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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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隨著門扉一開,林昭昭跳落在地,一墻之隔,傳來女人怒罵:“那賤婦!” 林昭昭矮身,憋足一口氣,只管往前跑,不一會兒,身后就傳來女人的叫聲:“你最好站??!你跑不過我的!” 林昭昭不敢回頭,她專門往地勢陡峭的地方而去,而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正在這時,林昭昭腳下一踩空,順著一個斜坡滾下去。 她立刻雙手抱著護住腦袋,好在斜坡長滿半人高的草叢,并有不少灌木,草叢長勢繁雜,坡度也不夠大,饒是如此,她還是摔得七葷八素。 女人視線失去她蹤跡,正漫過草堆,在查找她。 林昭昭只敢雙手撐著地,在地上爬,估摸著差不多,她摸到草叢邊緣,心一橫,悄悄起身查看情況,也該說她還好沒那么倒霉,女人此時正背對著她。 她立刻屏住呼吸,小聲地躲進一旁的樹叢里。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林昭昭上氣不接下氣,頭暈眼花,她到極限了,雖然吐了一回,蒙汗藥多少還是影響到她。 她得歇息。 山里天然的凹坑洞xue,多在草木繁盛之地,林昭昭掐著手心,讓自己保持清醒,又走了幾百步,發現一個小小的狹窄洞xue,她躲進去。 直到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渾身都疼,膝蓋破皮,流了不少血,衣裳黏在上面,撕開是一陣生疼。 太狼狽了。 她用中衣撕下的布條,勉強綁住受傷流血的地方,她喘了口氣,抬眼觀察四周,然而山洞太小了,她手腳都沒辦法伸展開。 這個情境,像極了上一次。 她唇色發白,渾身蜷縮起來,雙手抱著膝蓋,不可自控地,輕輕顫抖著。 光怪陸離的影像,在斑駁的回憶中,逐漸明亮。 十三歲那年,遲鈍如林尚,終于知曉林昭昭和裴劭的事。 林尚做到副將的身份,卻從不敢肖想,林昭昭與裴劭的可能,他一開始試圖阻止過,比如,把林昭昭關在家里。 但林昭昭爬墻的功夫不是蓋的,何況裴劭還會來找她,他就從沒想過瞞著林尚,從大門口進,大門口出,光明正大得他好像和林昭昭是定了親似的,即使林尚再欽佩裴劭在打仗的本領,也得說一聲,這位上峰的臉皮,是銅墻鐵壁做的。 甚至他懷疑他要是挑破,裴劭都能著手準備聘禮。 眼瞧著硬的不行,林尚只能勸說林昭昭,然而每次,這對父女都會吵起來,不歡而散。 及至最后一次,林尚憤憤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裴劭就是再好,是你能想的人嗎?昭昭,你不配!” 林昭昭氣笑了,質問:“爹,我和裴劭身份是有差,你說的我都懂,但當年你和我娘是如何?你不也帶著我娘走了?” 她不無惡意地發問:“真論起來,裴劭都沒帶我跑呢,你有什么資格阻止我們?” 林尚眼眶通紅,目眥欲裂,他揚起手,打了林昭昭一個巴掌。 林昭昭捂著臉,一滴眼淚沒掉,從那之后,整整半個月,她一句話也沒和林尚說,她心想,林尚膽敢打她,就得知道她的厲害,她非得等林尚自己來道歉認錯,還得同意她和裴劭的事才好。 卻不知道,那是林尚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后一次。 那年烽火連天,跟著戰報一起送來的,除了老靖國公為國捐軀外,還有林昭昭給林尚繡的一個荷包。 染血的荷包。 他們說,林參將為掩護大軍后撤,摔入山崖,尸骨無存。 她再也沒機會和林尚和好,甚至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整理林尚的遺物時,她發現他寫的信,有給娘親的情書,也有送給她的話,這個心里住著農民的男人,從不擅長表達,只能用笨拙的、樸素的語言,寫下他為什么不希望她和裴劭在一起。 他說,身份是天塹,他嘗過滋味,才知道泥腿子和富戶的千金尚且艱難,何況泥腿子的孩子和靖國公的世子爺? 信的最后,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話:「我別無所求,但愿我的女兒,一輩子簡簡單單,平安喜樂?!?/br> 落款日期太昌三十五年乙未月甲子日,就是她和他吵架那天。 林昭昭在他的衣冠冢前磕個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墜入大地。 那時候,裴劭很忙,西北軍沒了主心骨,他得快速成為所有人的仰仗,涼州的百姓,皇朝的大門,全都交給他。 一夜之間,他身上擔子重如千斤。 他經常一日只能睡一個時辰,這點時間,他往往抱著林昭昭,才能睡得安穩。 裴劭撐不住時,就撫摸她的頭發,一遍遍呢喃:“阿暮,阿暮,一切都會好的?!?/br> 而林昭昭為他揉捏太陽xue,輕輕哼著涼州的歌謠。 她希望裴劭好受些。 她知道,她不能讓裴劭發現她的悲慟,這對他來說也是負擔,他已經夠累了,就像當年的林尚,他沒有空管她,她就套上男孩的衣服,學著做一個男孩,自娛自樂,學著讓他省心。 可最終,她還是沒能讓他省心,也沒能讓裴劭寬心。 身份啊,身份真的那么重要么? 那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在與裴劭的母親,靖國公府夫人,喝茶聊天時,林昭昭第一次發現,林尚的擔心不無道理。 國公府夫人看起來很和氣,她給林昭昭一對鐲子,說起林尚的英勇之舉,叫林昭昭放心,靖國公府善待戰死將士的家屬,她可以幫她籌措著見一些才俊,定下終身大事。 