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洛文檸問道，難道以前他也吃過臘八粥？不會呀，聽魯大娘說好像沒人會這樣做啊。

    “嗯，阿檸姑娘，你為何會做這臘八粥？”凌正煜問道。

    “因為家中只有這些東西了，沒錢買食材，只能先做成粥，賣了換錢?！甭逦臋帉嵲拰嵳f。

    “連做的原因也一樣?！绷枵细袊@道。

    洛文檸一臉不解，看她疑惑，凌正煜慢慢說道：“一年前，楚州大戰，我軍被圍困三月之久，朝廷遲遲未有援兵，到最后只剩下些許雜糧，炊事官只能將所有的雜糧集中到一起，熬煮出雜合粥，每人每日只得一碗，最終撐到了援軍的到來?！?/br>
    洛文檸沒想到居然跟戰爭有關，心情一下便肅穆起來，戰爭使得多少人死于非命、流離失所，對于為國出戰的將士，她心中是崇敬的。

    “那天在馬車上，我聞到了同樣的味道，所以忍不住停車嘗了嘗?！绷枵系穆曇粲行┍瘺?，或許是憶起了一年前那場艱難無比的戰役。

    洛文檸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感受，她找不出任何話語來安慰眼前這位男子，或許他并不想被人安慰，畢竟他身為靖遠候，內心應是極為強大的。

    兩人繼續默默地走著，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哥哥，jiejie，買幾盞河燈吧！”一個賣河燈的小女孩打破了沉默。

    小女孩才十歲左右，扎了兩個羊角辮子，衣著單薄，一張小臉凍得紅撲撲的，挎著一個大籃子，眼神充滿著期待。

    大籃子里的河燈做的非常精致，洛文檸不由停下來問道：“小meimei，這些河燈是你做到嗎？”

    “是我娘熬夜做出的，我幫著打打下手，jiejie，買幾盞吧?！毙∨⒄f道。

    “晚上這么冷，你怎么一個人跑出來賣河燈呢？”洛文檸問道。

    “我娘還要做秀活，所以我就自己出來了?！毙∨⑦€挺開朗的，有問必答。

    “那你爹爹呢？有沒有兄弟姐妹？”洛文檸問道。

    “我爹爹過世了，我家里就我跟我娘兩個人過活?！毙∨⑻崞鸬?，有些難過地低下頭。

    洛文檸一陣心酸，看著小女孩身上打著補丁的單薄衣物，她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孩的臉，冰冰涼涼的，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脖，把小女孩的脖子和臉包了起來，溫柔地笑道：“夜里涼，小心受風寒?！?/br>
    凌正煜看著彎身的洛文檸，少女溫柔的笑容讓他有些分神，她自己的衣物尚且單薄，卻還把自己的圍脖給了更需要的人。

    而被系上圍脖的小女孩忙推辭：“jiejie，我娘說不能要別人的東西?！?/br>
    洛文檸按住小女孩的手說道：“聽話，你若是戴著這個圍脖，jiejie就買你的河燈?！?/br>
    小女孩這才停下解圍脖的手，眨著大眼睛，脆生生地說道：“謝謝jiejie，那我送jiejie幾盞河燈?！?/br>
    “不用送，我來買?！绷枵仙焓謴男∨⒌拇蠡@子里拿了四盞最大的河燈說道。

    洛文檸也說道：“河燈需自己買才行，不能送?！?/br>
    “為何？”凌正煜有些訝異地說道，本來他還想送一盞給洛文檸呢。

    “河燈是祭祀自己的親人和祈福所用，若是別人送的就不靈驗了?！甭逦臋幷f道。

    “喔?！绷枵夏胤帕艘槐K河燈回籃子里。

    洛文檸拿起凌正煜放回去的那盞河燈，遞了錢給小女孩說道：“收著?！?/br>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收了錢，凌正煜讓凌武也多給了錢，小女孩給他倆深深鞠了個躬，繼續賣河燈去了。

    “少主，那邊有筆墨?！绷栉溲奂饪吹揭粋€攤子，專為放河燈的人寫東西。

    凌正煜和洛文檸走了過去，攤主正打算接過河燈，問他們要寫什么，凌武掏出錢給攤主，說了句自己寫。

    攤主趕緊將筆墨交給凌武，凌正煜接過筆，在三盞河燈上分別寫了“父親”、“大哥”、“二哥”，洛文檸靜靜地看著臉色肅穆的凌正煜，寫著祭悼的詞。

    凌正煜寫完，順手想接過洛文檸手中的河燈幫她寫，洛文檸輕輕說了聲：“多謝，我自己來?！?/br>
    凌正煜恍然，秀才的女兒該是識字的，他將筆交給洛文檸，見她寫上“父親”二字，字跡是娟秀的小楷，字如其人。

    再看她的悼詞，文筆細膩流暢，一看便是熟讀詩書的，凌正煜不由地看向洛文檸，少女的側顏精致秀氣，眼神專注，纖長的玉指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地寫出思念。

