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身不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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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沈駒還年輕,還有很多朋友,每日舞劍飲酒,呼朋引伴,認為人生不外如此。 他原以為一生都是如此度過。 直到第一次見到了飛云入水的法劍,沈駒才明白,自己所舞之劍不過形如玩耍。 他開始沉下心,專注于修劍道。 幸運的是,一個偶然機緣,讓他得以拜師劍圣裴旻。 沈駒的劍術也突飛猛進,穿云破浪,浪跡四海也變得稀疏平常。 可這時候他也沒有了朋友。 昔日友人變得難以理解自己,哪怕再次相遇,他們也只會以一種小心又仰慕的目光看待自己,說話謹小慎微。 因為沈駒已非沈駒,而是劍圣弟子,結丹修士。 新的朋友卻難成好友。 言稱道友,不過是互相給一份情面罷了。 修士尋道求長生,卻也是一條無法回頭的孤獨之路。 對劍修而言,唯手中劍才是惟一朋友。 不論任何時候,只能相信它。 這也是劍修宿命。 不是藏劍于鞘,就是鋒芒畢露。 師父曾說:“你需要斬斷紅塵之念,若是對他人還有期待,無法徹底習慣孤獨,那就會有遺憾,就有牽掛與怨念,出劍就會遲疑?!?/br> 劍圣裴旻的劍,是劍出無回,極道之劍。 沈駒一直不得要領,無法施展師父所授劍術的精髓。 他倒是與另一門劍術有了共鳴,這劍術名為《劍吷舞》,原本是一名胡人修士所創,揮劍如胡旋舞。 這讓沈駒想起幾十年前舞劍友人間,飲酒醉夢時。 有的事當不能再擁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因此。當有一個男人問他,要不要一起喝酒,他同意了。 對方名叫張琛,來自龍虎山。 張琛比他年紀大幾歲,自稱是龍虎山最無用的修士后裔,三百余年才結丹,厭倦于修行與斗法。 這個張,是張天師的張。 但為了張家之名,他不得不修行至今,時常感覺身不由己。 因為他姓張,他必須責無旁貸地修行,不能落后于人,在所有人面前必須保持得體謙遜,永遠不能說失禮的話,一切以宗門為重。 這是龍虎山張家血脈帶來的制約。 兩人飲酒而醉。 唯有喝醉時,人才可以給自己喘息的片刻。 沈駒曾經問他:“若是宗門要你死,你怎么辦?” 對方說:“那我大概是沒有活路了?!?/br> 那時候張琛在笑。 說到宗門時,他總是露出一種習慣性的,謙遜又無可挑剔的笑容,就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面具。 張琛反問:“你覺得,身不由己地活著,隨心所欲地去死,哪一個更好?” 沈駒說他不知道。 若是年輕時,他一定會覺得不論怎樣都是活著好。 可現在,不確定。 一入修行歲月催。 到底是恪守本心一路前行,還是被劍圣弟子之名自我拉扯,無法停步,沈駒已經說不清楚。 “那我們不如做個約定?!?/br> 張琛當時喝了一口酒,醉眼朦朧:“若是非死不可,我們就死在對方手下吧,死在一個認識的酒友手里,總比一個無法預料的陌生人要順眼?!?/br> “好?!?/br> 沈駒相信,當時的張琛絕不會料到后面發生的種種。 南海秘境到底會發生什么,沒有人能猜到。 沈駒是奉師命進入其中,一試機緣。 張琛也是被龍虎山派出,入秘境尋寶。 秘境里變幻莫測,光是靈氣形成的海嘯與風暴,就已是滅頂天災,加之時不時出現的各種強大幽鬼,龍裔之屬,讓踏足其中的修士步履維艱,死傷慘重。 在這般的背景下,沈駒卻恰好撞見了黑龍與眾大幽的瘋狂混戰,他獲取了一只黑龍爪。 幽鬼與龍族還沒有任何反應,修士們卻將沈駒鎖定。 他且戰且走,遇見了張琛。 此時,張琛與鄒琦、鄒毅、立元修一同,對沈駒發起追殺。 沈駒沒有任何意外。 現在的張琛已不是外面的那位酒友,他是龍虎山修士,姓張,自小被訓,一切以宗門利益為重。 沈駒也不是外面的沈駒,他是劍圣裴旻的弟子,如今代表劍圣之劍。 