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衛含真眸光閃了閃,北冥玄水嘩然而起,將那蟲群一卷。只是死了一群,還有一群。她這行為只是陡然消耗靈力。 況魚肥不著急,直到在那防身法器廢去之前,他的道術對這二人造不成傷害,他捏著胡須笑瞇瞇看衛含真二人的動作。 師尊?素微擰著眉,覺得這血線蟲頗為棘手。 無妨。衛含真眸光微暗,金劍玄梭驟然飛起,繞著況魚肥周身轉動,打出道道光芒。 況魚肥笑瞇瞇道:道友只是金丹期,如此御使玄器,支撐時間更短呢。他朝著那頭蟲打出一道法訣,將其變得更為暴烈。有無數蟲子蟲孫擋著,它始終不曾被北冥玄水卷去。 黑點越來越多,仿佛要攀上玉牌。片刻后,水藍色的光華一抖,玉牌上靈光暗淡,終是落回了衛含真手中。 玄器被污,幾無護身之能!況魚肥見狀眸色一寒,頓時蕩開了迎面而來的金劍玄梭,朝著衛含真她們打出了百道雷光。他的靈力運轉有片刻的遲滯,而腳下一尾墨魚陡然躍起。 雷光籠罩了方圓百里地,將天地照成一片詭異的紫紅色。那分明被污濁的沉玉牌驟然展出寶光,將衛含真二人護得滴水不漏。 沉玉牌乃是上乘的防御法器,豈會如此輕易被血線蟲污濁?只不過是衛含真借著障眼法,引得況魚肥下那百煉雷。她恰是知道這門雷法神通,若是一口氣打出百道雷,周身靈機會有片刻阻滯。就算這一瞬延長,她們也斬殺不了元嬰。然而,讓那陣圖生效困住況魚肥,還是可以做到的。 墨魚鎖靈圖!況魚肥的面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以為兩件玄器已經是極限,沒想到這小輩還有第三件!腳下墨魚游動,他氣憤得欲要吐血。長觀宗真傳弟子他也見過,一個個根本是窮得很! 忽然間,況魚肥想到了一個人長觀宗、金丹境、身家豐厚! 含真道君?況魚肥咬牙切齒道。 玄門弟子就算對敵也會自道來處,以示風度,他說怎么這兩就不道名姓了呢! 況魚肥眸光閃了閃,又道:衛道友,你如今跌落至金丹期,玄器在你的手中,催發不出完整的威力。你困得住貧道,卻殺不了貧道。 是么?衛含真輕飄飄地望了況魚肥一眼,眉頭一挑,又問道,道友雖是妖身得道,可走得是玄門功法,并不以人為食,那為何要以生人做祭? 哈哈。況魚肥仰頭大笑,應道,我輩大計,豈能說與爾等聽。 他這么一說,衛含真更覺事機復雜。九州魔劫將起,這些事情她不得不多想。 師尊素微遲疑了片刻,低聲道,有一搜魂術,可以知道他心中所想。 衛含真詫異地望了素微一眼,這門道術因為手段殘暴陰邪,不為玄門修士所取。長觀宗中藏有典籍,可很少有人會去練這門功法。素微被衛含真望著,有幾分羞慚。她原本不想暴露這門不甚光彩的手段。 況魚肥神情大變,他瞇了瞇眼,恨聲道:不過是金丹期的小兒,貧道神魂比你強勁,也不知是誰吃虧!片刻后,他又陰測測道,玄門修士不過如此。 他說得也不錯,一般都是對階下囚使用這門術法??涩F在況魚肥只是被困在陣圖中,周身靈機并未損傷多少。以素微的修為,不可能撼動他的神魂。 既然已經開口了,素微也不怕在衛含真跟前暴露更多。她平靜道:師尊,弟子手中還有一面陰神鏡,是自專攻神魂之術的魔宗修士那里得來的,可以與攝魂術一并用。如果成功在況魚肥身上施展攝魂術,也不怕殺不死他了,畢竟神魂受損之后,極大可能會變成癡兒。 衛含真沒那么多講究,思忖了片刻,正打算應下,忽地一道清越的歌聲傳來。 身入神州八百年,菩提一指凈魔天。 