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路上吃的是雪配炒米，睡的是露天雪地。奶豆腐雖然換到了，卻是用最高的價錢換的?；厝ビ忠粌錾虾脦兹?，還得挨頓罵。

    想想就憋氣的很。

    “都怪那烏日格，要不是他從城里買什么奶豆腐回來，我們也不用來走這一趟了?！?/br>
    “就這四十斤奶豆腐，回去又要折騰，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br>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越說越萎，好不容易回到部族，身上都還沒暖活呢就被趕來的哈斯爾一頓臭罵。

    “讓你們幾個最多用一張皮子換兩斤你們就真這樣換！廢物！平時一個個看著挺機靈的，真正要用的時候屁用都沒有！”

    哈斯爾心里真是憋的難受死了，哈日胡算什么東西，不過小小一個孟和的土司。當年自己若不是要防著圖布信，早就滅了他孟和了，還能讓他現在那么囂張。

    居然敢真的收他一塊皮子兩斤奶豆腐，真是好的很。

    哈斯爾又罵了一會兒，才叫他們將奶豆腐送到牧場去。之前總說奶豆腐太少，研究不出來做法?，F在換來了四十斤，總該能知道是怎么制的了吧。

    等他們研究出奶豆腐的制作法子，那哈圖便也有奶豆腐可以拿到城里去賺錢了，到時候族中那些家伙看誰還敢對他有意見。

    想到這兒，氣總算消了些。他一回頭，便看到剛剛那幾人里還有一個沒走。

    “你怎么還在這兒？”

    “我，我有件件要匯報給您知曉。那哈日胡向我們打聽了一個叫諾敏的婦人。說是十二年前跟著外出征戰的男人回來的?！?/br>
    “諾敏？沒印象?！?/br>
    哈斯爾對下面的普通族人根本不會多給一個眼神。

    “你認識這個諾敏？”

    “額……應該不認識。只是覺著烏日格的妻子，有些像……”

    那人說完便低頭離開了氈包，哈斯爾皺著眉一路回到自家的氈包里?？戳苏跔t子邊縫制靴子的妻子好一會兒，看得烏日娜頭皮發麻，忍不住開口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二哥的媳婦兒叫什么來著？”

    哈斯爾半天沒想起來。

    烏日娜松了口氣，原來問的是這個。

    “叫阿敏啊，怎么了？”

    “你確定是叫阿敏，不是叫諾敏？”

    “額……打從她來了我們家，就一直是這樣叫的。這不就是她的名字嗎？”

    烏日娜的話，叫哈斯爾很是失望，不過很快他又抓住了新的亮點。

    “你說她來你們家，是哪一年來的？”

    “好多年了，我記得我們剛成婚沒多久，她就嫁給了大哥，算起來有十一年左右了?！?/br>
    本來還想著問出哈日胡要找的人，去找他要些好處，可哈斯爾一聽十一年，頓時火冒三丈。

    “十一年??！你都嫁進來十一年了還連個崽都下不出來！沒用的廢物！知不知道外頭多少人笑話我？！廢物！”

    平時哈斯爾多是辱罵，可這會兒真是太生氣了，忍不住就踢了烏日娜一腳。

    “?。?！好痛！我的肚子！”

    烏日娜趴在地上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聽到一聲聲慘叫。

    “快！快送我去珠占婆那兒！我應該是懷孕了！??！好痛！”

    她一聲聲叫著，臉上卻沒什么痛苦的神色。冬日衣服穿的厚哈斯爾踢過來的時候其實并不怎么痛，方才她只是順勢輕輕趴到地上，男人正在氣頭上根本沒發現。

    “快送我去??！”

    驚呆的哈斯爾這才有些回過神來。反應過來可能是懷孕，臉色瞬間變了。立刻抱起媳婦兒往外跑。

    沒有孩子這個事，一直是他心里頭的刺，這么多年他已經不奢求兒子，能有個女兒就好，至少證明他沒問題，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背后嘲笑他了。

