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不遠處,兩道遁光落于峰頭,化作了兩個青年的男子。其中之一頭戴法冠,一身藍色羽衣,身上背著寶劍,面目棱角分明。而另一位則是身著甲衣,精悍強壯。 咦,那邊有人在祭煉法器。藍袍青年開口。 甲衣修士則是目露精芒,放聲大笑道:走!過去看看!這是咱們師兄弟的地盤,有什么好東西,理應分得些許。說到后頭,他已經兇光大露,滿是貪婪。 師弟說得不差。那藍袍道人仍舊是一副豐神瀟灑、文質彬彬的模樣,可眼中勾起了一抹兇殘和惡劣,愣是破壞了那出塵的氣質。 那兩道人一出現時,素微就察覺到了異狀。 師尊正在祭煉法器,身為弟子,自然不能讓這些不長眼的人沖撞了師尊。素微也是接過無數任務,走過不少廝殺之路的。與這二人一照面,便瞧出了他們身上的妖氣以及那濃郁的血腥味。這兩人都是水族出身,其一走得是靈修的路子,而另一位則是如大多數妖族一般,修得rou身如鋼鐵。 二位道友止步。素微冷淡地出聲。 那甲衣修士緊盯著素微,眸光不住地閃爍,他哈哈大笑道:哪里不知死活的雜毛修士,給爺爺讓開!說著,就伸手握住一柄大錘,往素微的身上砸去。而一側,那藍衣修士笑吟吟地望著,手指往前一點,法劍也自鞘中飛出。 這兩妖族不由分說便動手,素微也動了怒。她面若寒霜,眸中泛著森然的冷芒。無塵劍丸自眉心飛出,在空中一抖,便化開了十多條劍光,將劍勢鋪陳開來。劍光隨心神轉,洋洋灑灑,任意自若。眨眼之間,便自那甲衣修士肩頸上擦過,碎了他的一道護身玉牌。 劍光疾轉,心神宛如掙脫了束縛。素微身上的寒氣越來越重,她隱隱明白了衛含真先前所說的劍器唯一。她先前所用的法器不如本命劍器與自己的羈絆深,冥冥中便被束縛住。無塵劍似是在呼應她的心聲,一道粲然的亮光爆出,劍光舞動更為迅疾,在前方交織成天羅地網,幾乎看不到劍丸的形影。那妖修縱然是修了力道的鋼鐵之軀,可被無塵劍光斬上了數道,最后也堅持不住。 藍袍道人顯然沒想到這兒會出現一個如此棘手的女修,見師弟被那劍光抹斷了頭顱,連元神都未能逃逸,更是心驚膽戰。他已失去了戰意,將一面玉牌往前一點格住了劍光,他袖中抖出一道法符,趕忙引動。此是恩師賜下的,能夠助他脫劫。 素微沒有追。 若她只是一人出行,自然要將此妖斬草除根,可現在師尊還在祭煉法器,不能夠走太遠。垂眸望著底下的那具無首尸身,素微將他身上的儲物袋攝入掌中。大多是尋常的丹藥、符紙和法器,幾乎沒有用處。里面唯有一塊牌符,刻著渠平流三個字,似是這妖修的名姓。 想了一會兒,素微將這妖修的尸體毀去,回到一旁的山石上打坐,等待著師尊的歸來。 地火吞吐,衛含真手中的幡旗左右一搖,火勢頓時一斂。與此同時,一道金光落入了她的掌中。此物形同手鐲,兩龍首尾相咬,中間嵌著一枚圓潤的寶物,是一件用來困縛人的法器,就叫作銜龍環好了。衛含真這念頭一閃,玉鐲上頓時揚起了一道應和的寶光,她笑了笑,將東西收起,便往素微所在的方向去。 劍氣縱橫,殺機不散,此處顯然經過了一番打斗。 衛含真望了素微一眼,挑眉詢問道:發生何事了? 素微也不隱瞞,將那兩位道人突然出現并且無禮動手的事情一一說出,末了,她慚愧地說道:弟子無能,并未留住另外一妖。 衛含真想了想,應道:可能是長輩留下的倚仗吧,無妨。對那打算搶劫的妖修,衛含真可沒有什么同情心,打殺了就打殺了,就算其長輩找上門來算帳,也有長觀宗在背后支持。