雙方你追我逃,斗法慘烈。 張琛毀了一件法寶,沈駒掉了半條命。 生死恩怨至此種下。 出來之后,沈駒自逐師門,不再是劍圣之徒,如此一來也不會污穢師父名譽。 他感覺到了昔日那份容易被忽略的自由,在為數不多的日子里,這很重要。 沈駒斬殺鄒琦、鄒毅、立元修,以報秘境之仇。 現在輪到最后一個,張琛…… 今日他卻等來了幾個奇怪陌生人。 那年輕道士和苦臉修士,看穿著是武當修士,少女像是一個富家小姐,一只僅有妖魂的妖物,老者卻是九幽山的侯莫陳魏。 五道七寺居然和九幽山走到了一起。 沈駒不由咧嘴一笑:“你們就這么想要龍爪么?” “不?!?/br> 對面修士擺擺手:“我們想要你?!?/br> 沈駒嘴唇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吳奇再次強調:“我們為你而來,不為龍爪?!?/br> “這位,侯莫陳魏前輩,邀你加入九幽山?!?/br> 吳奇示意下,侯莫陳魏開口道:“老夫知你壽元無多,大限將至,修行之人,唯壽元最難逆轉,你以秘法耗損魂魄,死后陰魂難寸。我九幽山術法眾多,只要你愿加入,老夫可帶你回山門,傳你‘兵解鬼修’之法?!?/br> “如此一來,你便能活出第二世?!?/br> 老人語氣舒緩,對招攬沈駒極為積極。 沈駒搖頭:“多謝前輩與九幽山厚愛,沈駒只活這一世,對修行再無執念?!?/br> 侯莫陳魏一臉惋惜。 雖然沈駒比不上吳奇那小子,但也是良才美玉,九幽山對人才招攬從未放松過。 “你又是何事?” 沈駒看向吳奇。 吳奇坦然:“在下武當山吳奇,旁邊這位是我師兄崔佛海,在下想知道,南海秘境里獲取龍骨的方法?!?/br> 沈駒不由一笑:“如果我說,全憑運氣,你信么?” “信?!?/br> 吳奇點頭:“修行一途,機緣最重?!?/br> “如果有的選,我寧可沒有這份機緣?!?/br> 沈駒隨口道:“若是有酒有rou,我告訴你也無妨?!?/br> “有的,稍等?!?/br> 吳奇從三爪奩里依次取出桌椅、鍋碗瓢盆、菜刀、案板、大勺……一個個陶罐里面分別裝了豬油、姜、蒜、花椒、腌rou、炒豆子和酒。其中,酒在開壇做法、使用符箓時會用到。 他心念一動,竹妖小張出現。 “所有人,生火做飯。就地取材?!?/br> 吳奇一聲令下,三大道兵都活躍了起來。 重陽飛入林中,開始尋找各種可食用植被。 李宓則是指揮紙鷂小圓子,從空中俯瞰獵物,捉回來兩只野兔。 竹妖小張手捏指決,草木皆兵展開,地上雜草變成一個個綠色小人,它們各自分工合作,清理地面,搬運石頭和柴火,搭建灶臺,打水…… 吳奇則是系上圍裙,將腌rou切段后,放置鍋內蒸熟,取出切片。 他將野兔清洗處理后切塊,用酒和姜片稍微腌漬。 這時重陽帶回來一把野蔥,幾根芫荽(yansui即香菜),以及一簇嫩薺菜。 吳奇熱鍋冷油,放入花椒、姜蒜炒香,加入腌好的兔rou爆炒,一點米酒從鍋邊淋入,爆炒之后以鹽、糖、豆醬清調味,撒上切好的芫荽。 出鍋裝盤。 然后將芥菜清炒,只加些許鹽調味。 最后擺上一小碟炒豆子,一壺酒。 鋪了白桌布的桌上,爆炒兔rou,蒸腌rou,炒薺菜,炒黃豆,下酒菜齊備。 吳奇脫下圍裙,示意:“請坐?!?/br> 沈駒緩緩坐下,還有點回不過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你真的是在武當山修行的?” “是?!?/br> “武當山不是修劍的么?” 不止沈駒,崔佛海、侯莫陳魏都是這么想的。 他為什么那么熟練??? 吳奇將圍裙疊好,收入三爪奩:“一餐一飯,也是修行。嘗嘗看?!?/br> 沈駒用筷子夾了一塊兔rou,幾口咀嚼吞下。 “好味道?!?/br> “兄臺好本事!” 沈駒不由露出笑容:“沒想到將死之時,還能遇見吳兄這等有趣的人……若能早點認識吳兄就好了?!?/br> 他喝了一杯酒:“其實尋龍骨不難,只要襄助龍族對抗大幽即可,只是這樣會非常危險……” 忽然,侯莫陳魏臉色一變:“有元嬰修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