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穿成某宗妖女 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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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回答得對八九成。 陸門主欣喜壞了,還要繼續再測小魚的天賦,慕星遙擔心窺測到千春門的法術,便先一步出去。 她走到外面,看一片欣欣向榮之景的安民營,既覺得喜悅,下一瞬,又不免為花姨擔心。所謂酸甜夾雜,身如裂隙之草不外如是。 過了會兒,陸門主春風得意地牽著小魚的手出來,她對慕星遙說,小魚在醫道上的天賦非常高,她已經決定把小魚收成真傳弟子。 末了,陸門主還問慕星遙:“這次混沌魔族的事,你們陵合洲也深受其害,你要不要也來我們安民營?這次,咱們沒有宗門之見,沒有利益攻伐,有的,只是為全天下修士不朝混沌魔族卑躬屈膝的決心,你來不來?” 慕星遙笑了笑,沒說任何理由拒絕了陸門主。 在天下大亂時,能夠有一腔熱血為心中的理想投身是幸事,她沒這么幸運?;煦缒ё搴腿俗?,她誰都不想幫。 慕星遙讓小貓和小魚告別,小魚抱著她說了好一番話,又紅著眼睛不知道和小貓說了什么,小貓也紅了眼睛。 她再去找賀蘭涯。 賀蘭涯此刻正和齊玉書在一塊兒,齊玉書此時除開之前的溫雅之外,身上多了幾分見血的肅殺之氣。 慕星遙聽到他說:“我曾猜到過是如此,但我無顏責怪尊上。對您來說,天下各族您一視同仁,我們落到今天的地步,怪不得任何人?!?/br> 這些惡事雖不是他們做下,但他們先入為主認為混沌魔族邪惡,相信道盟的人,多年失察,才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賀蘭涯又說了什么,慕星遙聽不大清楚。只又聽到齊玉書說了一句:“是,謹遵尊上教誨?!?/br> 很快,安民營又有人來報戰事吃緊,齊玉書提劍匆匆上了戰場,他落下一句:“請尊上和圣女在安民營歇息后再行?!?/br> 齊玉書需要賀蘭涯留下來,他想要賀蘭涯看到安民營中的一切,需要這位被觸怒的神重新憐憫、正視人族。 賀蘭涯道:“不必?!?/br> 齊玉書星點般的眼眸很快黯淡下來。 他離開后,慕星遙和賀蘭涯也離開了安民營。安民營的溫暖燈火在現在的修真界,溫暖得甚至不真切。 二人御風而行,帶著小貓去練劍的洞天福地。 路上,賀蘭涯忽然道:“我培養齊玉書,并不只是為了讓齊玉書幫我暫管這具身軀?!?/br> 他很少有主動傾訴的時候,慕星遙認真傾聽。 “齊玉書正直良善,我本以為,等現在這群人死后,將來,齊玉書經歷了混沌魔族之禍,會更具備帶領未來人族的才能?!?/br> 慕星遙終于知道了,“所以當初在太陽靈山,你提醒齊玉書去探查真相?”那時,慕星遙只覺得賀蘭涯古怪,一方面幫混沌魔族,一方面幫人族。 但若是賀蘭涯的目的是讓齊玉書曉徹黑暗,那就能說得通。 賀蘭涯也道:“是。但現在……” 慕星遙豎著耳朵聽,“我也許是錯的,連混沌魔族都要止戰,我給了他們刀,他們也用了這把刀,但它們的族運是收斂刀鋒?” 可笑之極。 慕星遙得賀蘭涯幾次開解,她身陷自己心中的迷宮,對別人的迷宮看得倒分明,可能這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她說:“你看小貓,小貓也是混沌魔族,但他同樣受到戰爭的戕害。在戰爭面前,沒有絕對的贏家?!?/br> “若他們堅持,這片山河都是他們的囊中物,得到的遠勝失去?!辟R蘭涯并不動容。 慕星遙用手遮住小貓的耳朵,別讓高空的風吹壞他:“可是,任何一個種族想要真正全面地發展,都需要和平。從現在的局勢來看,混沌魔族要想徹底吞并人族,需要很長久的時間。而且,只要他們不殺盡人族,人族就會反撲?!?/br> “你給了他們智慧,也許他們認為這樣不劃算?”慕星遙說。 “不可能不劃算?!辟R蘭涯言之鑿鑿。