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你是以英華院弟子身份出來的,自然要同他們一道回去。衛含真望了玉言一眼,緩聲道,玉言,別讓為師失望。 弟子不放心師尊。玉言凝視著衛含真,幾乎壓不住眼中的貪婪和渴求。 但你只是個筑基期弟子,更讓人不放心才是。云池月小聲地嘟囔,視線在衛含真她們身上轉動,總覺得怪怪的。再看沐靈心,她不知何時已經拉著洛驚鴻走到一邊去分贓魔宗弟子尸身還在,搜出了不少的小玩意兒。 衛含真看著玉言倔強的神情只覺得心累,她不再多說什么,手指一點便勾出了玉言的接引符詔,靈力催動將她整個人一裹,直接送了出去,來個眼不見為凈。要想不被劇情主控,不讓徒弟爬到自己頭上,能做的只能盡力提升自己的修為。按照書中的描述,玉言天賦極高,最后結丹也應當是一品金丹吧?衛含真擰了擰眉,垂眸望了素微一眼,堵在內心的不少言語,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游裴能夠將蓬萊氣帶出,說明此處已經沒有爭奪蓬萊氣之人。 蓬萊氣一旦有主,不到三日的時間,秘境就會關閉。這秘境中靈機充沛,不亞于洞天福地,就算只有三天,也該好好把握。衛含真自身的境界不需再穩固,主要還是替素微調理那一身傷勢。 第三天的時候,素微總算是醒過來了。她一睜開眼便對上了衛含真那雙冷淡的眸子,抿了抿唇,強支起身體就要下拜。衛含真眼疾手快,一把將素微給按了回去??伤匚⑷耘f堅持著說完弟子見過師尊這句話。在情急之下使用出碧陽寶葫籽,她就知道自己休想瞞住身份。 衛含真冷笑了一聲道:怎么先前不見對為師的尊崇?她的眸光鋒利,像是一柄冷銳的劍,要將一切都給調開。素微與衛含真對視了片刻,便別開了眼,她心中羞慚,情緒激憤之下,連連咳嗽,一張臉漲得通紅。她強抬手揭開面具,虛弱地開口道:師尊,弟子知錯。 血氣的倒涌將那張素來冷冽的面頰染得嫣紅,這難得一見的艷色,似要領袖群芳。 衛含真起身,她的眉頭一蹙,拂袖背對著素微,語調極為淡漠疏離:是么?你何錯之有? 第18章 屋中靜謐,仿佛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聞。 半晌后,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素微強撐著身軀跪在了榻上,而這次衛含真沒有阻攔,她根本就沒有再回頭看自己的大弟子。 弟子知錯。素微重復著先前的那句話,望著衛含真渺不可及的背影,啞著嗓子悶悶道,弟子愚鈍,不該胡亂揣度恩師的用心。妄生貪嗔癡念,不解恩師磨練弟子的真正用意。恩師在前,縱然事出有因,弟子也不該隱瞞名姓,有所僭越 素微的聲音在殿中清晰回蕩。 衛含真眉頭緊蹙,不發一言。那些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中,攪亂了她的心境。書中的不肖子弟與跟前弟子的樣貌難以完全重合,她一時分不清該將她們當作逆徒一般驅逐對待,還是如原身那般視為弟子。在她意識于此間醒來之后,至少這個大弟子沒有什么錯處,非要說的話,便是不敬師長吧。 許久之后,等到素微的聲音逐漸地淡去,衛含真才轉身凝視著垂眸跪著的徒弟。她的視線鋒芒暗藏,再不見往日的親和。抬起頭來。她看著素微瘦削的身形淡淡開口。蓬萊氣修復了她殘損的脈絡,但也沒到徹底恢復的時候。衛含真望著她蒼白的面頰,心中升起了一絲憐惜之意,又被她強行壓下來。 紛亂的記憶接踵而來,有原身所帶來的蒼白而又單薄的回憶,也有這段時間在秘境中親歷之事。