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 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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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劭想抓住她的手仔細看,林昭昭猛地后縮,她終于再抑制不住顫抖:“夠了,行了……” “裴劭,忘了這樣的我吧?!?/br> 第二十四章 流盡 唯裴劭不行?!?/br> 春夜蟲鳴陣陣,今夜無月,屋內燭火一燈如豆,桂花香氣淺淺,林昭昭躺在床上,閉著雙眼,好似已經睡著。 歸雁給她掖好被子,小聲整理林昭昭的首飾時,發現她摘下的金腕釧有凹痕,不好再戴。 難怪三奶奶手上只用絲帶綁著,遮住刀疤。 今夜裴公爺到底是飯后來了,只是不多時,又陰郁著臉,匆匆離去。 收好金腕釧,歸雁無聲嘆息。 待雪凈堂內只余下林昭昭,她翻了個身,實則她睡不著,一想到晚間那場景,她心口便劇烈收縮。 有點呼吸不來。 黑夜里,滋生著絕望。 匕首劃開手腕,guntang的血液“刺啦”地噴涌而出,逃出她的身體,她的四肢,慢慢地變得冰涼…… 每當她看到這疤痕,她就分裂成兩個人,此時十九歲的她,和當年十六歲的自己。 她看著自己,在手腕上的傷口愈合后,又一次用刀劃開,任由鮮血滾落。 往事也和鮮血一般,幾乎要流盡。 十三歲那年,裴劭又要去巡邊,他和林昭昭前兩天吵過一架才和好,他自是不舍得的,一條深巷里,他攬著她,輕輕在她鬢邊吻了吻。 待林昭昭走出暗巷,才發現林尚站在巷子口等她。 林尚震驚又痛心,他說,昭昭,你選誰都好,唯裴劭不行。 那時林昭昭哪怕過啊,甚至覺得林尚的作為,可不就是戲文常見的棒打鴛鴦。 于是她脖頸一仰,臉上帶著屬于勝利者般的笑:“爹,這話你跟我說沒用啊,你去跟裴劭說啊,他要答應了,我自然放手?!?/br> 她篤定,林尚不敢和裴劭說。 可那時怎么懂,裴劭從來不可能是屬于她的太陽,即使那種溫暖那么真實。 林昭昭想到什么,她蜷縮在被窩里,在回溫的春日里,瑟瑟發抖。 那種失血過度的寒冷暈眩,又一次包裹了她,及至后來,她漸漸習慣這種感覺,有時候突如其來的沉睡感,也是從這種失血感中來的。 累了便睡吧。 她合上眼。 . 裴劭要巡查禁軍大營,已是三四天不曾回國公府。 武平流跟著忙上忙下,逮著機會就朝李彰吐苦水:“將軍是怎么了,怎么變得這么鐵面無私,真是叫人可了勁地練,別說禁軍里安插的那些紈绔,就是我,也挨不住了快?!?/br> 李彰拍拍被武平流拽皺的衣裳,說:“你有膽子就去和將軍說?!?/br> 武平流:“沒膽?!?/br> 李彰聳肩:“那不就成了,乖乖辦事吧?!?/br> 查完禁軍大營,還有京城巡防,東宮謀逆只過去一個半月,京城的防備確實需較往常更嚴。 裴劭身著玄甲,坐于馬匹上,他劍眉冷瀟,雙眸沉沉,唇角凝在一個平平的角度,面無表情,周身威嚴,自不必言說。 隨著馬蹄橐橐,他的目光在城門口巡過一圈,發現一個眼熟的乞丐。 這是他這幾日第三次見到這乞丐。 他點了個親兵,指乞丐:“把他帶過來?!?/br> 裴劭的直覺極為敏銳,這乞丐果真是假乞丐,武平流黑著臉,盤問:“說,你為何假扮乞丐,還跟著禁軍?” “乞丐”朝裴劭跪拜:“大人,饒命??!求大人救救小的!” 原來“乞丐”本是個郎中,卻攤上事情,險些被害,僥幸躲過追殺,這幾天東躲西藏,知道裴公爺巡防,特意出來尋找機會,尋求庇護。 裴劭眉頭微動:“你可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郎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小人只是幫人看病,從不做黑心事,只是不久前,小人接治的一個病患,她被火燒了臉,傷口已要好轉,卻在十日前的晚上,一夜之間臉全毀了!小的覺得不對,仔細檢查后,發覺那夜之后的病患,和原來病患的脈象、骨骼,都有差,就和換了個人似的?!?/br> 郎中又說:“小人本來也不太在乎,怎么可能有人一夜之間換了另一個人嘛,這又不是戲本子,直到小人差點被殺死……” 武平流打斷他的傾訴,道:“這病患,是何府何人也?” 郎中說:“北寧伯府的大奶奶?!?