慈心度世開明路,合掌悠悠揖寶蓮 來者是個眉眼英挺的女修,一身明黃色法衣,寶髻珠瓔,手持一朵青蓮,法相莊嚴。 慈心佛遠浮天。衛含真眸光微動。此是須彌圣境的佛修,她之所以能夠認得,也是因為慈心佛與她的母親是故交,來過長觀宗數回。衛含真朝著遠浮天行了一禮,道:慈心居士。 原來是衛師侄在此。遠浮天雙手合十還了一禮,她的視線在衛含真師徒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了那困陣中的況魚肥身上。 況魚肥只覺一股宏大的氣息沖撞著自身,像是被壓在了高山之下。此是化元修士,并非他能夠撼動。這女佛看起來與衛含真是舊識,他的心中警兆頓起。 衛含真瞥了一眼況魚肥,將博浪村的事情解釋一二,又蹙著眉嘆息道:其擒捉凡人,也不知所圖何事。 無妨。遠浮天笑了笑道,我佛門有摩訶真言咒,可使其開口。她因與老友有約,故而法身出游,恰巧路過此地,不意遇到了這番場景。 衛含真道:那就拜托居士了。素微畢竟只是金丹期,能夠不用搜魂術自然再好不過。 遠浮天沒有懷疑衛含真的話語,她也不聽況魚肥的解釋。手上結印快速翻動,一道金光打在了況魚肥的身上。在那神通術法之下,況魚肥根本控制不住自身,只能夠將自己的謀劃盡數說出。 原來其在博浪湖修行有數百年之久,十五年前,龍皇三子明寂落于此處,他成為明寂的手下。也不知明寂從哪里得來的一些奇異術法,使得他的功行長進極快。之后,明寂交給了他一項任務,便是祭煉那棘耳血烈陽的玄器。這玄器乃是一件攻伐之器,極為霸道酷烈,祭煉手段也頗為殘忍,需要人血為祭。況魚肥便選中了博浪村的人為祭品,來做那法器所需的血食。怕這些人遷村,便通過村子里的水在他們身上留下印記,一旦離開便會死亡。 明寂,此事恐怕與妖庭有關。遠浮天擰眉道。當初龍皇隕落,其子嗣爭奪妖皇之位,這龍三子便是爭位中的失敗者,其讓況魚肥祭煉這等法器,怕是懷著卷土重來的心思。恰好不久后便是妖皇的誕辰。 我師徒二人正好要往妖庭走一趟,可將消息帶去。衛含真出聲道。 遠浮天聞言愁容才斂了幾分,她道:那就拜托衛師侄了。頓了頓,她忽又取出一冊書,遞給了衛含真。此是你母親所著的《定命金書》,當日借走一閱,便再無機會歸還說到此處,遠浮天的神情有幾分黯然,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但老友的隕落,仍舊在其心間留下一道傷痕。她長嘆了一口氣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啊。 衛含真一怔,沒想到會有如此收獲。她也被那傷懷感染了幾分,直到遠浮天的化身離去,仍舊未曾回神。 師尊?素微望著衛含真有幾分擔憂。 衛含真將那《定命金書》收起,輕聲應道:我無事。她望了眼況魚肥,一時不知此妖如何處置,只能夠先將他收入陣圖中帶走。到時候前往妖庭,給明空妖皇,算是賣她一個人情。 事關妖庭,有因法器已經祭煉成,師徒二人便不再各處停留。飛舟自云中急速穿梭,直奔目的地。 北海之畔,大浪滔天。妖庭在海域中,因磁光亂陣,不能坐飛舟,也不可駕飛劍,只能夠乘坐往來的寶月筏。港口處十分熱鬧,妖皇壽誕在即,來客眾多,分布在這邊的水族舟師更是不計其數。 衛含真師徒二人坐上了一艘寶月筏后便入了艙中,開啟禁制,不許外人來打擾。 素微斟酌了片刻,開口道:師妹他們應當已經到妖庭了。 