定定地望著素微,良久之后,衛含真將那銜龍環取出,故作淡漠道,此是祭煉凈空瓶時隨手煉出之物,你拿著吧。她手往前一點,那銜龍環便化作了一道金光纏上了素微皓白的手腕。 素微一愣,片刻后展顏一笑道:多謝恩師!除了被用去了那三枚碧陽寶葫籽,她身上的法器沒有一件是師尊賜下的。其實整個蓬玄峰,除了小師妹身上有師尊給的東西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機會。師尊什么都不賜下,是為了磨煉弟子,那現在是不是說自己真正入得她眼中了? 衛含真不知道素微在想什么,只是見著她那難得一見的笑容,莫名有幾分不爽。上一次笑得這么招搖,是因為碧陽寶葫籽吧?眸光沉了沉,衛含真一拂袖,又道:此是壞你法器的補償。 素微: 采攝一氣明神水的凈空瓶已經祭煉成,師徒二人自然準備離開這炎華山地界。只是掠過了這臨山靠水的小村莊時,倏然間感知到了一股裹挾著腥臭味的異氣。 師尊,那村子里好濃郁的妖腥氣啊。往下一望,聯想到了炎華山驟然出現的兩個妖修,素微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衛含真擰眉道:過去瞧瞧吧。雖然說尋藥是頂天的大事情,可要是路上遇見不平事,總不能不管不顧,此有違玄門修士之道。 村莊靠近博浪湖,有將近百口人,在這妖庭管轄范圍內的北地也算是個大村子。 衛含真和素微二人到的時候,村子里正在舉辦一場喜事,大紅色的綢緞漫天飛揚,喇叭嗩吶聲,直遏云霄。雖然說是喜事,可眼中的一個個人都是哭喪著臉,不見絲毫喜色。他們像是沒有看到衛含真二人似的,抬著轎子一直往村口的那遙望不知邊際的大湖走去。 師尊?素微有些困惑。 衛含真沒有開口,銳利的視線直刺那一方平靜的湖泊,濃郁的腥味盡是自那一處傳來,底下定然藏著一只以生人為食的水妖! 華麗的紅綢還在風中漫天飛舞,鼓樂連綿成了一股實則哀怨而凄涼的曲調。衛含真擰了擰眉,一巴掌拍在了就近的一個村民的肩膀上。而那村民忽然像是自天外而歸,瞪大了眼睛看著衛含真道:村外人??! 你們這是做什么?衛含真困惑地開口。 那村民面皮一僵,半晌后才翕動著嘴唇道:嫁新娘。 衛含真又道:怎么往湖邊走? 村民沒有再搭腔,他只是失神地望著前方。湖中水波驟然蕩漾開,小漣漪逐漸化作了巨大的、漏斗形的漩渦,而在那漩渦之中,一只將近百丈長的詭異紅船忽然間出現在了水面上,木板階梯自船上垂落,伴隨著呱嗒呱嗒聲蔓延到了岸邊。 第22章 西山日沒東山昏,旋風吹動傘蓋云百年老鯉成妖魅,笑聲碧火水中起。① 詭譎的歌聲自紅色的舟中傳來,嘔啞難聽,仿佛兩塊砂石在撕摩。送親的隊伍停了下來,鼓樂齊齊一止,天地陷入了一片詭譎的寂靜。許久之后,隊伍為首的老人折向了轎子,伸手掀開了下垂的紅色轎簾。 請新娘上船!老人的聲音滄桑而又充滿哀調。 轎子中穿著紅色嫁衣的女人搭著老人的手緩慢地走出,下一刻,便是那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聲。那新娘跌坐在了地上,而老人也只是無聲地望著她,堆滿了皺紋的面龐滿是哀色。 百丈紅船只是一件粗淺而又不入流的法器,連寶器都算不上,可是用來嚇唬沒有修為的凡人足矣。素微冷沉的雙眸中似是充斥著怒焰,她望了衛含真一眼,得到了她的首肯,身上的劍意陡然一漲。只見一道虹光沖天而起,狠狠地劈落在湖中的大舟上,咔擦數聲,船只碎為齏粉。