好一個無塵道友??!衛含真有幾分慍怒,那點情緒將眼尾勾得微微發紅。你還記得你幼時拜師所說的話么?仙宮仙府駐飛仙。凡骨煉真覓道傳。開得洞天兩千歲,何如大道萬斯年。她冷笑了一聲,望著素微失神的面龐,毫不客氣地批評道,如此莽撞,不顧自身根基與法體,你拿什么叩問大道?連元嬰都不可成,更別說洞天之境,或是更上的煉神! 素微抿了抿唇,略有些茫然與委屈。她雙手按在榻上,頭伏了下去,應聲道:恩師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心切,不得不救。 你當真覺得為師待你恩重如山?衛含真笑容譏誚。當日那冰冷與疏離,是對著恩師當有的態度?就算真有所謂的念恩情緒,恐怕也是近段時間生出。她并不想因為這感恩之心的早晚而多做追究,可看著素微的茫然與失神,一時覺得心中堵塞,有太多的情緒需要宣泄。 素微的面色白了一分,她的手指驟然縮緊,內心惶惑不安,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衛含真的話語。 衛含真冷冷一笑道:是掌門命你跟著的是么? 素微抿唇,黯然道:是。 衛含真的語氣有些不耐: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素微抬眸,對上衛含真視線的那一刻又倉皇避開,她澀聲道:請恩師允許弟子侍奉左右。 如果我不許呢?你也會暗中跟著對么?衛含真反問道。沒等素微應聲,衛含真已經從她的面容上讀出了她的意思。 是了,這位大弟子言必行,行必果,她既然答應了掌門師兄,那自然是會做到的。 衛含真主動地跳過了這個話題,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話:秘境很快就關閉,準備離開吧。 雖然蓬萊氣已經到手,不過云池月等人還在秘境中轉了一圈,尋找一些草木靈藥。衛含真沒有跟著出去,可最終也分到手了一些。 此次多謝衛道友了。云池月的眸光亮晶晶的,想來想去,還是跟著沐靈心她們一般,將衛師姐切到了衛道友上,也不用多想差輩的事情,以后有空的話,可以來我玉音門一逛,我領你到處領略一番,我同你說,尤其是那太微山,雷光條條,漫天飛舞,煞是好看。 太微山?衛含真心思微動,她所尋的藥中有一味就在太微山,沒想到是在玉音門的地界。她對上云池月的視線,笑吟吟地應下。不久后,我會往玉音門走一遭,不過眼下魔宗的事情,還需要回去稟明掌門。再者,無塵道友她 云池月忙不迭地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不就是那點恩怨糾葛嘛,聽說長觀宗的衛道友極為寵溺小徒弟,之前在秘境中為了無塵道友的救命之恩,總是要處置一番的。就像她的恩師,在外人面前對她也是不茍言笑,極為嚴肅的。 衛含真:不知為何,總覺得云池月眼神不對勁。不過她也沒有多想。此時的秘境靈機開始動蕩,四面都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動靜,仿若雷車滾動。不需要接引符詔,就有數道亮芒將她們裹住,從登瀛秘境中擠了出去。 十個弟子僅僅三人安然回返,這在長觀宗是少有的事情,別說是英華院,整個長觀宗都為之一震。魔宗十秀,帶隊的兩個弟子盡數身亡,還有一個金丹三重境有望攀登元嬰的修士,看起來損失也不小。然而這一切并非如此對比,每一個弟子,不管修為如何,都是一條命。 七座空棺停在了英華院的廣場上,掌門陳竹崖忽然現身,他頭戴高冠,一身玄衣法袍,斂眉肅容一拜。