    但是現在這個孩子可能會被自己弄掉，哈斯爾難得的有些后悔起來，剛剛真是不該踢那一腳。

    “烏日娜，你現在怎么樣？”

    懷里的人好像暈過去了，沒有回應。

    哈死爾這會兒生不起氣來，只想趕緊將妻子送到珠占婆那去。他手都抱軟了也不敢松懈，一路喊著附近族人出來幫忙。

    烏日娜很快被送到了珠占婆的氈包里。

    珠占婆是哈圖最好的接生婆，對婦女疾病的醫治也很在行。整個哈圖至少有兩千多人都是被她接生出來的，所以她在族中地位一向很高。

    “行了，有我給她看，你們都出去?！?/br>
    女主小產是在男人看來是很晦氣的事情，哈斯爾可不想遇上，聽見珠占婆趕人立刻就帶著人出了氈包。

    珠點婆仔細的給烏日娜檢查了下，沒發現有小產的征兆?！璧埂娜艘猜蚜诉^來說肚子不痛了。

    “阿婆，你幫我看看，是真的懷孕了嗎？”

    “你剛剛昏過去的時候，我把過脈了，確實有了孩子?！?/br>
    珠占婆倒了一碗熱水給烏日娜，欣慰道：“我還記得你成婚都好多年了，終于得了娃，可是大喜的事?！?/br>
    烏日娜嘴角扯了扯，沒有笑出來，小聲道：“我這才剛懷孕呢哈斯爾就踢我，要不是這孩子命大，早就沒了。阿婆，你幫幫我，一會兒哈斯爾若是問的話，就說這孩子沒了吧?！?/br>
    “什么？！”

    珠占婆懷疑烏日娜被踢傻了。這個時候不是更該說出懷孕的事讓哈斯爾高興嗎？哈斯爾盼孩子盼了那么多年，肯定會對她很好的。

    “阿婆，你就幫我瞞幾日，讓他后悔后悔。只有失去過再得到才會更珍惜。這樣他才不會再和我動手?！?/br>
    這個理由……珠占婆信了，只是瞞個幾日，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她答應下來，沒一會兒就出去告訴了哈斯爾孩子沒了。

    出了氈包的珠占婆沒有看到身后的烏日娜笑的有多痛快。

    “哈斯爾……你好日子到頭了?！?/br>
    第55章

    其實哈圖能在草原上常年占據著第一部 族的名號除了有一幫驍勇善戰的族人之外，哈斯爾也功不可沒。他在領軍征戰的方面是個難得的人才，雖然不擅管理，但管理部族有他的手下，所以大家一直都很和諧。

    可現在不讓斗爭了，所有人都開始休養生息。哈斯爾沒有了用武之地，暴虐的脾氣無法靠殺敵來宣泄，便只能發泄在族人和妻子身上。

    這一年多以來已經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他算得上是個合格的土司，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好丈夫。當初娶烏日娜是為著她父兄都是族中數一數二的勇士，家中也曾出過一位土司，在族中的地位頗高。

    不過沒幾年烏日娜的父兄都相繼死在了戰場上，家中只有一個會點兒算計的二哥烏日格，毫無用處。加上成親后，烏日娜一直都沒能懷上孩子，哈斯爾對她的態度可想而知。

    因著烏日娜每日都要出去組織婦女們干活，他若發脾氣打的也是外頭看不出來的地方，辱罵更是日常。

    每當看著妻子被自己罵的不敢吭聲，直掉眼淚，他都有種詭異的快感。是以這些年只要他在家，烏日娜便免不了一頓罵。

    飯燙了要罵，涼了也要罵，沒事他都要找事出來，是個人都會受不了的。烏日娜早早就計劃著送丈夫去死了。

    如今部族間停了戰，那位大安朝的皇帝是個有本事的，只要有他在位一日，草原便能一直和平下去，有沒有哈斯爾已經不重要了。他一死，新的土司必定是小叔木仁。兄終弟繼其妻，自己也能如愿和他在一起，孩子也能變得名正言順起來。