衛含真盤腿坐在幾案邊,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她將《定命金書》置于桌面,快速地翻看起來。此書所載的乃是推演天機的道術,她翻看時總有種親切之感,仿佛自己要找的答案就藏在這本《定命金書》中。 素微見她沉浸在道書中,便噤聲不語,兀自打坐修持。 舟行海上,真正抵達妖庭將近一旬。如同大多修道士,在這海上的時間都在清修中度過,然而就在第四天的時候,房間的禁制猛地一個震蕩,素微驟然驚醒。她朝著衛含真望去,見她吐出了一口血,面色蒼白如紙,頓時大驚失色。一閃身掠到了衛含真身側,伸手扶住她。 師尊!先前便走火入魔一次,這回不會也出了狀況吧?素微顧不得那么多,伸手搭在了衛含真的脈門,一道靈氣打入了她的軀體中。然而沒多久就被逼了回來,素微悶哼了一聲,咽下了涌到了唇邊的鮮血。 衛含真有些失神,耳畔嗡嗡嗡震響。 她拿到了《定命金書》后,最先推演的便是自己以及原身的過去!在冥冥之中有種聲音告知她,她可以從中找到答案她也確實找到了答案,她的跟腳并不在她以為的那方世界,不管是她還是原身,在最開始的時候,都落于此方。她試圖撥開遮蔽在眼前的那層迷霧,結果只得到十六個字! 玄天道正,玉骨天成。筑世之梁,禍世魔兵。 那該死的原著劇情可找不到這十六個字的答案,可能那書中展現的只有無數可能中的一種,而她已經走上了另外的路,那后文自然無所依憑,就盡數崩解。 師尊,師尊 素微的聲音傳來,像是阻隔著重重的水浪,陡然生出一股渺遠之感。衛含真抬了抬手,可體內的靈力因為那《定命金書》揮霍一空,渾身軟綿綿的根本沒有氣力。我、我無事。衛含真的聲音略有些沙啞。 素微愣了愣,她的視線落在衛含真那被鮮血染成艷紅色的唇角,心中猜測著她的動作和意圖。半晌之后,素微才斂著眉眼,小心翼翼地抬手,撫去了衛含真唇角的血跡。 在素微柔軟的指腹觸碰到自己的一瞬間,衛含真的頭皮頓時一炸,一股酥麻自脊骨驟然躥升,她忽地生出了無窮的力氣,將素微一推,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一個趔趄,反倒是自身跌坐在地,眼神愕然而震驚! 第25章 你做什么?!衛含真大聲喝道,卻因氣力不濟,顯得有幾分色厲內荏。 素微跪在地上,她蹙著眉凝視著衛含真,視線掃過了衛含真嫣紅的面龐,心跳的節奏驟然加快,好半晌才平靜下來。弟子逾矩。她低聲開口,顯然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唐突??s了縮指尖,她懊惱地垂下頭。只是擦去血跡而已,她并沒有其他的心思。 喝問之后的衛含真頭暈目眩,剛落于此界的回憶如同潮水卷來,她的眉眼藏著幾分薄怒和羞惱。過了一會兒,她的思緒才回神,取出了回靈力的丹藥吞下。等到狀況好了些許,她才坐起身,望著素微道:你起來吧。言辭間是不打算再追究素微冒犯自己的事情。 師尊?素微沒有動彈,只是驟然抬眸,語調中是那化不開的擔憂。 原書中那冰冷無情的拔劍機器人也會關心人了。 衛含真單手撐著腦袋,心緒像是在天平的兩端蕩漾,許久之后,她才又道:我無事,只是靈力消耗過度。 素微沒有吭聲,靈力消耗過度哪里能夠吐血?那《定命金書》是師尊的娘親所留,定然是推演天機一道,聽聞此術極為傷身,天機不可輕易推測。師尊是因為妖庭的事情推演天機而得到了術法的反噬?素微心中疑惑,但并未開口詢問。