等到他離去后,那噤若寒蟬的英華院中,才重新響起了其他的聲音。 玉言立在英華院諸弟子中,不少視線隱晦地落在她的身上,似是藏著幾分同情與憐意。除了游裴之外,還有一名弟子在英華院中,自然將秘境里的事情都傳了出去。玉言進英華院中的時間不長,不管是出于對蓬玄峰的討好,還是對小師妹的憐惜,替她說話的人都非常多,但他們也不敢明著指責蓬玄峰主不顧宗門和弟子。 師尊自有主張,不是我這弟子該問的。說來也是我莽撞,不然也不會害得那道友受傷。玉言壓下了內心翻涌的情緒,歪著頭神情黯然,仿佛真的沒有因為衛含真的呵斥生出芥蒂,并在內心責怪自己。 小師妹已經筑基了,衛真人也真是的,怎么還不將師妹接回峰中?又一名弟子替玉言打抱不平。 而玉言被戳中了心痛的事情,面頰頓時蒼白了幾分。不想再與那人談下去,她找了個借口,轉身就回蓬玄峰尋找二師姐清聲。 短短的時間,蓬玄峰已經變了個模樣,宮闕樓觀,亭臺池榭,明珠寶石綴檐宇,奇花異草隨風招搖,俱是清聲自己動手掏物改造。原本的峰中清寂少人,可在清聲代為執掌后,找了不少的美人仆從,出入峰中,別有一番氣象。 玉言無心關注這個變化,她匆匆忙忙跑到了清聲的院中,然而卻是撲了個空。 此刻的清聲正跪在衛含真的跟前,老老實實的,連眼神光都不敢隨意亂轉。師尊回來后,那氣勢凜然如劍,比之過去更為銳意可怖,她只能夠收起各種小心思。 衛含真按了按眉心,這驟然大變樣的蓬玄峰讓她吃驚,可也沒到為此責備弟子的地步。此是結丹的外藥,能夠助你順利過一風一火。多將心思放在修道之途上,莫要想其他七七八八的事情!衛含真呵斥道。 清聲眨著眼應道:多謝恩師指點,弟子聽令。 衛含真抿了抿唇,她掃了清聲一眼,這狡詐的小狐貍若是當真能聽進去就好了。擺了擺手,揮退了清聲,她則是一閃身,又往掌門所在的天極殿掠去。 師妹,是為了魔宗的事情而來的,是么?陳竹崖背對著衛含真,嘆息聲清晰可聞。 衛含真點了點頭道:魔宗十秀名聲漸顯,只以為他們欲復出,沒想到膽子這般大。九州的魔門始終在玄門壓制之下,蟄伏良久。復出應當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可現在魔宗弟子一出手便是屠殺秘境中玄門弟子,已然是惹怒了各大宗派,各宗弟子現在恨不得前往魔息之海,踏平魔宗。 原本我玄門弟子見了魔宗就是殺,眼下更會激烈幾分了。陳竹崖轉身凝視著衛含真,半晌后才道,師妹,你隨我來。 衛含真跟著陳竹崖走上玉階,陣陣漣漪之后,眨眼便到了另一處天地。一方小池中種著蓮花,鯉魚在池中愉悅地擺尾。前方有一座朱紅色的架子,陳竹崖一拂袖,便有一個卷軸飛出,落在了他的手中。 陳竹崖眸光冷然,他道:此是師娘在兩百載之前留下的讖言,我九州魔劫將起,登瀛秘境中的事情便是一個顯兆! 衛含真眼皮子一跳!書中沒有提起任何原身母親有關的訊息,而她所知的是從記憶中找到的。只是記憶也是由旁人構造,對這個母親沒有多大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九州最擅卜算之道的修士,她并未如同父親那般飛升,而是在原身出身不久后便離世了。 長老們說,那是窺探天機的代價。 陳竹崖望著情緒倏然低落的衛含真,眉眼中掠過了幾分不忍。他展開了那道卷軸,除了九州魔劫之外,還另外有金筆落下的言語,事關衛含真,可具體的卻難以看透。 指尖從那筆跡上拂過,陳竹崖深深地望著衛含真,認真道:魔劫將起,師妹,你要外出尋藥,需萬千小心了! 第19章 如果可以,陳竹崖自然是希望衛含真留在長觀宗中,如此便可照料一二??蛇@樣采來的外藥品質便有些壞了,他不能因此而壞了師妹的道基。