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意 第18節
秦月一邊做著針線,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漸漸出神。 忽然她聽到外面容鶯聲音大了一些在提問了,她問道:“為什么菜一天比一天還貴了那么多,是有人中飽私囊么?” 秦月側耳去聽,心里想著這府里奴才膽子不至于這么大吧?還是原本是想為難她,結果是容鶯去辦了事就成了為難容鶯? 邱嬤嬤不緊不慢回答道:“是因為最近京城內外戒嚴了,青菜運進來的太少,價格比較之前是越來越貴的?!?/br> “???為什么戒嚴?都沒聽說呢!”容鶯說。 邱嬤嬤和藹笑道:“這朝廷上的事情便不知道了,奴婢也不敢瞎說呢!” 第27章 刁奴 不能找你叔叔這樣的人 容鶯對外頭的事情了解少,她聽著邱嬤嬤說了也是一知半解,于是便拿著賬簿進到了暖閣里面來找秦月。 “嬸嬸,你看這個對不對的呀?我怎么覺得越看越不對了……”容鶯眉頭是皺著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回頭看了一眼在門口站著的邱嬤嬤,又道,“嬤嬤進來回話?!?/br> 邱嬤嬤應了一聲,又看了看秦月的神色,才進到了暖閣中站定了。 秦月接了賬簿掃了一眼,倒還真的看出問題來了——她是知道的,府中每日飲食用度少在外頭買,米糧蔬果牛羊豬雞rou都是莊子上有的,除非是有一些稀罕物了,莊子上沒有了,才會在外面采買。這賬簿一眼看過去,竟然是在外面采買有半個月之久。 只是半個月前老夫人林氏腿腳康健,還沒有把管家事情交到她和容鶯手里,故而這事情老夫人應當知道緣由的。 秦月沉吟了一會兒,看向了邱嬤嬤:“莊子上最近都沒送東西來了?” 邱嬤嬤忙道:“半個月前就不讓隨便進城了,原本莊頭是想請將軍額外給個憑證好進城來,但老夫人說沒得為這種小事情去麻煩將軍,故而就讓家里人在外面采買了?!?/br> “外頭是出了什么事情?”秦月問。 邱嬤嬤在秦月面前倒是更恭敬兩分,她道:“朝廷上的事情奴婢也不知,不敢胡說八道。只是外頭在傳說是北狄的大軍南下來了,故而京城中是頗有些惶惶。上次老夫人也問過將軍這事情,將軍只說將來會有應對,旁的也沒多說?!?/br> “可是,叔叔不是已經把北狄的那些人都打回他們老家了嗎?”容鶯在一旁問道。 邱嬤嬤笑著看了一眼容鶯,道:“朝廷上的事情,大姑娘問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的?!?/br> “家里存糧可夠幾天?”秦月把腦子里面亂紛紛都暫且放到一旁,只掃了一眼賬簿上那些東西,然后又看向了邱嬤嬤,“若真的如嬤嬤所說那樣,最近家里倒是多囤些米糧,以防萬一?!?/br> 邱嬤嬤重新看向了秦月,認真道:“原本老夫人也是這么想的,想是從莊子上運幾車東西進來,只是拖到現在也是不好辦?!?/br> 話說到這里,秦月倒是忽然在想邱嬤嬤為什么會在她面前說這么多——是因為林氏大概之前這么想過也問過容昭的意思,但容昭當時沒有點頭,于是才是拖到現在?現在這情形,若是想安穩些,還是要從莊子上運東西進來,可現在進城是需要憑證,那就需要容昭來寫一封手信了。邱嬤嬤的意思是不是想請她去容昭面前開口,把這事情辦一辦? “這事情,先與二爺商量一番吧,將軍最近繁忙朝事,大概也沒什么空閑來理這些事情?!鼻卦滤妓髁艘粫?,把賬簿重新遞給了容鶯,又看向了枇杷,“去請二爺往這邊來一趟?!?/br> 邱嬤嬤聽著這話,便道:“還是夫人想得周到?!?/br> 秦月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先出去,并不想多說什么。 . 這事情她其實是可以不去理會的,依著容昭的性子,這后頭他多半是有安排,她伸手來做,多半也落不到好。 只是大約是她心思太細,她只想著北狄竟然南下,還能叫京城戒嚴,便覺得這事情不簡單。 再想想府中那個從北狄回來的公主,她雖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在發生什么,但她能猜得到這后面能有多大牽扯——被容昭打了幾年的北狄人,哪里來了實力又能南下? 既然南下了,朝廷會如何應對?在龍椅上的小皇帝只是傀儡,他背后的太后會有怎樣的旨意? 這樣事情甚至聽起來簡單得很,一兩句話便能把這天下風云描述得清晰。 可這些事情落到每個人身上便不簡單了,稍有不慎便會在這樣風起云涌中粉身碎骨。 就當是她的報答吧,雖然目光短淺又只是一個深宅婦人,這種時候若是真的發生什么,她要是能護著一兩個,便把萬事都全了。 