    烏日娜心中有了計劃，在珠占婆家躺了半個時辰便假裝小產虛弱讓哈斯爾將她帶回了家。

    盼了十一年的孩子，就這么沒了，哈斯爾別提有多難受了。但是讓他去賠禮道歉哄烏日娜那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一個人喝著酒，喝醉了便滿嘴胡話自己爬上床睡了。

    烏日娜嫌棄的扯過自己被壓住的衣裳，睡到了床的另一邊。

    第二天她小產的消息便被許多人知道了，作為她的二哥，烏日格當然要來探望她。

    “你說你也是，懷上了就早點跟哈斯爾說嘛，現在一下沒了，你看他以后還進不進你的氈包?！?/br>
    烏日娜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厭煩掐了自己一把正要紅著眼假裝訴苦，就聽到氈包外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闖了進來。

    “娜娜！你……”

    木仁是知道大哥離開才跑來的，他沒想到嫂嫂的哥哥也在，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些許。但一個人再怎么掩飾，眼神作不得假，烏日格那般精明的人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娜娜？”

    這個只有阿爹阿娘才會叫的小名，meimei居然允許她的小叔這樣叫她，真是太不尋常了。

    烏日娜一邊使眼色一邊說自己沒事，很快打發走了木仁。

    “二哥……”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誰不了解誰呢。烏日娜確定二哥看出了什么，不能讓他到外面亂說，最要緊的是不能讓他告訴哈斯爾。

    部族習俗雖然是兄弟死了弟弟可以娶他的妻子，但若是沒死的時候兩人就攪和在一起，那等哈斯耳死了必然會有人懷疑他的死因。木仁不光沒可能做土司，還要和她一輩子都背著個殺害哈斯爾的懷疑，絕對不行。

    “想我不往外說，可以，你拿五十兩銀子給我?！?/br>
    “五十兩？！”

    烏日娜攏在袖子里的手掐的死緊，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二哥。他真是自己的親哥嗎？多年相處，他竟然這樣對自己。今日若換成大哥在，大哥必定會幫她瞞下，哪里會勒索銀子。

    “我哪里拿得出五十兩銀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家里一向說不上話的?！?/br>
    烏日格笑了笑，眼神四處亂瞟。

    “meimei你也太謙虛了，哈斯爾一月的俸銀好像就有十多兩吧，這都拿了一年多了，怎么可能會沒有五十兩。你只要拿給我，我保證不亂說，不然嘛，你也知道我一喝酒就喜歡說胡話……”

    烏日娜低著頭，眼神逐漸瘋狂。很快她又調整好情緒，又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她答應了。

    “五十兩就五十兩，反正你是我哥哥，給你也不算外人。但那放銀子的箱子上有鎖，我要想法子拿到鑰匙，可能要過兩日才能給你?！?/br>
    meimei的乖順毫不意外，烏日格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烏日娜等他一走便起身下床在自己的幾件舊衣里翻出一個小紙包出來放到身上。

    這是嫁到外族的好友臨行前送她的一小包藥，說是從商隊手上買的，只一點點便能讓人昏迷。若是哈斯爾喝酒再鬧她，便在酒里放上一點兒，他就會老實睡覺了。

    當初拿這藥只是為了一點清凈，現在拿出這藥，她要收了哈斯爾和烏日格的命！

    族中那么多族人，多的是疼愛妻子的，偏偏自己倒霉，不管是丈夫還是兄弟都是不把女人當人看的東西。

    自己都是從女人肚子里爬出來的，有什么資格看不起女人。

    烏日娜忍夠了，為了能有尊嚴的活著，哈斯爾必須死！烏日格也必須得死，不然哈斯爾一死他就能猜到，接著便會有新的把柄來威脅自己。

    她一個人，不太行，得有個幫手……

    烏日娜想到了自己的二嫂，族中也就只有她最盼著二哥去死了。