慕星遙知道,爭奪來靈脈、土地、就能獲得源源不斷的好處,哪怕犧牲幾代魔都值得。 她說:“我指的不劃算,指的是命?!?/br> 賀蘭涯衣袍獵獵,他眼底始終有著不化的冷酷。慕星遙知道,這才是一個神該有的樣子。 賀蘭涯看到混沌魔族遭遇的痛苦,但是,他高高在上,他所選擇的就是彌補他們曾經遭遇的痛苦,用族運、用天下來彌補他們,而在爭奪天下的過程中付出的血汗、性命,在賀蘭涯那里,自動化為值不值的砝碼。 他覺得最后的結果喜人,就夠了。 慕星遙垂下眼眸:“你只忘掉一點,混沌魔族受到多年的折磨、欺壓,一朝有了智慧和實力,他們如若一直要在血水中打拼,這樣的生活,是他們想要的嗎?” “羈旅多年的人想要安定,久病難治的人想要健康,從未正常生活過的混沌魔族或許更想要正常的生活?” 聽起來很丟人,沒有一點雄才大略,雄略的君主不該如此貪圖安逸,懼怕犧牲。但是,對大多數人來說,安逸的生活才是他們想要的,寧做文景犬,不做漢武人就是如此。 賀蘭涯冷笑:“你的意思是,劃江而治和人族共分天下,就是他們的夙愿?” 慕星遙立馬給自己洗脫干系:“我瞎猜的,我從來沒執掌過權力,所以我猜的不作數?!?/br> “……”賀蘭涯心說,無論經歷多少次,每次她說了什么出格的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溜得是真的快。 但她這次沒說錯,她的心從來不和執掌權柄者共情,想的都是百姓生活。 而混沌魔族從艱辛被欺壓到如今,的確需要休養生息,所以,混沌魔族的族運應在止戰上邊。等他們發泄完對人族的仇恨后,就會想過上正常的生活。 那是他們被關在籠子里一代又一代積累下來的渴望。 賀蘭涯袍袖中雙手攥緊,一股郁氣凝結于心消散不開,他若強行改變混沌魔族的族運,對混沌魔族來說,又是一次傷害,可他不改,賀蘭涯蹙緊眉頭:“混沌魔族被欺千年,人族,甚至敢不顧本尊,生造出一個這樣的種族,難道只施加幾十年的戰亂就夠了?” 賀蘭涯認為遠遠不夠。 慕星遙拍拍他的肩膀,手上還沾著一點貓毛:“你想不通?沒關系,我也想不通,反正時間還這么長,我們慢慢想?!?/br> 賀蘭涯一瞥,他的肩膀上也被沾上了貓毛。 慕星遙瞳孔一縮,面色如常地給他拂走。 賀蘭涯:…… 看在近日慕星遙比往?;顫姷姆萆?,他忍了貓毛,一拉她:“走?!?/br> 小貓練劍的地方是一處山,宛如洞天福地,這里的山壁上都殘留著齊玉書練劍的痕跡。這么一個地方,毫無人煙,小貓將要在這里修煉許久。 慕星遙都覺得清苦太甚,小貓卻神采奕奕,貓爪子在山壁上的劍痕上摸了又摸,一副留戀不舍的樣子。 最后,他還恭敬地想給賀蘭涯磕頭,執師徒禮,被賀蘭涯避開。 賀蘭涯給小貓留下傳訊的玉簡后,再和慕星遙離開。 他們二人要踏遍現在破碎的山河,人在黑暗迷途時,沒有藥會從天而降,想要從漩渦中離開,就只得自己去找。 他們一起踏遍萬里河山,青白色的衣袍和緋紅色的窈窕身影總是相攜一處。 路過鮮少有人的地方,他們會一起摘蓮蓬、剝蓮子,看著綠波蕩漾從船下飄過,慕星遙揚起水波,點點水花灑在兩人身上。 路過每個晚上,兩人會一起坐著看星星。他們早有肌膚之親,卻從未再越雷池一步。 按照賀蘭涯的話來說就是,當初的開始只是一場強取豪奪,若僅僅是利用,繼續也無妨,可他要的更多,克制也需要更多。 最重要的是白天,慕星遙會和賀蘭涯一起去人多的地方。 他們接觸過戰爭中最沉痛的傷口,在瘡痍的大地上,看著一群又一群的人、魔跟隨戰爭的腳步。 總是有人被戰爭戕害,慕星遙也像救小貓小魚那樣,救了許多戰爭中的可憐人,老者、幼童、婦女……戰爭不會因為年紀而放過任何一個人。 救下的這些人,慕星遙大多會把他們送到安民營,若是魔,就由賀蘭涯送去混沌魔族。 慕星遙現在仍然是魔,血魄弓同樣殺氣凜然,但她出箭時的殺氣,已經半點不折磨良心。 但是,她和賀蘭涯,偶爾談及心中困惑,都全無解答。 他們繼續行路,終于有一日,慕星遙和賀蘭涯碰到了一場戰斗。 這場戰斗的發起者,居然還是他們的熟人。 那是一個大家子,由爺爺、媳婦還有孫子、孫女組成,家里的男人早就死了,慕星遙和賀蘭涯把他們一家從鐵蹄下救出來的時候,他們涕泗橫流。 