湖中水潮翻涌,大浪連天而來,可尚未拍在案上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止住。轟隆一聲大響,水潮落入湖中,濺起數丈高的水花。 先前還與衛含真她們攀談的村民此刻愣愣地看著,許久之后,才倒退一步,神情灰敗道:完了。所有的村民反應都如出一轍,沒有劫后余生的驚喜,反而是一副頹然與死氣。 自蒼穹吹來的風蕩起了漫天的紅色,風并不冷,可不知不覺間一股寒意與森冷攀上了后頸。素微眉頭緊緊擰起,她轉向了衛含真,低聲喊道:師尊? 老人是博浪村的村長,他伸手扶起了嚎啕大哭的女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半晌后才挪動著步子轉向了衛含真二人。他的臉上歲月留下了深深的溝壑,一雙灰濁的眼中則是藏著數不盡的滄桑。 二位仙長,請快速離開這里吧。村長嘆了一口氣,語調中有催促之意。他的視線落向了水中,整個人被一股悲哀的情緒籠罩。 衛含真的眼皮子一跳,老村長的語調更是讓她篤定此處出事了。她順著村長的視線望去,這博浪湖已經歸于平靜。她出聲道:是水妖,是么? 村長的神情更是復雜,眼中交織著濃郁的愛恨,他點了點頭,可片刻后要搖了搖頭。一邊的青壯村民的呼吸急促了幾分。村長回神,他不再與外鄉人說起相關的事情,而是沉聲重復道:此事與兩位仙長無關,你們快走吧! 是啊,你們走吧。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可萬一 村民七嘴八舌地開口。他們之中或許有人心藏希冀,可事情都以村長為首,只能夠緊跟著他的步調,想要盡快送走這兩個外鄉人。他們不是不愿意求人,只是不愿意更多的人陷入險境之中。在這個村子里,他們已經見過不少仙長莫名死去了。 新娘子是要獻祭給水妖么?衛含真仿佛沒有聽到村長的勸話。 村長還是那副模樣,但是村子里有些氣性的青壯年卻是惱了,陡然拔高聲音道:嘿,你們怎么就不聽勸?我們都不怪你們擾亂了祭祀,給我村帶來滅頂之災,你們還非要留在這里呢? 二黑!村長警告性地望了那青壯年一眼。二黑被這一瞪,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一步,憤憤地望著衛含真二人。正當村長打算繼續勸說中,平靜的湖中異變再生。一個又一個漩渦,瘋狂地涌動,最終匯聚成了一個近十丈的大水渦。腥臭味陡然間濃郁起來,仿佛要將天地都染上這獨有的異調,然而自丑惡與腥臭中走出的并非是猙獰的獸,而是兩個扎著沖天小辮、粉雕玉琢的童子。 博浪村村民陡然色變,宛如見到了勾魂的惡鬼。 嘻嘻,接新娘,食心腸。骨作筷,血為湯 兩個童子的聲音詭異地重合在一起,四面彌布著一股森森的寒意和陰氣。衛含真眉頭一蹙,對此景非常厭惡。沒等她吩咐,素微那邊已經召出了龍骨長弓對于妖物,這名為行不群的龍骨弓有著天然的壓制作用。果然,龍威布散,那兩個小童子的神情驟變,刺耳的尖叫聲響起,化作了一道紅光想要沉入湖中,可最后被一道箭矢貫穿。 素微道:師尊,是兩條紅鯉。 她們出手斬殺湖中的妖使,顯然也將那位得罪狠了,就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村長心中浮起了這樣的認知,他望著衛含真和素微二人,長嘆了一口氣道:二位仙長,請隨老朽來吧。他仍舊是未抱有太大的希望,先前來除妖的一個個瞧著仙風道骨的,最后都被水潮吞噬了。這兩女娃看著年輕,跟自己孫女一般大呢。 