敬師長,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并未真正罰你,可你現在做了什么? 玉言咬著下唇,將痛苦的嘶聲吞了下去。她定定地望著衛含真,眸光幽沉:師尊這是對我失望了嗎? 衛含真淡聲應道:教不嚴,師之惰。此事我也有責任,今日之事,要教你記住,別以為自己有多么了不得,如今同道對你的客氣是我長觀宗給你的。煉神之下,人皆螻蟻,更何況你才邁入筑基期,你如今的本事可配不上你的野望!你既是我長觀宗的弟子,那不管你如何出身,你都要以長觀宗為先。長觀宗與妖皇合,而你與那余孽謀,做的就是叛宗的事情。你若是不認同這點,自然可離開我長觀宗。 第二件事情衛含真語氣倏然一頓,視線掃過了噤聲不語的素微和清聲二人,她冷冷一笑道,你拜在我蓬玄峰,便是我衛含真的徒弟,但也僅僅是徒弟,其他的事情,不要奢望,明白么?在我的眼中,你與素微、清聲,都沒什么不同! 玉言不在意長觀宗的利益,既然師尊要她依宗門利益為先,那她也可以做到。只是后面一番話就先一柄刀刺進了她的心臟,將她刓得鮮血淋漓。腦袋嗡嗡震響,玉言控制不住情緒,她倏然抬起頭,那張天真的面孔蒙上了陰翳,又因憤怒、不甘等多種情緒交雜在一起,而顯然有些扭曲。都一樣嗎?真的都一樣嗎!她的聲音陡然間拔高,她的視線灼灼,像是兩叢焰火,她道,宗門中人人都道師尊偏愛于我,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么? 那只是因為你年紀??!衛含真厲聲喝道,她冷聲道,可現在我明白了這點,年紀小并不是縱容你的理由。你看看你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如果再縱容下去,恐怕你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 所以師尊要罰我嗎?玉言倏然打斷了衛含真的話,她迫切地望著衛含真,脖頸伸長,像是要延伸到衛含真的跟前。 是!衛含真寒聲應道,你的罪過,應當在刑章院百罪崖受五十刑鞭!可將你慣成這模樣,是我之罪過!此刑我代你受,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衛含真話音一落,那清光湛湛的子尺頓時飛起,朝著她自己的脊背狠狠落下。 師尊素微和清聲二人都被這變故嚇了一跳,再也不敢站著,紛紛跪在了地上。 衛含真沒有接腔,她的神情不變,如古井沉寂,只是以靈力cao控著子尺一下又一下打在后背。揚波軒中,只聽得啪啪的清響回蕩。鮮血染紅衣裳,一滴一滴落在地面,逐漸匯聚成了一小洼血泊。 玉言像是傻了一般,等到反應過來了,立馬起身朝著衛含真跑去,只是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她倏忽跪在地上,哭泣道:師尊,弟子知錯,弟子知錯! 大、大師姐?清聲打了個哆嗦,沒想到師尊對自己這么狠。 素微沒說話,她籠在了袖中的手驟然收緊,雙眉擰起,一瞬不移地望著衛含真。師尊這不是做給小師妹看的,也是給她們看的。不管師尊怎么對待自己她都不欠她們這些弟子的!這刑罰她想攔,可是她不能攔。 五十尺下來,衛含真背上一片血rou模糊。清聲只感到一陣疾風掠過自己身側,等到回神,原本跪著的大師姐已經在前方,將師尊接在了懷中。她眨了眨眼,愕然地看著大師姐,片刻后,又被玉言的尖叫聲驚回神。 玉言爬起身,朝著素微沖去。 把師尊給我 只是尚未等她接觸到衛含真的衣擺,已經被面容如寒霜的素微一掌推開。玉言咬了咬下唇,她幽幽地望著素微,身上一股泛著邪意的氣息陡然暴漲,她竟然直接召出了自己的靈劍。 小師妹清聲急聲喝道??蓛叭皇莵聿患傲?,長劍如流光,已然朝著素微的面門而去。素微眸中怒意涌動,她一手攬著衛含真,一手打落了玉言的長劍。她往前一掠,一巴掌扇在了玉言的臉上,厲聲喝問道:玉言,你在做什么?!你說自己知錯?你當真知錯了? 玉言面頰高腫,她渾身激顫,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我 素微根本不想聽她的辯駁,失望地望著像是換了一個人般的小師妹,她轉向清聲道:將她帶回刑章院,關押在百罪崖反??! 清聲頭皮一麻,大師姐往日雖然冷,但甚少有厲色。然而現在她是被大師姐的嚴厲給駭住了。無奈地望向了玉言,她嘆了一口氣道:是。 素微并不打算與長觀宗弟子一道回宗門。 妖庭動蕩不斷,海舟出行需要過層層的關卡。沒有使者文書,一切事宜都要麻煩許多,索性在妖庭邊界找一處孤島。 五十尺打在背上并未讓衛含真徹底地失去意識,其實這點兒傷勢對金丹修士來說,算不上嚴重,但因子母尺本就是懲戒之物,上方附著的靈力竄動,使得破裂的肌膚不能自行修復完全,不停地傳來一陣刺痛。 山洞之中,素微將所藏的法器取出,一一裝點,儼然是要再造一個洞府。衛含真趴在了石床上,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