見師尊的模樣就知道不想多談,做弟子的哪里能步步緊逼。 一股悵然在心底蔓延開,師尊變了,她也變了。 衛含真無心去揣測素微的心思,她只是想著那十六個字。僅僅是過去么?不,很可能是未來。玄天道正,玉骨天成,此是天生道骨;而鑄世之梁,禍世魔兵又何解?是說道骨會成為禍世魔兵?她推演不出答案,只知道一股危機籠罩在自己的身上。這讓修煉與提升境界變得格外緊迫起來。若十六字言是真,那小徒弟的那點兒妄想,就不算是什么事情了。 望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的素微,衛含真嘆息道:你起來吧。等到了妖庭,你將況魚肥帶去給妖皇。 那師尊您呢?素微關切地詢問道。 衛含真笑了笑,應道:明神山。她來妖庭的目的就是一氣明神水。 接下來的數日衛含真不再去研究《定命金書》,而是將心思放在了恢復靈力上。北海之上,礁石密布,迷霧終年不散,四面都透著一股荒古之氣。寶月筏在水流中打轉,一轉又一轉,順著漩渦渡入了一個又一個洞壁中。若不是善于cao弄的舟師,可能都到不了妖庭的入口。五日后,寶月筏終于到了一片廣闊的、茫茫望不見盡頭的水域中。水上宮殿錯落,一道道水晶橋鋪設如虹,每隔百步便設有一盞夜明珠燈,就算是入了夜,也能亮如白晝。 諸位道友,往前穿過那道水晶橋,便到了妖庭的迎真宮中,那處自有水使接應。舟師的聲音響起。 衛含真師徒二人是最后下船的,在蜿蜒的水晶橋上,走了半刻鐘,便見一座煙氣渺然的真宮出現在眼前。只是水晶橋已經到了盡頭,前方并沒有道路。有些性急的修士直接召喚出飛劍,打算御劍而行。然而只聽到噗通一聲響,整個人跌入了水域中,猶為狼狽。此處禁制大開,仍舊是克制飛劍、飛舟。 素微望了衛含真一眼,低聲道:師尊,聽聞妖庭處處都是蓮渡橋,只管踏上去便可。 衛含真淡淡地應了一聲,率先踏上了那片水域。她的腳步才落下,水域中便陡然綻出一朵水晶蓮,托著她的腳步,滴水不沾。隨著她的前行,水域中拖曳出一道蓮華之道,煞是好看。 有了衛含真開這個頭,后面的修士自然也跟了上去。 迎真宮中。 主事之人坐在了一側奮筆疾書。來到妖庭的也就兩類人,一是大門派的金帖,二嘛,是一些自行上門來看熱鬧的。前者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至于后者,在水宮驛館缺乏的情況下,只能先擱著,草草應付了事。 衛含真并不需要主事安排住宿,而是問一邊的小卒要了一幅北海的地圖。海中小島眾多,若是無地圖指引,一不小心便錯了方位。拿到了海域地圖后,她走向了素微,正打算與之說一聲,哪想到素微也在此刻轉身一動,距離瞬間便貼近,墨黑的發絲擦著面頰輕輕撫過,一絲冷香在鼻尖繚繞。衛含真眉頭一蹙,倏然往后退了一步。按下那抹異樣的情緒,她擰眉道:接下來的事情便交予你了,方便行事,你可去找清聲。 素微斂著眉,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衛含真一走,素微整個人便冷了下來。她走到了主事的前方,取了身份銘牌,淡淡道:長觀宗。 那主事一愣,嘟囔道:長觀宗不是早來了?他抬眸望了素微一眼,被那凜冽的目光一刺,頓時收回了視線,招呼著小卒將素微帶到長觀宗使者所居的揚波軒。只是尚未走近,便聽見此處傳出婉轉而又帶著幾分凄哀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