衛含真跟著村長的腳步往前走,素微則是下意識邁步伸手一拉。 村民的態度都很奇怪,像是經歷了無數回這樣的事情。 衛含真垂眸望著自己陡然被素微握住的手腕,眸中閃過了一抹困惑不解。而素微則是像是被火燙了一般,忙不迭縮回手,悶聲道:弟子逾矩。片刻后,又忍不住傳音道,師尊,這村民都有些古怪。她在外歷練時也有不少跟凡人有關的任務,經歷不少血腥而又凄慘的場面,凡人求庇護、求解脫種種所求,總之都不像是博浪村村民這般平靜。 像是風暴將來。 衛含真淡淡一笑,她的視線掃過了素微的面頰,緩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素微的心緒也跟著這句話平靜了下來,在遲疑間她落后了一步,抬眸看到的只有衛含真那飄飛的淡金色衣袂。過去的師尊溫和親切,卻又像是隔著一道鴻溝,唯有小師妹玉言能夠親近幾分。而現在的師尊有時儀容莊肅,不可侵犯;有時又像少年人,洋溢著一股銳意與朝氣。說起來,師尊雖然與掌門同輩,但是她年紀極小,成就元嬰實乃因天賦超絕,到現在也才不到兩百歲吧? 素微衛含真忽然間意識到不對,回頭一望,眉頭頓時一蹙,這大弟子不知為何落下了一大截。 素微在衛含真冷淡的語調中回神,意識到自己思緒飄蕩得有些遠,頓時面色一紅。以前因那點怨憤和不甘不敬師長,現在天降親近便開始生出非非想,仍舊是不敬師長,真是該死!素微幾步趕上了衛含真,應道:弟子在。 衛含真拂了拂袖子,平靜道:要是此處真有什么古怪,你方才或許就沒命了。 素微面色紅得能滴血,羞窘赧然。師尊說得對,此是大錯,在判定有危險的情況下還讓心神失守,這不該是她可以犯的錯誤。 就算有師尊在側! 這下子素微也不敢再走神,而是提高警惕關注四周,衣袖拂動,環佩聲響,隱隱還有那錚錚的劍鳴。 衛含真神情微妙地瞧了素微一眼,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不過警惕一點也是好事,就隨她去了。 村長領她們去的地方是一座小廟,塑著一個坐在蓮花臺上的藍袍道人彩像,供案上擺放著一盤業已經干癟的瓜果。 這供奉的是博浪水君。村長沉聲道。 隨著娓娓的說話聲,衛含真二人也是恍然大悟。難怪這村子里的人如此平靜,那是因為這般事情經歷的次數實在是不少。像她們這樣的仙長來了好幾茬,最后都成了笑話。不管那些修士出身何門何宗,都是玄門修士,沒臉的也是整個玄門。村子里也是不想在讓人送命了,才會不住地想著將人趕走呢。 說回村里的妖禍,還是跟這博浪水君相關。博浪村的先輩們自數百年前逃難來到此處生根,奈何炎華山得天地靈秀,慢慢誕生出了地火。地火尚微弱時不覺得如何,可一旦旺盛起來,周邊的草木莊稼就遭了殃,而這山林中的野獸也開始肆虐。博浪村先民除了遷移,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然而就在那時候,陡然出現一個修士,助他們度過了難關。那修士是博浪湖中的魚類得道修成人身,村民為了感激他,為之修建生祠,供奉香火,稱其為博浪水君。在最初的時候,這博浪水君的確是在庇護博浪村,幾乎家家都擺放著他的神像,可就在十五年前開始,博浪水君變了,竟然要村子里每年都送一個新娘入湖中當祭品。村子里人感念博浪水君的恩德,竟然照辦了這事情。一直持續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