想到這里,她又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了起來。 她何德何能,能護得住誰呢? 只不過是她自己癡心妄想,不自量力而已。 . 容昀過來得很快。 他在秦月面前向來是恭敬乖巧,這會兒聽著秦月把這事情說完之后,才笑著道:“我昨日原本也在想這事情,還沒來得及和大哥說呢,沒想到嫂嫂也在擔心這個?!鳖D了頓,他從袖中拿了單子出來,送到了秦月面前,然后接著說道,“嫂嫂看看,上面還要不要再添些什么。我想著是等會兒找大哥要個令牌,出城一趟把莊子上的東西都給拉到府里來,然后年貨之類正好也是要送來了,這一回就統統送進來?!?/br> 秦月接了單子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最后是交給了一旁的容鶯,道:“既然你已經有了想法,那我便不多事了,讓容鶯幫著看看有什么缺漏?!?/br> . 事情到此,她已經十分明了,府中并非是毫無安排的,只不過沒有告知她而已——她在府中雖然是夫人,但地位比容鶯更低,他們至少不敢對容鶯動什么小心思。這讓她感覺到有些好笑,更覺得方才她想的那些是荒謬的,這府中哪里需要她來cao心什么,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至于邱嬤嬤為何把這事情說到她面前來,這只是奴婢的心機而已。 奴婢也不喜歡什么都不知道還什么都要過問的主子在自己頭上指手畫腳,故而她小小心機,只半含半露,便能把事情讓人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處境。 她以為自己會很生氣,可事情想得足夠明白,也便只覺得沒什么好氣。 事實如此,她并不能讓任何事情改變。 . 容昀面上露出微妙的尷尬,他看了一眼容鶯,又重新看向了秦月,道:“還是以嫂嫂的意思為主,鶯兒畢竟小孩子呢!” 秦月看著容昀,只笑了笑,道:“你大哥都說讓鶯兒多學著些,你倒是還把她當小孩子?!?/br> “并非是要瞞著嫂嫂?!比蓐烂蛄艘幌伦齑?,認真地看向了秦月,“這些事情從前是伯母在打理,大哥也沒特地和我說,我便以為是按照從前那樣舊例來辦就行了?!?/br> “所以你去與鶯兒商量又有什么不可呢?”秦月并不想對著容昀說什么重話,凡事都有因果,她犯不著去責備一個只是聽從兄長吩咐的人,但她卻并不明白為什么容昀要執著地說個明白,這些心知肚明的事情,說出來也不過是讓人難堪而已。 一旁的容鶯捏著手里的單子,她向來聰慧,這會兒已經聽出端倪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在門口似乎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邱嬤嬤,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容昀,她心底明白,但卻不知道應當怎樣開口。她有那么一瞬間想要斥責邱嬤嬤,可轉念一想方才邱嬤嬤又說了什么呢,她也沒說什么逾矩的話,只不過是秦月順著她的意思把事情接下來而已。她捏著單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最后伸手拉了一下秦月的袖子,道:“嬸嬸,我和二叔出去說這事情?!?/br> 秦月看了一眼容鶯,面上神色未改,還是笑著的:“去吧,這事情你拿主意便行?!?/br> 容鶯應下來,強行拉了容昀出去,路過邱嬤嬤時候便停下腳步,道:“你自己回去祖母那邊領罰?!?/br> 邱嬤嬤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卻被容鶯目光逼得低了頭,最后仿佛鵪鶉一樣地在門口站了。 這情形讓秦月覺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聲來。 . 大約是這事情著實讓人尷尬,容昀和容鶯對完之后,又重新進來慎重說了一遍,然后才往前面去。 容鶯則是趕著邱嬤嬤去了老夫人那邊,她臉臊得通紅,在秦月面前說不出什么來,只一徑抱著秦月的胳膊撒嬌耍賴。她只覺得今日這事情全是因為她惹出來的,她若不那么較真,這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便不會送到秦月面前,后面便也不會有這么多難堪。 秦月看著在自己旁邊撒嬌的容鶯,只伸手替她理了理頭發,道:“在自己家見過了刁奴,今后去了別人家,便有經驗了,是不是?” 