只是,絕口不提裴劭。 中間,國公府夫人說起她一個遠房表妹,家道中落,進了王府當庶子的正妻,當初那庶子的娘、王府的側妃,怎么也不同意,庶子卻愛那遠房表妹愛得不行,甚至絕食只為求娶她,終于,側妃拗不過,庶子得償所愿。 如果故事到這里,不乏為戲本子里的才子佳人橋段。 只是,這個貴婦動作優雅地拿起茶杯,接著道:“女孩想高嫁,我懂,但嫁給門第如此不同的,婆婆妯娌相處起來,很是苦痛,況且枉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仗著男人的喜歡,又能堅持多久呢?果然,不過三年,她就失了寵,如今還得靠我救濟,才能在王府活下來?!?/br> “男人啊,都只是圖新鮮罷了?!?/br> “旁的倒也罷了,那遠房表妹娘家,就她和一個老父親,也沒個倚靠,等男人厭倦她,她就自生自滅了?!?/br> 有人附和:“是啊,這女子啊,最怕身份低微,還惦念著高門,這搭進去的,就是一輩子?!?/br> 林昭昭手里拿著她送的手鐲,臉色一陣發紅,一陣發白。 沒人為她說話,那些婦人看著她,就像看跳梁小丑。 她向來要強,自覺活得自由自在,卻是第一次,尊嚴被國公府活生生、血淋淋地剝下來,被狠狠踩在地上。 甚至于,她唯一能依仗的人,已經走了。 她段數還是比不過國公府夫人,那天,她憋不住,和裴劭說了這些,裴劭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王府庶子那樣的人?” 林昭昭說:“這些是你娘說的不是我說的?!?/br> 裴劭覺得好笑:“你怎么會被她的話影響?我又不會那么做?!?/br> 林昭昭覺著他根本沒懂她的難堪,不由賭氣說:“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如此一來,兩人吵了一架。 隔幾日,裴劭在戰場上,肩頭中箭,負傷而歸。 知道這個消息,林昭昭渾身從天靈蓋寒到腳底,如墜冰窖,她不敢想象,如果那箭中的是裴劭的心口,她該如何是好。 不能了,她不能再這樣。 她緊張地摳著手指,她害怕愛她的人,會拋下她,離她而去。 她想起從未謀面的娘親,想起林尚,想起過往種種,是她自己不懂事,她應該做得更好的。 是她錯了,都是她的錯。 于是,好不容易和裴劭見上時,她看著他肩頭綁著的白色繃帶,撲簌簌落淚,小聲道歉著。 裴劭還在為哄回她頭疼,他比誰都明白她這犟性子,見她如此溫柔小意,他干脆將計就計,把受傷的事,往林昭昭身上推,說:“是了,你和我吵,我才在戰場上晃神?!?/br> “林昭昭,以后別和我吵架了,知道了嗎?” 如果這時林尚還在世,林昭昭只會朝裴劭啐一口,罵他沙場刀劍無眼,明明是他該好好保護自己,怎么還牽扯到她和他吵架的緣故。 完全就是往她頭上扣帽子。 而裴劭也以為林昭昭懂他的玩笑話,所以他沒發覺,在他說完之后,林昭昭打了個冷噤。 她恐慌不已,有兩三日不曾好睡,終于想明白,她不能再給裴劭添麻煩。 要做得更好,才能配得上裴劭。 既然如此,自己找辦法吧。 林尚置辦的田地,大多數在京城,而且是族內堂叔在打理,根據林尚的遺囑,這些都是她的,她得拿回手,以后嫁進國公府,才不至于兩手空空。 所以,十三歲那年,她獨自回到京城,而戰事未歇,裴劭還在西北。 發現堂叔想侵吞她的家產,林昭昭忍氣吞聲,蟄伏一年,才拿回家產,彼時,裴劭打了一場大勝仗,扭轉局勢,靖國公府老夫人、夫人等,都回到京城定居,把老靖國公的靈位帶回來。 她和裴劭一直有書信往來,信里,裴劭似乎怕她胡思亂想,還說了,他已經說服母親祖母,他的婚事自己做主。 他說等他回來之時,他就來娶她。 林昭昭覺得,一切都在變好。 等到她收到靖國公府的請帖,更是歡喜不已,她以為裴劭真的說服了國公府夫人。 歸雁自也替她高興,雖然商鋪在族叔打理下,虧損不少,林昭昭還是拿出錢,和歸雁商量著,買了一匹緋紅繡纏枝牡丹的閃緞軟煙羅。 她想,穿得鮮亮些,這樣,和被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就沒什么兩樣。 可是,那身衣裳,后來和她身上這身衣裳一樣,破了壞了,布滿灰塵,狼狽不堪。 此時此刻,林昭昭抱著雙臂,牙關細細顫抖著。 這窄小的洞xue,隱約把她拉回五年前。 進了國公府的記憶,有點模糊了,她只記得,京城的閨秀,比西北的只會更漂亮、更高高在上,她們看她的眼神,明明是和善的,可是轉過去時,會偷偷擦擦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那種恥辱,對十四歲的林昭昭而言,幾乎能成為無形的利器,殺死她。 在她滿懷委屈,離開靖國公府時,她被綁架了。 族叔到底恨她收走所有田地商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綁起來,塞在一個水缸里,可再大的水缸,塞個人,也就太小。 就和現在這個洞xue一樣。 水缸上壓著一個巨大的石頭,饒是林昭昭有點力氣,也完全無法掙脫,何況嘴里被塞了棉布,她無法呼救,也半點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音。 這種狀況不知道持續有多久,她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沒睡著,除了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她完全感受不到別的東西。 她像被世界遺棄,丟在水缸里,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