他們純樸,看賀蘭涯和慕星遙的打扮,以為他們是落難的宗門子弟,就像許多被混沌魔族侵占宗門后逃難的宗門子弟一樣,打扮不俗,背地里也是風霜侵襲。 這大家子人為了感恩慕星遙和賀蘭涯,一個勁把衣食給他們,他們沒有要,這家人就和一路流亡的人一路同行,也是互幫互助。 就是這么一群善良的人,現在在搶東西。 那位老爺爺拿著從戰場上撿來防身的長劍,和另一名男人火拼,媳婦頗有點修仙資質,現在cao控著水球眼睛放光地盯著別人兜里的東西。就連兩個小孩子,也撲上去對著別人又咬又打。 他們搶東西的那一家,也是流民,全都餓得面黃肌瘦。 這是一場并不美觀的戰斗,任何下三濫的招數都能在這里看到,每一家人想的都是如何蠶食對方活下來,如何至對方于死地,而在此之前,他們素不相識,并無仇怨。 慕星遙站在霧里,面色沉靜:“我之前分明把他們送去了安民營?!?/br> “安民營和混沌魔族的營地,都分別被攻破過幾次。每次被攻破,不可能帶走所有人?!辟R蘭涯站在一旁,“所以,他們再度成為流民?!?/br> 慕星遙見到原本善良的人臉上滿是扭曲:“他們太餓了?!?/br> 饑餓和生產能改變一個人,當腹中焦灼的餓感傳來時,誰能想到對方無辜?也許有人能一直堅持寧死不傷害人,但在這一刻,慕星遙無法對這家人進行譴責。 他們只是做了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于身份和立場上,他們都是人族,戕害同族是不義之事,值得指責,每個人也不該為自己的生命害別人的生命。但在情感上,慕星遙沒辦法指責他們。 就在慕星遙要從霧中走出,分開他們時,黑云一般的妖馬從天空飛過。 天空中的混沌魔族發現這里的人族,分出一個魔族下來,手持長刀就要奪走這群人的性命。 這群人中唯一會法術的那名女修只會簡單的水球術、水幕術,現在她本能用水幕術隱藏自己的家人,卻因為剛才搶東西用了靈力,現在無論如何也施展不出水幕術。 那名老爺爺本來老當益壯,現在還想反抗混沌魔族,可是,他也因為爭斗,左臂被砍得抬不起來。 另外一家人同樣如此,能在亂世中有幸做活著的流民的,都多多少少有些本事。這家人會制些符,可在剛才搶東西時,符咒同樣消耗光了。 本來,他們都有自己的法子能夠應對混沌魔族——畢竟混沌魔族大軍不會停下,對他們這些蝦米來說,只要能應對小兵就足夠。 可因為剛才搶東西、戕害同族的舉動,現在他們都要死了。 幕星遙看著他們臉上的后悔和痛楚,一瞬間腦海里劃過一些東西…… 這群人的做法,在現在來看錯了嗎?錯了。 可在當時,他們都要糧食才能活下去,他們這才爭搶東西,他們當時的選擇在情理之中。人為什么總要為不知道、卻做了的事情后悔?人何必要受這樣的指責? 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算無遺策,不做錯事,想要什么就一步步正確地走向什么。 慕星遙對自己也有著這樣的要求,可她現在看著這兩家人,他們活著已經非常艱難,要考慮的東西非常多,他們做錯了一個選擇、多個選擇,難道不正常嗎? 總有人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錯誤、一個事情的錯誤就武斷地評價一個人,仿佛錯誤只能被零容忍。 慕星遙骨頭開始痛起來,她從這兩家人身上,好像想到了過往的種種見聞——她和賀蘭涯后面游歷時,會刻意不再去接觸修真界的陰暗面,但慕星遙此時回頭去想,那些搶糧食的,那些做皮rou生意的,是活不下去了。 他們站在修真界的陰暗面,不只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本就代表著一種現象。 慕星遙想到了那句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之前向來鄙夷這句話,憑什么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好人就要經歷千難萬苦? 但慕星遙看著這兩家人,好像懂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