/br> 裴劭倏地睜大眼睛。 此時,林昭昭在蕭氏的宅邸。 這幾日,她原是在家畫畫寫字,今天,伯府老太君找人遞信給她,說是府內有事,要找她參詳。 林昭昭到底沒落老太君面子,前來赴約,只是還沒見上老太君,她在大堂里坐了會兒,卻忽的犯困。 林昭昭撐著臉頰,揉揉眼睛。 然而,她卻覺越發倦怠,幾乎快睡去。 意識到這陣困意不對勁,她用力掐著大腿,才勉強提起一點精神。 她叫了聲:“歸雁……” 氣息短,聲音輕,屋外門口的歸雁根本聽不到。 突然,屋內的窗戶,“吱呀”一聲被推開。 她抬眼,便看窗外,站著臉上是焦疤,已是認不出臉的王氏。 王氏扯著一張爛臉,朝她伸過手來。 第二十五章 遭遇 裴劭,你在哪里啊?!?/br> 恢復意識時,林昭昭腦中一陣絞痛,昏睡前的遭遇,她知道,她遭事了。 不知王氏對她做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鼻尖有一股淡淡的泥土青草味,她用力睜開雙眼,觀察四周。 這是一個茅草房,桌椅木料差還缺角,十分簡陋,角落放著一把生銹的斧頭,和零散的農具,林昭昭再低頭,自己手腕被粗繩綁起,她扯不動,放棄掙扎。 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林昭昭朝門口看去,一個高瘦女人站在房門口,她擋住一半的光。 林昭昭來不及瞧清她的模樣,便看她又一次離去,她過來就只是確定林昭昭醒了沒。 沒一會兒,一個身著短褐的男子進門,他頭上綁著方巾,身材敦實,面相憨厚,像是靠山為生的農戶,男人自稱叫方陽,至于是不是真名,倒不必猜想。 林昭昭靠在墻上,神色淡淡,說:“你把我綁來,是有何事?” 方陽說:“林夫人真是女中豪杰,遇到這種情況,也是不驚不忙?!?/br> 林昭昭并不認得這人,他卻熟悉她,再想當初那逃犯郭嘯宇也并非想殺害她,她大體猜出,這些人如若不是廢太子的人,也是和東宮謀逆案有關。 她心下一定,說:“你既然沒殺死我,自因為我有用處?!?/br> 方陽說:“夫人是聰明人,那我們就長話短說?!?/br> 他伸手一揮,方才林昭昭見過的那女子,捧著一個盒子進門來,盒子內放一條布巾,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什么,末尾印著幾個手指印。 林昭昭瞥了一眼。 從字形判斷,那應該是南詔的文字。 知曉她熟知南詔語的,只有那日參加上元宴的文武百官,皇親貴胄,而這人的勢力,還能避開裴劭安插的暗衛。 一剎那,她腦海里,滑過一張張臉孔。 她面色平靜,倒是不顯。 方陽說:“林夫人,小的不才,與人做生意,那人卻耍心眼,用南詔文寫了份告密信,這信與小的身家性命有直接關系,還需夫人給小的翻譯一下?!?/br> 臨到這時,還要把話講成這樣,恁的是裝腔作勢。 他并非信賴她,只折了一角,讓林昭昭先看。 林昭昭盯著一會兒,眉頭一直皺著:“你知道,南詔文還分成東文和西文嗎?” 方陽挑了挑眉,林昭昭淡然道:“南詔中間橫貫一截山脈,導致南詔東西不好跨越,難以溝通,所以演化出東西文的差別?!?/br> 她說著,方陽沒異議,她繼續:“若沒記錯,五年前,南詔王便致力于將二地聯結,東西山脈兩者語言文字,等到這時才相通?!?/br> 方陽說:“我是個粗人,請夫人直說?!?/br> 只是,若他真是粗人,聽她說得這么繞,早該從嘴里蹦出“他奶奶個腿”的話,裝又裝得不像。 林昭昭說:“我學的是更普遍的東文,西文不甚精通?!?/br> 方陽笑容微微一收,他打量她,目中流露殺氣。 林昭昭換了個坐姿,語氣悠閑:“不過,我既然懂南詔的歷史,也是有學過西文的,只是沒那么熟練,需要你們去我宅邸,弄來一本我自己寫的南詔語記錄,我也能翻譯?!?/br> 方陽頓時又笑呵呵:“既然如此,那我譴人去拿,可問地址是?” 林昭昭報出永安巷的房子。 房子里確實有南詔語的書,南詔也確實被山脈分成東西,她唯一撒謊的是,南詔語分東文西文。 她賭方陽不懂,所幸賭對了。 而他們千方百計、不擇手段,把她找來翻譯,估摸著整個京城里,無人和她一樣精通南詔語,這所謂“書契”上的語言,也定極為重要,不然他們沒必要非要找她。 只是,這不是她該看的,如果不拖延,等她的是死期。 她還不想死。 至少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