在心中暗嘆了一口氣,將卷軸遞到了衛含真手中,又是一陣殷切的叮嚀。 衛含真眉頭緊蹙。在原書劇情中,的確有魔禍的誕生。那本小說是偏于情愛的,劇情大多圍繞長觀宗的興盛來開展,玉霄宗與魔宗那邊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而最后占得便宜的不是心心念念想做九州第一的玉霄,而是魔宗。在那書中也描述了幾件大事,譬如妖庭之亂,譬如長觀宗長老飛升。前者使得長觀宗與妖庭的關系破裂,此后妖族也列入了大敵的范圍,而后者則是使得長觀宗在九州再無大能庇護,光仰仗著掌門之力,回天乏力。 長老飛升還有段時日,不過那妖庭之亂,似乎就近在眼前了。原書中有這方面的內容,像是埋了一重伏筆,不過她沒怎么仔細看,以至于現在回想劇情,穿書者的優勢蕩然無存??!衛含真有些懊惱,但并未失落太久,畢竟對修士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根基和修為,那些預知的手段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對了,還有一事。陳竹崖沉吟片刻,忽地開口,他望著衛含真,緩緩道,妖庭明空妖皇千歲壽宴將到,你以為誰適合當代表我長觀宗出行的使者?沒等衛含真提名,他又落下了一句,登瀛秘境是太玄峰弟子領頭,這回輪到你蓬玄峰了。 衛含真:蓬玄峰除了她和副峰主,就只剩下三個頑劣的弟子。她思忖了片刻后,應道,就讓清聲過去吧,她近來結丹,等丹成也不差不多時候了。 陳竹崖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應道:如此也可。 妖皇千載壽宴,妖庭之亂這兩件事情不可能沒有干系。要說妖庭那邊真正的禍亂,其實始自十多年前,龍皇隕落后的大位之爭,當真是停下了么?這念頭在衛含真腦海中盤桓了片刻,便盡數飛出。她雖不是做使者,但也要往妖庭那邊走上一趟。 五味藥中的一氣明神水就在妖庭的界域之內。 明神山上的水都可稱為明神水,但是唯有那等孕育一個甲子的新水,方可稱為一氣明神。衛含真打聽過消息,上一次有人采攝,已經是六十年前了,如今正是新水降臨的時候。 雖然有意往明神山一行,但衛含真并沒有急著出發,一來是素微因禍得福,借那一縷蓬萊氣成功觸碰到了三重境的那層壁壘,二來則是因清聲需要結丹。當初素微結丹,衛含真未曾替她護道,此回自然也不會出面,只是將事情交由素微來處理,畢竟她是門下大弟子,代師授業也是師出有名。 至于玉言,衛含真還是決心不見她,將她放一邊晾一晾。要說素微和清聲沒有依照原著的軌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玉言就不同了,她已然是踏上了那一條危險的地界,仍舊不知自己的錯處。乖巧可憐,只是一張面具,用以掩飾自己充滿妒恨和毒火的內心罷了。 這十四年原身對她不差,也不該養成這般模樣??!事實上,從記憶中,衛含真找不出絲毫的端倪,仿佛玉言的本性就是如此。 長風鼓蕩袖袍,衛含真平靜地立在碎石崖邊,淡淡地望著那因颶風而快速旋動的碎石。此是蓬玄峰上一處練劍之所,原本靈機平和,但是被長觀宗初代祖師一劍劈開,山石都是化作了數不清的碎石旋繞在前方,形成了一處壯觀而又兇煞的奇景。碎石翻攪,啪啪作響,一不小心被石塊砸中,便會血rou橫飛。以前時常見到其他峰頭的弟子來此磨礪,可如今也漸漸地杳無人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