容鶯聽著這話,眼眶就紅了,她嘴唇嚅囁了一會,沒說出話來,就抱著秦月沒有松開。 “不早了,你該回去了?!鼻卦滦α诵?,她看了一眼外面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回去老夫人那邊,便不要再揪著這事情多說,已經過去了?!?/br> “那種刁奴,不能留下來!”容鶯一下子坐直了,“也不能輕饒!” “那是跟著你祖母的嬤嬤,何況她也沒有說什么不應當說的話,是不是?”秦月摸了摸容鶯的腦袋,“不要為這事情與你祖母鬧脾氣,我都不當做什么事情了?!?/br> 容鶯聽著這話,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叔叔是個混蛋?!?/br> 秦月愣了一會兒,最后笑出聲來了。 “那將來找如意郎君的時候,不能找你叔叔這樣的人?!鼻卦抡f。 . 容鶯走后,秦月把云鶴圖最后幾針收了尾,然后交給枇杷讓她送去給工匠做成扇屏。 天色暗下來之后,她便如往常一樣吃了幾口晚飯,然后洗漱之后上床休息。 她能肯定,容昭不會回來正院。 應當交代的事情他早上就已經說給了枇杷知曉,容昀不會把正院的事情說給容昭聽,而林氏更不會把這些透給他。 他可以后顧無憂地為了朝中大事奔忙。 再過幾日是他生辰,到那天,他會不會回來呢? 第28章 空空 她的裙擺旁邊不知什么時候有褐色…… 便果真如秦月所料,容昭晚上并沒有回府來。 甚至第二天他也都沒有回來。 林氏重新派了個李嬤嬤過來幫著處理家事,秦月原也不想搭理這些事情,但每每看到容鶯,便還是有些心軟——容鶯是小輩,又是個姑娘家,她只想想自己當初在叔叔家里寄人籬下時候的窘迫,將心比心,便不舍得因為這種事情為難容鶯,于是她便還是讓容鶯與那李嬤嬤一起在正院呆著處理那些管家的瑣事。 其實這樣倒是也好,容鶯還在,便讓正院里面不至于那么冷清,冬日寒冷,便多幾分熱鬧。 容昀帶著人把莊子上的東西都送到府中來的那天,特地到正院來見了秦月。 應當還是因為上回的事情心中愧疚,容昀特地送了一套胭脂水粉過來,低著頭不好意思,口中道:“嫂嫂,這個是京中最好的水粉鋪子出的,請嫂嫂笑納?!?/br> 秦月看了一眼容昀,就看著他兩只手的指頭都攪在一起,緊張得頭越來越低——她忽然想起來容昀和容昭并不一樣,他們兄弟倆一文一武,容昀原是想著要科舉出身,性格相比較容昭是內斂靦腆許多,讀書人或者迂腐,但在他們心里又大概有一個他們自己評判的準繩,若是覺得哪里不對,便會想著辦法來彌補,讓自己心安。這或者就是容昀那天一而再想解釋,而今天又重新送了胭脂水粉來賠禮的原因。 于是她讓枇杷把東西給收下來,然后看向容昀,道:“二叔不必再為這事情煩惱,我原也沒有生氣?!?/br> 容昀見東西被秦月收下,先高興了一瞬,但聽到這話后半截,眉頭又皺起來,他認真道:“嫂嫂應當生氣的,那……原本也是我做錯了。我向大哥說過這些事情,大哥……”他抿了一下嘴唇,后面的話又不知要如何說下去了。 “外面情形如何了,會打仗么?”不想聽容昀說的那些話,這些事情其實早已有了定論,實在不必多說,于是秦月索性便把話題給挑開,“快要過年,應當是不會打仗的吧?” 容昀愣了一會兒,然后才跟上了秦月的意思,他道:“還是亂糟糟的,據說朝中在為了是不是要在年底用兵爭吵?!鳖D了頓,他又想了一會兒,才接著道,“不過嫂嫂也不用擔心打仗,大哥在京中,北狄不敢過來的?!彼f著便笑起來了,顯然是對容昭極有信心的,“大哥這幾年把北狄打得落花流水,他們就算僥幸能過云州,也不敢再往南下?!?/br> 秦月便也笑了笑,道:“既然這樣,倒是能安心過個年?!?/br> . 大雪一場接著一場,天氣越發寒冷了。 容昭壽辰那日,是難得的晴天。 不過容昭卻并不在府里。 秦月起來的時候,便聽著枇杷說容昭一大早就出府,據說是進宮去了。 “說是宮中有事情?!辫凌艘贿吔o秦月梳頭,一邊說道,“是二爺讓人往咱們這兒遞的話,應當是讓夫人不要太記掛的?!?/br> 秦月往鏡子里面看了一眼,倒是看到枇杷臉上的擔憂比較多一些,于是她便笑了笑:“知道將軍這些時日都在忙碌,倒是也不必在我面前一而再地說?!?/br> 雖然是被容昭警告過了,但枇杷畢竟還是向著秦月更多。她想了一會兒,一邊給秦月把發髻盤起來,一邊小聲道:“奴婢也是想著,夫人不必為了將軍太生氣。夫人有名分,身上有誥命,將來日子還長著呢!好日子一定都在后面?!?/br> 秦月倒是沒想到枇杷忽然說了這話,她從鏡子里面看向了枇杷,問道:“怎么忽然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