    凌正煜和洛文檸的出現，讓河邊正在祭祀祈福的人們紛紛側目，這兩人跟畫里走出來似的。

    凌武找了一處人少的地方，兩人跟著走了過去，洛文檸蹲下身子，將河燈輕輕放入河中，雙手合十，心中虔誠禱告，希望這個世界的爹爹能安心而去，自己會照顧好齊氏和元安，還希望現代世界的爸媽能幸福健康，祈禱原身已經跟自己互換了身份，替自己盡孝。

    凌正煜也將三盞河燈放入河中，他默默地看著緩緩而去的河燈，出了神。

    “一年前，我父兄三人以身殉國?！绷枵相哉Z，似是說給洛文檸聽，卻又似是說給自己聽。

    洛文檸聽得心中一顫，這得有多痛！

    “老侯爺和二位將軍，是英雄?！甭逦臋幖毬曊f道。

    凌正煜苦笑了一聲，說道：“英雄？我情愿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兄能平安地活著，一家人能團圓在一起，也不至于讓我祖母和母親、嫂嫂們這么傷心難過?！?/br>
    洛文檸默然，世間的人都是身不由己，出身沒辦法選擇，就像自己莫名來到這個世界，只有努力地用力地活著。

    “凌家世代忠勇，凡是男兒必上戰場，保家衛國在所不辭，凌家從未有過二心，只不過……”凌正煜眼神一暗，一抹凌厲顯露出來，他沒有再說下去。

    洛文檸知道，歷代功勛大者，必遭皇帝忌憚，她在沈府也略有耳聞，這位侯爺是皇帝口諭讓他回外祖家休養的，說是休養，想必卸權才是皇帝的真實目的吧。

    “公道自在人心?！甭逦臋庨_口說道。

    凌正煜看向身側的少女，洛文檸回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說道：“河邊有些冷，我們上去吧，一會沈五小姐該來找我們了?！?/br>
    說罷，洛文檸提著裙角走上了河堤，凌正煜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

    元宵節剛剛過完，沈錦書就收到了方巧棋的帖子，說是在家里要辦個宴會，最近請了個好手藝的廚娘，做的菜比洛文檸好吃，不信的話可以帶她來做道菜比試一下，看誰做的菜更受大家的喜歡。

    看著有些像下戰書的邀請帖，沈錦書無奈搖頭，雖然并不想帶著洛文檸過去進行所謂的什么比試，但因為前些天方巧棋在沈府鬧得不開心，為了緩和一下關系，便應了下來。

    沈錦書在沈老夫人暖閣吃飯的時候，說起這事，凌正煜詫異地說也收到方巧棋三哥的帖子，說是家里請到了一位手藝了得的廚娘，請他前去參加宴會品嘗。

    本來凌正煜看過帖子就忘記這事了，但今天聽說沈錦書會帶著洛文檸一起去，他回到院子就吩咐凌武給方巧棋三哥送回帖，說會準時參加。

    洛文檸得知這個消息，本想拒絕，畢竟她只是在沈府做工的，沒有上門給其他人做菜的道理，但架不住沈錦書的央求，也就答應了下來，加上在她看來既然有人來挑戰，那不應戰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慫。

    兩天后，沈錦書帶著洛文檸一起進了方府，洛文檸只打算做一道菜，今天一大早沈府莊子上送來了兩只新鮮的野兔，說是佃戶上山獵到的。

    洛文檸見兔子新鮮，便跟沈錦書說了一聲要做爆炒野兔rou，沈錦書自然點頭答應，心中又是滿滿的期待，心想還好帶阿檸一起去。

    沈錦書不放心洛文檸一個人，便還是讓藍玉陪著她一起去方府的廚房，也好打打下手。

    方府雖然不像沈府那么大，但也不小，大廚房也是分了幾個小廚房，洛文檸被帶到一間小廚房，讓她在這里做菜。

    這個小廚房一看就是常年沒人用的，洛文檸檢查了一圈，發現調料都是不齊全的，不過還好她早有準備，把自己需要的調料配菜都帶來了。

    洛文檸先將兩只處理好的野兔剁成小塊，不同于家養的兔子，野兔的rou更加緊實鮮美，剁成小塊后先用料酒醬油生姜腌制起來，這樣會更加入味。

    洛文檸挑了幾顆芹菜，扒去外層的老桿和葉子，只留最嫩的菜心和菜桿，作為配菜。

    爆炒的做法，少不了青紅椒，一點都不辣的青紅椒并不好吃，洛文檸挑了微辣口感的辣椒，既不能太辣也不能一點都不辣。

    將辣椒洗好去籽切成滾刀片，再將姜蒜切成片，爆炒野兔rou的配料基本就備好了。

    藍玉為了能把灶火燒起來，也是費了不少勁，不過最終還是將灶火燒的旺旺的，因為洛文檸說過，爆炒需要大火。

    洛文檸見火燒旺了，便起了油鍋，倒入小半鍋的油，油溫上來后，將腌制好的兔rou倒入油中，先用高溫油炸去腥，激發rou的香味。

    小塊的兔rou在guntang的油鍋中翻滾，洛文檸用漏勺翻攪著鍋中的兔rou，待到變成金黃色后，便將兔rou撈了起來。

    將鍋中的油倒出來一半，在鍋里留出底油，把自己做的豆瓣醬舀了一勺進去，快速用鍋鏟滑動炒香，再將切好的姜蒜放入鍋中，再加入些許花椒，調料的香味便散發出來。

    將剛剛炸好的兔rou倒進鍋中翻炒，紅油的豆瓣醬將金黃色的兔rou包裹起來，顏色變得好看起來。

    藍玉在洛文檸的要求下，將灶火燒的更旺了，洛文檸翻動著鍋鏟大火爆炒，看準時機加入芹菜和辣椒。

    燒著火的藍玉不由站起身子來，實在是太香了，她咽著口水看著鍋中的rou，紅的、綠的、金黃的混合在一起，煞是好看。

    芹菜和辣椒的香味也散發出來了，跟兔rou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洛文檸專注地看著鍋中的菜，等到火候差不多了，便讓藍玉熄了火，盛出來了兩大盤。

    洛文檸和藍玉一人端了一大盤，往前廳走去。

    方巧棋這次請的都是跟自己關系不錯的幾家小姐，為了能請到凌正煜，特意央求了三哥下帖子，請了幾位三哥的好友和凌正煜過來湊一桌。

    所以在前廳擺了一桌方巧棋三哥的友人，而方巧棋請的小姐那一桌，就擺在前廳里廂，兩桌也就只隔了一道屏風隔斷而已，正常地說個話兩桌的人都能互相聽見。

    方巧棋得知凌正煜也來了，心中高興不已，畢竟她并未有所期待他能過來，她今天的目的只為了能將那個叫阿檸的比下去。

    凌正煜既然來了那就更好，讓他嘗過自家新請的廚娘的菜后，以后可以讓三哥多邀請他過來。

    “錦書，今日我家新來的廚娘燒的菜還不錯吧?！狈角善逭f道，她就是想讓兩桌人都聽見。

    在洛文檸做菜的時候，方府新廚娘已經上了好幾道菜了，畢竟方府是設宴的主家，主要的菜肴還是由方府來準備的。

    沈錦書放下筷子，心中給桌上的菜打著分，這個新廚娘的廚藝確實有兩手，但，跟阿檸比就還是差了那么一些，沈錦書現在心心念念的是洛文檸的爆炒野兔rou。

    沈錦書看了看外頭，還沒見洛文檸和藍玉的身影，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確實不錯呢?！?/br>
    方巧棋沒看出來沈錦書的敷衍，卻只道沈錦書覺得菜好吃，不由驕傲地抬起頭說道：“看我說的沒錯吧，我家廚娘比你家阿檸做的好吃多了?！?/br>
    沈錦書不想跟她辯論，省的她大小姐脾氣又犯，只是附和地點點頭。

    凌正煜在外間卻聽得一陣皺眉，這些菜不過就是正常的口味而已，哪有阿檸姑娘做的好吃，不知道今天阿檸姑娘會做什么？

    方巧棋的三哥方義康見凌正煜沒動幾下筷子，有些關切地問道：“菜是否不合侯爺口味？”

    凌正煜客氣地說道：“并不是，是我一向吃得少?！?/br>
    沈錦書在里間聽了這話，嘴里輕輕“切”了一聲，吃得少？騙誰呢，只怕是沒吃到喜歡的吧。

    而方巧棋卻覺得凌正煜是認可了自家廚娘的手藝，不由地眉飛色舞起來，不停地推薦桌上的菜給在座的小姐們。

    方巧棋的小姐妹們吃的很文雅，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什么東西沒吃過，方巧棋吹牛說自家的新廚娘如何如何的會做菜，也不過如此嘛。

    但大家都是有涵養的，并沒有人說出這個事實，而是表面上恭維客氣聲不少，盤子里的菜卻動的不多。

    “錦書，你家那廚娘做的菜怎么還沒上？”方巧棋有些飄了，本來想等洛文檸上完菜后，讓大家評一下到底誰做的好吃，但現在她忍不住先宣布了。

    果然，大家都很好奇地看著方巧棋，怎么沈錦書也帶了廚娘來做菜，不是方府新進了個廚娘，所以才請大家一起來的嗎。

    方巧棋見眾人疑惑，笑著解釋道：“是這樣的，錦書老說她家廚娘做菜好吃，所以今天特意請來，做道菜給大家嘗嘗，看是不是有錦書說的那么神，是她家廚娘做的好吃呢，還是我家廚娘做的好吃！”

    眾人恍然，原來是這倆表姐妹在打賭呢，不過對于她們來說倒是無所謂，不就是吃飯嘛，還不都一樣。

    方巧棋又道：“誒，錦書，你要不派人去催催你家廚娘，還有，今天她做的哪道菜呢？”

    沈錦書慢悠悠地答道：“不用催，快了快了，阿檸說今天做爆炒野兔rou?！?/br>
    “??？”

    “什么？”

    “兔兔！”

    “可憐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